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小天紧抱着杨伊,双目通红,道:“如果她是幻影,那我算什么!若红尘如梦,所有人都是幻影!”
他怀中的杨伊蓦然间化为一只蓝色凤蝶,它绕着他飞舞了一圈,停在他的肩膀上,他扭头望着凤蝶,轻轻唤道:“伊伊。”
蓝蝶停了片刻,然后飞走了。他的心他的魂也跟着飞走了。
石门上的咒语发出金色的光芒,鸢尾花的山坡,自由翩跹的蓝蝴蝶,所有风景渐渐消失。
“伊伊,不要丢下我!”他失魂落魄地伸手去捉那只蝴蝶,然而随着风景迅速消失,他抓住的只是一缕空白。
“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了!”南宫蝶伫立在化为粉尘的石门前,然而面前出现的景象让她脸色微变。当石门完全消失之后,她和凤小天站在一片辉煌灿烂的向日葵花田里。
金色的向日葵花田,一条小道蜿蜒伸向未知的花田深处。
“走吧!”南宫蝶道:“也许中间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我们还留在‘无境门’中。”
凤小天没有动,他怔怔地望着身后消失的开满鸢尾花的山坡,喃喃道:“我不走,我要等伊伊回来跟我一起走。我要等她回来。”
“那是‘无境门’根据你的心魔制造出的幻影,把你最牵挂的人作为守门人,就是让你陷在这里。真正的她说不定在门外的世界等你。”南宫蝶走到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
“她不是幻影,她是我的心!”凤小天揪着自己的胸膛吼道:“你不懂!”
南宫蝶转过脸,不忍看他悲伤的表情,那个表情让她想起她当年亲手杀死的司徒夏,她轻轻道:“我不懂?我怎么会不懂!”
凤小天眼神迷乱,精神恍惚,忽然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南宫蝶及时扶住他,知他因情伤了心肺,立刻在他背心画了个咒符,用催眠似的声音道:“什么都不要想,你所看见的都不是真的。”
她扶着他走入向日葵花田,所有花朵都向着他们开放,仿佛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孔。越往里走,向日葵开的越是金黄灿烂,没有风,但是向日葵的青碧的叶子却发出簌簌抖动的声音。
南宫蝶忽然感觉凤小天停住了脚步,她扭头一看,一株向日葵的花盘裂成四瓣,如同一张大嘴似得张开,露出尖锐锋利的黑色牙齿,死死咬住凤小天的左手!
凤小天表情呆滞,任向日葵咬住自己的手,仿佛丧失了痛觉。
“妖物!放肆!”蝶刺一闪,巨大的花朵如同人头般脱离花茎飞了出去。
凤小天的手鲜血淋漓。一滴滴血浸入泥土之中。
一株向日葵被伐倒,所有向日葵都蠢蠢欲动。圆形花盘裂成四瓣,像野兽一样疯狂的扑向两人!
蝶刺的剑光闪过,蜂拥而来的向日葵或被斩离花茎,或被劈碎。金色的花瓣飞舞,更多的向日葵低吼着围攻而来。
她拉着凤小天,且战且走,不久,花田中出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有个人正在给木屋前的向日葵浇水。此时,向日葵停止了攻击,静静伫立在泥土之中,给人祥和美好的错觉。
他们走了过去,那人手提木桶,木桶里装的水清澈干净,他在跟一株向日葵说话,他听到脚步声,抬头冲南宫蝶一笑,道:“你来了。”
他把浇花的水瓢放进木桶中,用双拐支起身子,看了看木屋的门,又看了看南宫蝶和她身后的凤小天,笑容温暖明媚:“不用我说什么了,我是这里的守门人,杀了我你们才能离开这片向日葵花田。”
南宫蝶冷冷问道:“你是端木葵的幻影?”
“如果我不是,你会杀我吗?”端木葵反问,道:“如果多年前死的人是我,也许你就不会那么思念司徒夏。所以我常常想,当年我被司徒夏杀死就好了,这样你就会一辈子把我放在心里。”
南宫蝶握着蝶刺,却始终举不起来:“可是你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司徒夏死了,你的心也死了。我那么爱你,你的心里却装着一个死去的人。你能不能忘了他,为我活一次?你能不能放下他,为我展颜一笑?”端木葵走上来,握住她拿着蝶刺的手,横剑颈上,道:“不然,杀了我,让我解脱!”
