话说一老一小起早贪黑地赶路,又行了二日,来到一个小镇。过去长期漂泊的生活,使他养成了随身备好干粮和水的好习惯。但干粮的干不是浪得虚名的,天天吃高成嘴里都淡出鸟来了。高凡虽然嘴上不说,眼中的幽怨却也一时大过一时。高成掂了掂钱袋,打算进镇找家小店,满足一下口腹之欲。
镇口不远就有一家客店,门口插了杆小旗,懒懒地垂着。杆影缩成个小黑点,畏畏缩缩地蜷在一动不动的旗里。酒店里的喧闹声在高温下逾加扭曲,混成一片。桌子地上满是油污。正值晌午,客人们脾气都被火辣辣的太阳撩起来了,稍有不顺就破口大骂。店里伙计恨不得一脚走路三肢端菜,没空搭理脏兮兮的高成。
高成四处看了看,正中有个旋转楼梯,一层不染。扶手雕着龙,往上被紫色素帘遮住,静悄悄的。这种客店挺常见的,底下是普通过往路人或普通客人,楼上却是高端消费,且都要预定,在规定的时间接待规定的客人,享受预定好的美餐。
高成冷笑一声,淡然地踱步上楼。楼梯口的伙计皱了皱眉,刚上来想出声制止,突然看见一个看似沉甸甸的袋子从高成腰间落下。伙计将喉咙口的斥骂声硬生生吞了下去,若无其事地踩住袋子,用脚翻了翻,踢到角落一脚勾起来,不动声色地纳入囊中,四下张望一番,乘乱溜出店。
高成刚上楼,一阵清幽之气扑面而来,使人几乎脱胎换骨一般。早有一个紫衫女子恭敬地立在楼梯口,插烛似地拜了两拜,道了个“万福”。在女子带领下,高成和高凡走进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室内有一个长沙发,一张木桌,桌上放着报纸,茶壶和三个茶杯。
高成坐下倒了杯茶,盯着白气发了一会儿呆,略抿了一小口。高凡四处张望着,视线总是不经意地掠过高成。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一排青衫女子立在门口,为首的一个进来收了茶报,摇摇地出去了。紧接着,几个女子端着菜盘走进来,放下,出去。全过程静悄悄的,一点脚步声也没有。
高成高凡两人相视一笑,抓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毫无风度可言,与刚才那些女子的行为形成强烈的反差。
两人正在狼吞虎咽之际,一向宁静的楼道突然传来喧闹声。
“老子是预定的,你们看门的走漏了,随便放阿猫阿狗就进去?老子费用都交了,还花了那么多时间走那么多路,你们客店就提供这种服务?”
紫衫女子一脸尴尬地赔笑着,心里慌乱不已。作为经过严苛训练的高素质伙计,她知道如何应对火灾地震饭里有虫见色起意等一系列复杂的情况,但这种情况真的是人生第一次。
高成正被之前的干粮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发,听见”阿猫阿狗“四个字,怒目圆睁,大步甩开门,气冲冲地走了出来:”谁是阿猫阿狗?“
只见一个像球一样的胖子手叉腰立在紫衫女子旁边,满脸是肉,把胡子都夹住了,看上去挺震撼的,战场上绝对吓到一堆新兵蛋子。何止是双下巴,这根本就数不过来啊,一层一层的,联想到千层饼真的是对不起千层饼,因为这一层一层之中还有类似油的不明液体,果然”肥的流油“不是说着玩的。
胖子眯起眼细细打量了高成的衣服,咧开嘴角。噢,本来就摇摇欲坠的肥肉这下更是揉在了一起,把眼睛都塞满了:”就是你个鳖孙?“
高成气急反笑,对待这种人,就是要用钱砸他脸!高成一脸”你给我等着“的表情,左手伸去摸钱袋。
然而他摸到了自己的剑。他的钱袋早就落到那个看门伙计手里了,也算因果报应。
胖子看见他手摸到了剑,惊得张大了嘴。已经不能描述他的脸了,由于两边肥肉并不对称,导致左边的眼珠被肉挤了出来,右边的眼珠被肉压了进去,鼻毛和胡须连成一片通到上唇,很难确定应不应该把他归于人科动物。
紫衫女子看了半天戏,总算找到节奏了:衣衫褴褛的男子没钱要打人。这个倒是很常见,紫衫女子应对起来不要太熟练。她挥了挥手,四五个彪壮汉子围了过来。
高成又冷笑一声:“高凡你先走。”话音未落,一股强大的力量早已把高凡丢下酒楼。
高凡在破窗而出的那一瞬间,看到了阳光与阴影在他身上交织。优雅的脸庞弧线像一支铅笔,轻松地勾勒出他的英俊。
紫衫女子的脸色凝重起来。那种程度的臂力,如果真是随意为之,那么眼前这个男人就太可怕了。踢场子的牛人自古有之,面对这种人通常都拿钱打发走,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对金钱兴趣不大……
高成面向众人,露出一抹傲慢的冷笑:”动手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最壮的那一个咬了咬牙,咆哮着冲了上来。
按照高成的剧本,接下来那个冲上来的彪形大汉应该灰飞烟灭,众人跪倒一片,冷汗成河,自己冷哼一声,一个不留,鲜血成河,收剑离去。
