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常看了柳叔偷偷递过来的纸条,心里隐隐地感到不安,朝顾成刚驶了一个眼色:“顾医生,我们陪叶子下去休息吧,让他们和阿姨单独呆会。”毕竟人家是一家人。
柳叶一听这话,娇声道:“我不累,您来了,我该陪你呀。再说,医院有规定,如果没有本院的人陪同,外人是不能和病人单独呆在一起的。对不对,顾老师?”她哪里听不出倪常就是想将自己支开的意思?
顾成刚为难地看着董事和倾心的柳叶,顿时没有了主意。
倪常眼见自己医院的老医生竟然没有听自己的吩咐,眼睛一瞥,便心如明镜,淡淡地说:“我是这家医院的董事,算不算本院的人陪同?”
这下顾成刚面子上再也扛不过去了,劝了会柳叶,柳叶见事情没有了转机,跺着脚,摇曳着纤细的腰肢和圆润的臀部便和顾医生离开了,这一幕看到倪常的眼里,突然感到一阵的恶心:这个女人,怎么是这样子走路的呢?非要把性感的部位扭给别人看?
其实他不知道,一旦他明白了对单纯的小蜜的心意,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没有女性可以占据他的心灵了。
“小兰!都是我害了你,你受苦了。”柳叔扑上去,老泪纵横,只是向兰静静地躺着,没有任何的回应。爸爸这样一哭,小宝哪里还忍得住,扑到妈妈的怀里便大声也哭了起来,这一老一少的哭声如此凄惨,小蜜鼻子一酸,竟然眼泪也扑哧扑哧地掉了下来,倪常叹了口气,把她拥在怀里。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倪常还来不及细细分辨对小蜜的感情,但是看到她为了眼前素不相识的父子流泪,用后脚跟想也知道她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捏着裤袋里的药,那是出院时医生开给他的药物流产药,小蜜流了产,一定会恨他吧!
过了好一会,小宝爬到向兰的被窝里睡了,在他幼小的心里,妈妈就是妈妈,没有什么疯了不疯了的区别。
柳叔坐在向兰的床头,小蜜坐在向兰的床尾,倪常坐在小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揭开了尘封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惊心动魄,在这个秋光明媚的下午,听得是大家汗落如雨,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三十多年前,红鞋厂还是一家非常出名的厂,那时候的女人喜欢穿布鞋。而红鞋厂就是以生产绣花鞋为主的国营单位。那个时候,偏偏出名的并不是红鞋厂的红鞋,而是一个年方十八岁的绣鞋面的女工人——苏小小。
说她出名,完全是因为她长得就算是方圆几百里,也找不到一个比她俊一点点的女孩子,更因为她平日对人是冷若冰霜,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接近她。
我当时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帅哥了,当时每次的结果和大家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约会到苏小小,有几次还被他们的父母用扫把赶了出来。
就这样,过了十年,追求她的男人全都失望了,转移目标,结婚的结婚,生子的生子,差不多已经没有人记得十年前那个眉目如画的出名美女。除了我。
我一直为她钟情,却不是因为苏小小的美貌,而是因为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真正爱上了她,还有她眼中的忧伤。按道理来说,一个十八岁的姑娘,真是花一样的美好年华,凭什么眼睛会带有这样的一种神情,而且十年如一日,拒绝恋爱,拒绝男人?
我曾经想过她也许被别人侵犯过,否则不会这样的抗拒男人,但是我不在乎,我会等她,一年,两年,三年……直到第十年,她终于被我的诚意和爱情打动,在红鞋厂宿舍,委身于我。
柳叔说到此,戈然而止,眼睛望向非常遥远的地方,沉浸在昔日的柔情蜜意,这种爱恋深深地打动了听故事的两人,从柳叶的美貌来看不难推断出她母亲是如何地倾倒四方,而那个夜晚,期待了十年的身心相溶又是怎样的深入柳叔的记忆?
柳叔呆了约有半个小时,大家也不去打扰他的回忆,便听到他继续往下说:
“不难想象,我们的最终相爱,还是遭到了苏小小父母的强烈反对,说什么也不肯让我们再相见,发展到最后,他们竟然把女儿禁锢在家里,用铁链锁着。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苏小小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才发现大势已去,最终同意了我们的婚事。她未婚先孕,固然招来了很多闲话,不过我们都已经三十岁,都是未婚男女,结婚不久后闲言碎语也就慢慢地消散了,生下柳叶后两年,我也因为表现特别好当上了红鞋厂的书记,一切都好了起来。没有想到,这样清闲的时间没有过多少年,岳母便发疯了,很快就掉到河里淹死了。直到出殡的这一天,我们才知道他们父母拼命阻止苏小小谈恋爱结婚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岳母的家族有遗传性的精神病,一辈子不能生育。”
“啊!”倪常和小蜜两人惊呼站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他们立即想到的是:既然苏小小的母亲有精神病,那么苏小小会不会?