南宫蝶犹豫了,迟迟不曾动手。
“你下不了手?”端木葵道:“你难道要留在这里陪我。”
南宫蝶仰头望着他的眼睛却不知该说什么,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你若不愿走过这道门,那么,就杀了凤小天,留下来陪我。否则,你就杀了我,同他离开这里。”端木葵走到木屋门前,转身看着她。
这里有金色的向日葵花田,有温暖的小木屋,还有爱她的男子。这是虚幻的世外桃源,门外,则是血雨腥风,刀光剑影的险恶江湖,而那才是喧嚣纷乱的现实世界。
“我不能留下来。”南宫蝶道:“这里的一切,包括你都是假的,我要的是真实。”
端木葵笑了,他的手指轻轻抚着木门上的纹理,道:“那么你还等什么?”
南宫蝶举起了蝶刺,挺剑向他刺去!
就在这时,风小天闪身挡在了端木葵面前!
南宫蝶收剑不及,蝶刺径直刺进了他的胸口。鲜血顺着剑刃流淌下来。
凤小天虚弱地对她道:“你明明在乎他的,否则他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是嫩的心魔吧。明明彼此相爱,为何还要彼此伤害?莫要等到他不在了,你才想到去珍惜。所以,蝶姑娘,你要留下来陪她,而我也要留下来陪我的伊伊。”
南宫蝶拔出刺剑,扶住他倒下的身躯,道:“这些都是假的,都是幻象,你何苦为了这些假象枉送性命?”她弃了蝶刺,运功为他止血疗伤。
“假到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即便人是假的,风景是假的,但是心是真的,情是真的。”凤小天喃喃道。
“所以,小蝶,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端木葵捡起了地上的蝶刺,反手用力刺进自己的胸膛,鲜血染红了衣襟,如同盛放的曼陀罗花。
他笑着对她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幸福。”
“阿葵!”南宫蝶怔怔望着他的笑脸,眼睛微微湿润。
木屋忽然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开,蓝天下的金黄色的向日葵花田,挂着悲伤笑容的端木葵,在风中散做漫天花雨,然后消失不见。
等一切随风散去,南宫蝶和凤小天已经身在幻蝶楼的蝶舞大殿中。
凤小天躺在光滑如水的地板上昏迷不醒,南宫蝶捡起落在地上的蝶刺,怅然望着上面的殷殷血迹。想起端木葵对她说的话,想着想着,她如梦方醒似得望向大殿上那个华丽的座位,那个座位是空的。她心中一跳,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她大声呼唤道:“楼主,楼主,你在吗?”
大殿空空荡荡的,回响着她的喊声。
南宫蝶把凤小天带进幻蝶楼的药池,吩咐几个属下好好照顾他。然后她问了所有人,找遍了幻蝶楼的所有角落。没有人知道端木葵去了哪里,甚至连婢子小蝶都没有看到他的踪迹。
“属下一直以为楼主和姑娘一起去了无境门”小尾担心道:“楼主很少出门的,他一个人,能去哪里?”
难道无境门中那个用蝶刺自决的幻影真的是楼主端木葵?南宫蝶走在彼岸花盛放的小径上,不敢再想下去。
她闭上眼,双手交叉于胸前,无数色彩缤纷的水晶蝶飞出花丛,汇集到她身边,凝聚成一位彩衣飘飘的少女。
少女躬身行礼,道:“蝴蝶仙儿听候姑娘差遣。”
南宫蝶睁开眼,对面前模糊的少女道:“仙儿,帮我找到楼主,我想知道他在哪儿。”
“蝴蝶仙儿领命!”少女翩然起舞旋转,身影化为千百只水晶蝶朝四面八方飞去。
“阿葵,你在哪里?难道你已在幽冥地府?”南宫蝶伸手摘下一朵彼岸花,鲜红的花朵,像无境门中端木葵胸前流血的伤口。
端木葵不在无境门,也不在幽冥地府。
在帮助南宫蝶进入无境门之后,他拄着双拐,一个人悄悄来到了哭魂岗。他带了一坛酒,站在埋葬着司徒夏的坟前。他已经站了四个时辰了,他望着朱红色岩石垒成的坟丘,嘴角挂着抹自嘲的微笑。
他在无境门外设下了一个和无境门相似的幻境,守门人是按自己的模样设置的。他想通过这个幻境知道他的小蝶在不在乎他,不管她是杀了守门人还是杀掉凤小天,他设的局走的棋,都是为了让她把他端木葵放在心里。
“阿夏,你知道吗?当年为了让你死,我设了一个局,现在我又设了一个局,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