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自知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自觉闭嘴。
饭席上，默默吃菜，目不斜视，静若处子。
陶心水看看左手边不明情况的骆可，又望望右手边慢慢吃西兰花的计程夕，最后视线落在对面的小艾身上。
“……”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她都在桌子底下踢了好几次，完全感受不到的么？这神经……粗糙的可以啊！
陶心水眼神也示意过几次，奈何小艾目不斜视，实在接收不到她这来自对面饱含深意的凝视。
最后，倒是计程夕开的口。
“不累吗。”计程夕挑挑眉，“还有，你一直踹的，是我。”
陶心水正欲又是一脚的提醒半路停止，干干的收回无影脚，干咳几声，“抱歉。”
5min后。
“小艾，锅上的铲子你去拿一下，可以吗？”陶心水无奈之下，只得另寻出路。
“桃子姐，还是我去拿吧。我离得比较近。”骆可似乎也很不习惯饭桌上诡异的气场，站起身来逃离厨房。
“不用了。”陶心水气的又干咳几声，“没你的事，坐下吧。”
默默扒了几口饭，陶心水是不指望对面那个乌龟小艾了，反正自己今天丢脸丢得也够多，也不差再加上这一次。
索性清清嗓子，回归正题，开了口：“计先生，你其实也知道，今天请你来吃饭吧，是……是关于我朋友小艾的事。你们既然见面了，是吧，看看是不是，可以好好……商量商量？”
计程夕听完，放下筷子，“陶小姐，你一直这么爱多管闲事的吗？”
“啊？”陶心水有些听不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谢谢你请我吃饭。”计程夕起身，“已经打过电话，没事了，让你朋友不用担心。”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再见。”
陶心水也站起身，“小艾，还不快谢谢计先生！”
小艾乖巧的模样反倒让计程夕觉得好笑：她有能力做出事情来，没能力收拾残局，是因为反正一切都有陶心水帮兜着？
“谢谢你，计先生。”
“不客气。”
陶心水不知为何，觉得计程夕在生气。
她也放下碗筷，跟在他后面，默默送他下楼。
一定是小艾的态度不好，刚刚只知道吃饭，也不好好辩解一下，计程夕是不是认为小艾不是诚心来道歉的所以不高兴？诶，事先应该跟小艾通个电话再把计程夕引上楼的。不过计程夕也说过了，没事了。他一个大公司的董事，不高兴也是一时半会，不会真的跟一个杂志社记者过不去的。
转过身去，看见陶心水居然一路跟来，也不说话，无声尾随。
计程夕也并未言语，于是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默默的走着。
一路上，计程夕想了很多事情。
不知道什么时候，陶心水竟走在他前面，而他不自知的，居然就跟着走了一路。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现在是红灯。不一会会是绿灯，穿过拥挤的人流，就会到对面了。那里是一个公园。
公园里会有很多人。
以前一直觉得交通灯很慢，现在发现，似乎慢的只是白天的交通灯，晚上的好像快一倍。
穿过马路，陶心水留意着后面尾巴的步速，路过公园。
下沉广场被中老年霸占，如火如荼的广场舞大军。附近的长椅上，座无虚席。热热闹闹，而对角的一条幽径上，灯光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落叶浅浅的铺在水泥过道上，被踩到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已经到你小区门口了。”陶心水转过脸，告知身后的尾巴，诺，不认识路的小可怜，我把你送回来了啊，我不欠你了。
一曲终了，下沉广场的音响也换了一首歌。陶心水难得有心情，有点好奇，什么歌呢？恩……旋律很熟悉，恩……等，等等！
这熟悉的音乐……这个曲调……
她的心颤悠悠的，不会吧，不会真的是那首……
“都是你的错，轻易爱上我，让我不知不觉满足被爱的虚荣……”
陶心水差点被雷倒。
不知为何，满屏的违和感。
“都是你的错，你对人的宠，是一种诱惑……”
不行，这个广场有毒！这个音箱有毒！
陶心水想，她得快速说告别词，离开这魔性的广场。
“恩，计先生，就送你到这里了，路上小心。”陶心水捋捋耳边的碎发。
“都是你的错，在你的眼中，总是藏著让人又爱又怜的朦胧……”
陶心水小尼姑附身嘴里念念有词：快点走快点走，这个歌有毒，前方高能！快速结束各回各家！
“都是你的错，你的痴情梦，像一个魔咒……”
陶心水故作镇定的从计程夕身边路过，内心小天使在她耳边细心教导：争取不要擦肩哈！小恶魔哈哈大笑：搞什么！他们的身高差是不可能擦肩的啊！小天使：别理他！那就尽量不要擦身，迅速并正常的离开就好！小恶魔：胆小鬼，你紧张什么，明明心里有鬼！哈哈哈哈！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陶心水感觉自己像个逃兵。
“等等。”
地上树影婆娑，美得像幅泼墨画。而计程夕立于画上，长身而立，绰约挺拔，像一块与世独立的玉石，冷冷清清，一派孤傲。
陶心水觉得，这样的氛围，他要是提“陪我再走走”这样的要求，自己是拒绝还是——
“这首歌你很熟。”