见到他们担心的眼睛,柳依然痛心地点点头:“你们猜的没有错,苏小小也遗传了母亲的精神病。当初她怀孕的时候,岳父岳母寄希望于生的是男孩,因为据他们了解这精神病传女不传男,但是,柳叶生出来之后,他们彻底绝望了,很快,岳母的病发作,彻底疯了,死的时候51岁,苏小小目睹了母亲发疯的前前后后,精神饱受刺激,竟然立即就不大正常起来,在柳叶十一岁那一年彻底疯了,疯了不到一年,也就是41岁的时候,便自己忍受不了折磨,上吊自杀撒手人间。”
“啊!”小蜜原本已经是站了起来的,听到此,十分焦急地走到柳叔的面前:“柳叔叔,您这样说,那柳叶姐,她,她……”她担心的却是倪常的未婚妻如果也有这样的家族遗传病,那么大哥哥以后将会过上柳叔这样痛苦的日子吗?
“这正是我担心的事情!自从柳叶的母亲疯了之后,柳叶对我产生了极大的憎恨,加上我累了,再娶后,继母又带来了三个继子,家里过得更加的艰难起来。柳叶在她17岁的时候变搬离了红鞋厂宿舍,差不多一年才回来看我一次。自从我和向兰生了小宝后——”
“小宝,是你们的孩子?”倪常奇怪地打断他,是了,柳叶11岁丧母,当时向兰既然已经带了三个孩子来,现在最小的至少也应该是二十几岁了,而小宝才6岁。
柳依然点点头,满脸的疲倦:“自从我和向兰生了小宝后,她回家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和向兰混的也越来越熟,一个月前,她说有朋友在广东做服装生意赚了大钱,想向兰也去广东了解一下,如果做加盟店的话,这个家就有救了。向兰见小叶穿着打扮已经很高档,本来就怀疑她结识了富有的朋友,现在听说还能够减轻自己家里的负担,和我商量了几个晚上后,就跟着柳叶走了。直到今天,你突然来告诉我,向兰疯了,我这个做丈夫的才知道老婆疯了。您说,我能相信是向兰疯了,而不是柳叶疯了吗?”他最后一句话,大声说了出来,说出了他心里最害怕最恐惧的事情,说出了小蜜和倪常的问话。
空气,停滞住,落日的余霞挂在窗外,有那么一丝一缕的阳光照在向兰血痕斑斑的脸上,寂静而充满了悬念,这个时候,大家想的都是:这伤痕,是不是柳叶制造出来的?到底,在向兰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许,这一切都要向兰醒了才知道。
故事讲完了,大家安静了下来,各自想着心事,小蜜不断地打量倪常,倪常却是面无表情,不知道对这个故事作何感想?
此时,小宝睡了两个多小时,醒转过来,迷迷糊糊揉搓着眼睛,突然指着外面“啊”地惊呼,吓的哭了起来。
大家背脊一阵发冷,转头看去,柳叶身穿白色护士服,长发垂面,嘴唇似血,直钩钩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充满了仇恨,像个僵尸一样动也不动,怪不得小宝吓哭了起来。
倪常刚刚听完柳依然的讲述,实际上也是听到了柳叶的遭遇,心里其实百感交集,现在看到柳叶饱受打击的模样,心里自是一凛,向她走过去,缓缓地将她抱在怀里,柔声说:“叶子,叶子,冷静一点。”
还有什么时候比爱人的安慰更加有效?
柳叶原本对倪常也没有太多的感情,充其量不过是找到一个有钱有背景有能力的丈夫而已,刚才她偷偷跑来看爸爸到底把自己支开干什么,没有想到老爸竟然把自己家族的精神病史和盘托出给自己的未婚夫,倪常怎么可能娶自己呢?
想到这,她更加的疯怒了,即使是倪常的怀抱,也远远抵不上自己心中的剧痛,她推开倪常,一步一步地走近父亲,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疯了?你是不是想我像外婆一样疯了?你是不是想象逼疯妈妈和阿姨一样把我逼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