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走过的道路，多少次在这旷野上迷失了方向。每逢这个时候，当我听到心灵深处的鸣泉，我就重新找到了前进的标志。
泉水常常问我：你对别人，对自己，是诚实的吗？我总是深感内疚，答不出话来，只好默默低着头。
我从事绘画，是出自内心的祈望：我想诚实地生活。心灵的泉水告诫我：要谦虚，要朴素，要舍弃清高和偏执。
心灵的泉水教导我：只有舍弃自我，才能看见真实。
舍弃自我是困难的，甚至是不可能的，我想。然而，絮絮低语的泉水明明白白对我说：美，正在于此。
（陈文德译）
心灵的“泉声”，善与美的呼唤
--《听泉》赏析
东山魁夷是日本着名的风景画家。他在这篇含意隽永的散文小品中，借写飞鸟、鸣泉，抒发了内心的独特感受，给人们以哲理的启示。
作者用了开头的大段篇幅描写“鸟儿飞过旷野”的生动景象：它们不顾“大地的变迁”，不管光阴的飞逝，甚至不管自身的渐渐消亡，只顾一往直前地、急速匆忙地“联翩飞翔”……然而可叹的是，鸟儿们都不明白“它们为什么飞？它们飞向何方？为什么必须飞得这样快？”这些涉及到生存方式与生命本质的问题，鸟儿们似乎“无从知晓”。--作者详尽地描写飞翔的鸟群，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往下读，作者用同样重要的篇幅描写“森林中一泓清澈的泉水”。这是鸟儿们赖以憩息的地方，它们不仅在泉边歇翅、养神，而且细细倾听着那叮叮咚咚、悄然流淌的“泉水的絮语”。原来，那“鸣泉”，那从古到今“阅尽生死荣枯”、见多识广的“鸣泉”，似在“指点”着鸟儿们飞翔的方向，让只顾疾飞的鸟群“有所觉悟”，不至盲目地“振翮翱翔”……那么，作者写这“叮咚的鸣泉”，究竟又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再往下读，作者这才一语道破。他笔锋一转：“我也是群鸟中的一只，所有的人们都是在荒凉的不毛之地上飞翔不息的鸟儿”；而且，“人人心中都有一股泉水”，那潺潺的“幽然的鸣声”，正在给我们以指引呢！--原来，作者写飞鸟，写鸣泉，都是为了写人，写人类自身，写曰夜给我们以指点的“心灵的鸣泉”。
于是我们饶有兴致地继续往下读，想探寻这“指点”的具体涵义。原来，那泉声是在指引着“前进的标志”，是在“责问”我们是否“诚实”，是在“告诫”我们做人的道德与品行--“要谦虚，要朴素，要舍弃清高和偏执”，要“舍弃自我”才能找到“美”的真谪。
读到此，我们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明白了文章前半部大段大段的铺垫，都是为了烘托出篇末的主旨。虽然作者在这儿所倡导的“自我完善”、“道德反省”带有某种“闭门静思”的佛家禅意，但如果我们摒弃其中抽象的唯心的成分，取其积极意义的一面，比如把“舍弃自我”理解为无私、忘我，把作者所推崇的“诚实”、“谦虚”、“朴素”等与今天人们提倡的精神文明、道德风尚联系在一起，那么，本文所极力赞美的“心灵的鸣泉”，不就是心灵中真、善、美的召唤么！
作者不愧是一位着名的风景画家，以他的多彩的画笔，为我们描绘鸟群的翱翔，描绘泉水的流泻，更描绘出一幅心灵的净景。他不仅绘色，而且绘声；不仅传形，而且传神。文章本身就是一幅很好的风景画和很美的诗意画，“听泉”是他的独特的构思。画家用笔，深谙“虚”、“实”、“显”、“隐”之道。前面写鸟、写泉的两部分，作者的“意”隐于“实”写的画面之后，读者循“景”而觅，犹如曲径通幽，层层叠叠；倏地拐“弯”，才豁然开朗，窥见“真景”，由实而悟虚，得知其用意的精妙奇绝之处。而鸟、泉、人这三个层次又环环相扣，层层相因：飞鸟听泉--人如飞鸟--泉为心声，三者浑然而为一体；其比喻的贴切，结构的谨严，色彩的协调，意境的深邃，真可谓珠联璧合，天衣无缝。读这样优美隽永、耐人寻味的篇章，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精神的享受。
忙里偷闲
【美国】爱尔斯金
其时我大约只有十四岁，年幼疏忽，对于卡尔·华尔德先生那天告诉我的一个真理，很随便地未加注意，但后来回想起来真是至理名言，嗣后我就得到了不可限量的益处。