哈？陶心水黑人问号脸……
哈？
Excuseme？
“还好。”总不能说自己有一阶段狂热的爱好这首歌，自己听不过瘾，还逼着好友一一陪自己听，去看张宇的演唱会，听到这首歌吼到嗓子微醺？
“听完再走也来得及。”
可能真的是月色太美、太过温柔，或许是想到了一一，陶心水才会下意识的，轻声说了个“好”。
慢慢走回计程夕身侧，陶心水觉得，其实这首歌。
还真是回忆满满。
“一一，怎么样？是不是超级赞！有没有感受到满满的爱意？天呐，要是将来有个男生对我唱这首歌，嫁！嫁！嫁！”
“陶心水你脑子有病，！骑马啊你。驾驾驾个屁，脑残。忘了你男神了？”
是的，其实在很多外人眼中，一一是那个嘻嘻哈哈的疯丫头，而陶心水是那个温柔可靠的乖丫头。其实，只有她知道，一一脆弱起来，那是没有人能懂伤。而自己疯狂的一面，也只敢在一一面前展示。
没有人知道，陶心水这个乖乖女，曾喜欢【都是月亮惹的祸】，很疯狂的喜欢。
除了一一。
不过现在，应该是……除了自己。
一一已经走了。
一曲终了，下沉广场的音响又换了一首。
陶心水想，孤独的石头，有了另一块石头的陪伴，即使是短暂的，也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其实石头也罢，人也好，万事万物，每一个个体，都是一个孤独体，独自前行。
她感谢一一，感谢上帝将一一带到她身边。
却不知道该恨谁。
带走了一一。
“知道吗，其实刚才，我说谎了。我——”
计程夕鲜少开口打断别人，其实他也鲜少管别人闲事，然后还是管了。就像如今他还是开口打断了这个有别于“别人”的陶心水：“我知道。”
陶心水嘴角微扬，你知道个屁。
“都是月亮惹的祸，我曾经好喜欢这首歌。”
陶心水没期待计程夕有兴趣听这段话与否，更不关注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蠢。此刻，她只想缅怀一下，自己的少女时代。
那是个没有欧阳非凡，也没有徐太宇，但是有皇甫一一的时代。
皇甫一一撑起了她的少女时代。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我们一起干过很多蠢事，后来她不要我了。”
陶心水仰着头，傻呵呵的笑，“我什么也没做，没有拯救过地球，但是上帝就把她送到我身边，她是一个天使。”
“哈哈，我是一只海豚。”陶心水眨掉盈眶的泪水，指着远处的大榕树：“计先生，你到家了。再见。”
“陶心水。”
“我没事。”陶心水拽开被他轻轻扯住的袖子，大刺刺的笑：“哦对了，故事还没说完，天使不会离开海豚，天使会带好多好多其他友善的海豚来到她的海域，陪着她。”
计程夕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怎么办呢，面对胡言乱语的家伙，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碰到啊。
然而陶心水还在讲着蹩脚的故事：“比如说你计程夕。”
计程夕一怔：所以她陶心水埋了这么多的铺垫，就是为了要告诉他，她其实知道自己认识皇甫一一？
“嘿计程夕，你觉不觉得你像西瓜？”
说实话，计程夕真的有点接受无能，陶心水冷不丁的口出“诳”言。额头一排黑点，怀疑方才喊她陪自己走走是不是自作孽。
“你看，西瓜，闷闷的，把自己独立包裹起来，别人会觉得很难靠近。好厉害很强的样子，其实，稍微用点力，就破啦！哈哈。”
陶心水暗自夸赞自己比拟学的好：“你，一直说我爱多管闲事，可是你还是帮忙了。计程夕，你和西瓜一样，内心很柔软，很甜。”
“……”两排黑点。计程夕觉得，以陶心水的智商跟逻辑，恐怕是一辈子也猜不出自己跟她的朋友皇甫一一也是朋友这件事的了。她的逻辑不缜密到这种地步，她接下来该不会就要得出结论——
“所以，计程夕先生，你是个好人。”
扶额：果然。
计程夕：“你之前听说过我吗？”
陶心水：“没有。”怕他伤心，又改口：“有。”
计程夕：“有，还是没有。”
“没有。”
“你知道我的经历吗？”
“我母鸡。”
“嗯？”
“没，不知道。”
“你认识我的朋友，听过他们如何评论我吗？”
“不曾。”
“那好——”计程夕站起身来，背对着她，神色难辨：“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凭短短的相处，认为了解我。”
“当然，也不要随便判断我是好人。”
“虽然，这与你无关。”计程夕转过身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换上平时惯有的表情，淡漠，疏离，“差点忘了，你本就爱管闲事。”
这个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啊！
陶心水内心诽谤。
“首先，我有眼睛，也有头脑，会自己看，自己思考。说你是好人，我就认为你是。”
“我从不拿别人的话语委屈自己，也从不拿听来的评论去揣度他人。”
“当然，如果我的性格让你讨厌，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认为我需要为此改变什么。”
“今天还是谢谢你，计先生。”
计程夕惊讶于她的心直口快，也欣赏她的坦荡磊落。望着陶心水离去的背影：
西瓜？
真的很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