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雨。
此刻,晨曦初露,静寂的山谷中,连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阳光透过古朴的雕花窗格,斜斜地映上拨步床上宝宝的脸。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可手刚伸出柔软的缎被,便立即打了个寒颤,长长的睫毛抖了两抖,整个头又缩进被子蒙头大睡起来。
“宝姐姐,宝姐姐,快来,哥哥又惹祸了。”宝宝皱了皱眉,刚想转个身朝里睡去,便听见一阵钗环叮咚乱响,一个火红的小影子推门进来抓住了她的被角,“姐姐快来,哥哥又闯祸了,东方先生气得很,这次屁股怕是保不住了。”
宝宝听了女孩的话,一个骨碌爬起身,没好气地瞪了女孩一眼,无奈地摇头道:“这回又是掏了谁家的鸡窝啊?”
谁知女孩瘪起嘴来,眼中带泪,“不是不是,都不是。是哥哥带了好多外人进了桃花坞。”
宝宝闻言惊得瞪在眼睛,顿时睡意全无。
半个月前,当得知东方天成已经成穷财神变成穷光蛋时,她也是这种表情。
她胡乱洗漱后,冲到议事堂,果然见到东方天成气冲冲地拿着一把戒尺,脱下一男孩的裤子作势欲打。
见云中子也在,她便使了个眼色,问道:“怎么回事?”
“这小子偷偷打开结界,把外面的人放了进来……”听了云中子的话,宝宝才发现议事堂外竟然有几十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流民。他们正好奇地打量着桃花坞里的一切,感叹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的世外桃源。
原来,北宫天麟当年意外发现了一处地肥水美的林地,眼见跟随多年的北宫旧部纷纷成家立业,便将他们迁至了此处,取名桃花坞。为避免外界纷扰,他特地在桃花坞外设置了结界和重重障碍,若无坞内人的指引,外面的人即使从桃花坞旁过,也只见得一片云蒸雾绕,不得其门而入。
这桃花坞一面临水,三面环山,坞内有一处温泉,常年从地下涌出热水。茂盛的林木与独特的地貌将这里养成了一处四季如春的神仙之地。坞外水稻多只种一季,而坞内则是一年两季,没有长孙无量那些苛吏们的横征暴敛,又年年风调雨顺,桃花坞俨然便是一处世外桃源。
“坞里的规矩不知道么?怎么可以随便把外人带进来?”东方天成高高地举起戒尺,重重地落在孩子的屁股上,顿时便肿起一尺宽的红印。
谁知孩子不但不求饶,反而辩道:“我不是随便带人进来的。我再不带他们进来,那个小女孩就要病死了。”
听了孩子的话,宝宝这才留意到那群人中,有个女人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孩子,孩子脸上绯红,嘴唇带紫,呼吸急促,像是病得不轻。她急忙上去替孩子把了把脉,对孩子的母亲说道:“这孩子烧得厉害,得赶快医治,快跟我来。”
女人原本以为孩子已经没救了,如今听得此言,连声直呼宝宝为女菩萨,磕头作揖跟去。
宝宝本就是医术高明,那孩子不过是旅途劳累加上风寒的寻常之症,一副药下去便已经发汗退烧。担心那个被东门天成责罚的孩子,她便又匆匆赶回议事堂。
到得堂前,果然见孩子还在罚跪。她知道东门天成的脾气,便派红衣女孩小芊去找北宫琅帮忙。
这几日正是庄稼收割的季节,北宫琅和坞里的劳力都在田间忙碌。此时日头已高,几户人家正拉扯着要请北宫琅回家吃饭,却看见小芊气喘吁吁地跑来拉着他便走。边走边把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
到得议事厅,北宫琅见宝宝已经张罗着给流民们准备了午餐,这些流民一路颠沛流离,本就有一顿没一顿,如此能吃得一顿饱饭,自然是感激涕零,只盼着能留下来。没想到东门天成见到北宫琅,不等他开口便道:“得想个妥善的办法把这些人送出去,别把我们牵连出来。”
见北宫琅不应声,东门天成跺脚道:“现在,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这些人来历不明,留在桃花坞终究会成为祸患。况且,此风不可涨。如今天下大乱,流离失所的饥民数不胜数,公子有心想救,又能救得了几人?”