卡尔·华尔德是我的钢琴教师。有一天，他给我教课的时候，忽然问我：你每天要练习多少时间钢琴？我说大约每天三四小时。
“你每次练习，时间都很长吗？是不是有个把钟头的时间？”
“我想这样才好。”
“不，不要这样！”他说，“你将来长大之后，每天不会有长时间的空闲的。你可以养成习惯，一有空闲就几分钟几分钟地练习。比如在你上学以前，或在午饭以后，或在工作的休息余闲，五分钟、十分钟地去练习。把你的练习时间分散在一天里面，如此则弹钢琴就成了你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当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教书的时候，我想兼事创作。可是上课、看卷子、开会等事情把我白天晚上的时间完全占满了。差不多有两年多我一字不曾动笔，我的借口是没有时间。后来才想起了卡尔·华尔德先生告诉我的话。
到了下一个星期，我就把他的话实验起来。只要有五分钟左右的空闲时间我就坐下来写作一百字或短短的几行。
出乎我意料之外，在那个星期的终了，我竟积有相当的稿子准备修改。
后来我用同样积少成多的方法，创作长篇小说。我的教授工作虽一天天繁重，但是每天仍有许多可资利用的短短余闲。我同时还练习钢琴，发现每天小小的间歇时间已足敷我从事创作与弹琴两项工作。
利用短时间，其中有一个诀窍：你要把工作进行得迅速，如果只有五分钟的时间给你写作，你切不可把四分钟消磨在咬你的铅笔尾巴上。思想上事前要有所准备，到工作时间届临的时候，立刻把心神集中在工作上去。迅速的集中脑力，幸而决不像一般人所想象的那样困难。
我承认我并不是故意想使五分钟、十分钟不要随便过去，但是人的生命是可以从这些短短的间歇闲余中获得一些成就的。卡尔·华尔德对于我的一生有极重大的影响。由于他，我发现了极短的时间，如果能毫不迁延地充分加以利用，就能积少成多地供给你所需要的长时间。
（王家棫 译）
滴生命的礼赞
--《忙里偷闲》赏析
这是一篇告诫人们珍惜零星时间的随感；或者说，是一篇“点滴生命”的礼赞。
作者是美国着名作家，又是出色的钢琴家。当他晚年回顾自己取得成就的经验时，不能忘怀的是儿时钢琴教师华尔德先生的教诲：“你可以养成习惯，一有空闲就几分钟几分钟地练习”。这一朴素简单的“至理名言”，使他在一生的工作和事业中“得到了不可限量的好处。
人生在世的几十年、上百年，犹如“生命的长河”。人们在完成学业或事业的过程中，一般都比较重视一年、两年的整块时间，而对一个钟头、半个钟头，甚至十分钟、五分钟之类的零星时间，则往往疏忽、轻视，不以为然。本文作者以自己的亲身体验，告诫人们这是一种极大的失误；正确的态度，应当是“使五分钟、十分钟不要随便过去”，让点滴时间积少成多，在事业中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这是真理，朴实无华的真理。然而在实践中，却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作者做到了，并且获益匪浅。文章一开头就从华尔德先生的观点引入，而后侧重写了作者本人的亲身体验。文笔浅显易懂，轻松随便，犹如促膝谈心，娓娓道来。华尔德先生的“观点”被作者的“体验”印证、发挥，二者相辅相成，使文章有理有据，具有实实在在的说服力。
人类的体验常常具有共通性。在我国，从古时候起就有许多关于珍惜时间的格言、成语，像“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像“白驹过隙”；像“分秒必争”，都是告诫人们抓紧时间、珍惜“寸阴”的。
本文作者说，华尔德先生的话，“对于我的一生有极重大的影响；由于他，我发现了极短的时间”，“人的生命是可以从这些短短的间歇闲余中获得一些成就的。”刚刚开始灿烂年华的青少年朋友们，希望这篇文章也能对你产生“极重大的影响”，催发你的奋进之帆，在“点滴生命”组成的“生命的长河”中，乘风破浪，驶向成功的未来！
巨匠
【苏联】吉洪诺夫
巴基斯坦诗人伊克巴尔，巴基斯坦人都称他伟人。他活到暮年才逝世，除了拉合尔朋友们翻译给我看的几首诗外，我从来没有读过伊克巴尔的诗，然而根据这片断的诗章，就可以断定伊克巴尔确是一个伟大的诗人。