但是剧本永远不是现实。最壮的那个一拳正中高成胸口。然后……
高凡没有寂寞太久,五秒后,之前那个帅气的身影以和他相同的姿势从窗户飞了出来。不过,由于他是脸着陆,从表面上看摔得更惨一点。
”对他们出剑,是对我的侮辱。“高成起身拍拍尘土,淡定地说。
高凡不想和眼前这个神经质的男人有任何言语冲突,所以他没有点破他的剑已经被别人折成两半一起扔了下来的事实。
不过高成此时也看见三步远的折剑,脸色有点小尴尬:“走吧,是时候上路了。”
高凡点了点头,去把折剑捡起来:“这剑不错。”
高成的内心是崩溃的。得,还被这个小鬼教育了。要不是怕麻烦,自己出手分分钟砍他们几条命啊。忍辱负重有的时候也会成为一种习惯的。
两人默默无言地赶路。这镇子不小,天色已晚,还没走出去。干粮什么的都被高成丢在客店了,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
“好了,都这么晚了,饿了没?”高成十分后悔之前在店里为了教育孩子丢失了饱餐一顿的机会。
“嗯。”高凡已经要饿昏了。
高成很爽朗地揽过高凡的肩:“走,咱去吃点精神粮食。”这个身高差看起来挺有爱的。
不过这句话却一点爱也没有。高凡璀璨一笑,希望最后再看看这个美丽的世界。自己似乎就要这样饿死了啊。
但是高凡比自己想象得要顽强的多,吊着一口气半死不活地跟着高成。这就是最无奈的时候了,明明已经生不如死,却没有勇气去死,只好抱着零星的希望苟延残喘。
不知行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悠悠的说书声。似乎是到了书场了,但高凡可没有心情吃什么所谓的精神粮食了,耳边只觉模糊一片,听不真切。
高成看那说书人煞有介事的样子,也过来凑个热闹。只听那说书人悠悠开口说道:
”自人魔大战之后,齐王国国力日渐低微,虽齐王有为,然大势不可逆也。十五年前,秦家大长老秦老,联合轻家大长老轻雨和昊天大长老昊万演了一出戏。“
听到这里,高成收起了脸上的玩味之色,静静地看着说书人。
那说书人继续说道:”什么戏呢?昊家和轻家进攻齐王宫,秦家来护驾。然而真正的禁军被秦家杀了个片甲不留。“
高成眼睛眯了起来,直视着说书人的眼睛,可惜说书人并没有看向他。
”齐王和太子出战身亡,皇后自缢,二皇子出逃。但是三家没有一家有独霸的实力,因此,当时的政治格局,需要一位傀儡王。“说书人悠悠说道。
高成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二皇子被召去参加了个仪式,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直到十年前,二皇子发动了一场战争。对阵双方是弥家军,二皇子对阵秦家,昊家,轻家。本来弥家军勇猛,二皇子也晋升到化元,但是……不知为何,弥家军分裂了。二皇子溃败,自此不知所踪。此战名为,黄野之战。自此,秦家成为第一家族,昊家轻家紧随其后,弥家不知为何洗头换面,竟与秦家成功结盟,是第四大家族。”
高成的目光凝于一点,直直地射向说书人。听众们都下意识地挪了挪,似乎这不是目光,是剑。
说书人却无比淡定,好像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天下大战,生灵涂炭,天神忧心,派轮回者临世。何为轮回者?不死不灭,穿梭于各界,失去自我记忆,弥补时代的空缺,保卫天下和平。然其一生,悲惨无比,怎么挣扎,都只是命运的棋子,纵使实力天下无敌,也难逃命运的约束。临死之际,恢复记忆,轮回转世,重新开始。
高成捏紧了拳,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挥拳砸向说书人。说书人中了一记重拳,喷着血被打飞了。高成屈膝顶了上去,重重地把他压倒在地:”你到底是谁?“
说书人淡淡一笑,看他那眼睛,竟像高成平时一般没有焦点,空茫茫一片大雾,让人好像看见天山的雪,庐山的云。他的手动了动,从腰间掏出一个袋子来。
高成又一拳轰上,打的说书人脸上鲜血肆流:“我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啊!啊,啊……”说书人的眼睛上的大雾消散了,露出惊恐的神色,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高成盯了他三秒,拿起袋子自言自语:“先前的那种目光……是传说中的控魂之术……这个袋子是先前控制他的人留下的……知道那么多,什么轮回者我都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
“啊,打人啦,快来人啊!”说书人恢复了逻辑思维,撑起身子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