北宫琅闻言,道:“何为王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今,长孙无量失德,民不聊生,我若也只顾自身安乐而罔顾百姓,与他又有何异?”
“说得好。盛世当行仁政,如今这乱世,则应该有个人先将污秽清除干净才好。我看公子便当得起这铲恶除奸,还乾坤朗朗之人。公子若有心,我铁朗愿助一臂之力。”说话的是一流民,一头乱发结草于顶,身穿黑羊羔坎肩,敞露着结实的胸膛和粗壮有力的胳膊。原本,与其他流民混在一处倒不觉得,如今他站起身来,竟是比北宫琅还要高出一个头来。
而其他流民闻得他的话,竟然也是纷纷应和。
“就请公子好心收留我们吧。我们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
“刚刚那位小哥带我们进来的时候,我们真的都蒙上了眼睛,什么也没看见。”
而那位生病女孩的母亲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堂前,拉着宝宝的手说:“女菩萨,求你大发慈悲,求那位先生留我们在这住下吧。如果不是苛捐杂税太多加上灾荒,我们也不会背井离乡。你放心,我们不会白吃白住的,我们可以干很多活。”
宝宝心里自然是一百个愿意让他们留下,可事关重大,她可不敢随便作主。正在想要怎么开口,却听得一雷鸣般的声音在身后炸响“要想留下来,先问问我手里的斧头答应不答应。”
说话的正是北宫家讨伐天下时的大将雷塔的后代雷震天。他的名字正如他的人一样,不仅说话声音震天响,力气也是大得惊人,更练得一身家传的好功夫。在桃花坞,如果没有北宫琅和东门天成,那他便是当家人。如今雷震天说要比武论输赢,北宫琅虽然皱了皱眉头,竟也不好拒绝。
这些流民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哪里见过雷震天这样的人物,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开口。只有自称铁朗的男子愿意勉力一试。
雷震天见铁朗手中寸铁,大声道:“别说我欺侮你,这里的东西随便你挑。如果你赤手空拳,这斧头我不用也罢。”
谁知,铁朗在堂上走了一圈,刀枪棍棒都不挑,竟然径直朝宝宝走来:“在下斗胆,想借姑娘的银针一用,不知可否?”
云中子见铁朗此举,便明白了他的心思。雷震天力大无穷,与其硬斗,且不说铁朗已经多日食不裹腹,即使是他精力充沛之时也未必是其对手。想必是见雷震子托大,便知此人心高气傲,自然不肯落人口实,说他胜之不武,所以铁朗挑根针当武器,反而比刀枪棍棒更令他忌惮。
听铁朗说要用银针和雷震天的斧头比试,桃花坞的村民和流民全都拥了过来,一些人开始大声替雷震天加油。
听到加油声,雷震天更是将斧头转得令人眼花缭乱,得意地道:“我是主,你是客,我让你三招。”
谁知铁朗却不领他的情,讥讽道:“匹夫之勇何足畏惧,你尽管放马过来。赢你?我只需一根针便可。”
听到这话,雷震天气得七窍生烟,再不多言,挥斧便劈,铁朗却不与之力拼,只是躲闪,转眼两人之间便过了三四十招。
每劈不中,雷震天便气得大吼一声。这斧头功本就是门耗费力气的笨功夫,久攻不下,他难免心浮气躁,挥出的斧头威力自然也减了几分。
铁朗见时机已到,运气发针,直接命中雷震天的麻穴。他的力道恰到好处,只是令雷震天没有反击的能力,却又不伤他分毫。
一招得手,铁朗一边抱拳,连呼“承让。”一边扶住雷震天,免得他在众人面前出糗。
北宫琅见铁朗有勇有谋,却又得饶人处且饶人,便对他高看了两眼。
东门天成见事已至此,也不再多话。一众流民便在桃花坞里安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