此外，当我们一出汽车，在开伯尔山口踏上巴基斯坦国土的时候，最先见到的一个边境的官员，他就是用伊克巴尔的诗来欢迎我们的。
巴基斯坦人民在诗人遗骨上建立了一座宏大壮丽的陵墓，这座陵墓还没有完工。有一天晚上，我们就到这个市区去观光，在那可以俯瞰拉合尔几世纪以来五光十色鳞次栉比的屋宇的山岗上，耸立着伊克巴尔的陵墓。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墓，由许多刻上精致花纹的大理石板砌成的，要具有大匠的真正才艺，才能使石头显得如此栩栩如生；把石刻的花样做得轻巧细致，使那些花纹复杂交错的线条被赋予生命，同时这要具有高妙手腕和准确能力。
“心灵被诗的火焰激动啦。”一个在场的人说。
巴基斯坦人喜欢讲象征性的话，但在这儿，这句话并没有过分渲染。
陵墓修饰还没有完工。周围堆着许多大石块和一方方的石板，上面的图饰和浮雕有的刚刚着手，有的尚未完成。
黄昏是温暖的，这种温暖渗入陵墓的石壁，仿佛微波冲击着暮色苍茫的河岸。陵墓对面高耸着古堡的粉红墙垣，一条又高又宽的台阶通往古堡。
一些古老的清真寺的尖塔高高地耸立在陵墓的后面。
从清真寺的檐下飞起一群鸽子，它们掠过人们的头顶。为了更仔细看看陵墓附近的景色，我们顺着石级跑上去。这时候，我们对于墓石周围的雕刻，又不免赞叹起来了。
“这位出色的巨匠究竟是谁呢？他能这样懂得石头的灵魂？”
“啊，他是一位优秀的石匠！为了使陵墓赶快完工，他现在日夜在工作。”
“可以见见他吗？可以跟他谈谈吗？”
“当然可以。”
“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他？”
“马上可以！他就在您身旁。”
“什么地方？”
“请回过头往右面看。”
“除了有一个人盖着被单躺在那儿，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啊！”
“就是他呀！”
我们顺着石级跑下来。简直就在街上，拱门下有一个人躺在没有垫褥的木床上，他骨瘦如柴，脸颊窝陷，眼睛里发出热病的火焰。他脚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妇女坐在光石头上。这就是他的妻子。
阴沉沉的床边，走过许多行人，跑过许多狗，使尘土飞扬起来。他被疟疾折磨到这个样子，躺在那儿仿佛是一段褐色的树木，手好像死人的一样，几乎垂到地面。
这就是巨匠--石刻家，伊克巴尔陵墓的建筑人。他身边堆积着大小不同的墓石，上面的雕刻有的刚刚着手，有的还没有刻好。
在这些富有生命的石头的环境中，这位巨匠本身却是一个悲剧的雕像。他的妻子只是把忧郁的大眼睛向上抬了抬，接着重又凝视在一个地方。陵墓的阴影投落到病人的身上，他脸上布满了大颗的晶莹的汗珠。妻子站起来，用被单把他连头盖上了。
（梦海译）
一个悲剧的雕像
《巨匠》赏析
初读这篇文章的前半部分，以为作者只是在写巴基斯坦伟大的诗人伊克巴尔，写他生前的巨大影响和死后那宏大壮丽的陵墓。这尚未完工的陵墓是他辉煌荣耀的象征。作者花了不少笔墨来描绘这座陵墓的宏伟与精致，接着由衷地赞美这陵墓的修造者、雕刻者“具有大匠的真正才艺”，不仅“使石头显得如此栩栩如生”，还给那些石刻的花纹线条“赋予生命”，进而赞许这位工匠的“高妙手腕和准确能力”足以称得上“懂得石头的灵魂”……
然而，作者对诗人和工匠的赞美，却不是文章的主旨所在，而只是一种“铺垫”。
直到行文过半，作者才笔锋一转，把我们带进一幅凄凉的画图中：那位技艺非凡的石刻家、艺术家，竟然“骨瘦如柴，脸颊窝陷”地躺在一张“没有垫褥的木床上”，旁边的“光石头”上，坐着他衣衫褴褛、眼神忧郁的妻子。被作者称为“巨匠”的这位雕刻家，“本身却是一个悲剧的雕像。”
原来，作者所要披露给我们的，是诗人与石刻家这两位“巨匠”截然不同的命运。
对比，强烈的对比；但并非简单的对比。同是巨匠，境遇殊异；一边是诗人死后声名显赫万人景仰的殊荣，一边是雕刻家活着时贫病交加无人理踩的惨境；无生命的石头被工匠赋予了生命，有生命的工匠却落得形同僵尸；代表着“死亡”的陵墓因艺术家的匠心妙手而“活”在人间，活生生的艺术家本人却只能躺在“陵墓的阴影中”奄奄待毙；巨匠雕塑了艺术的杰作，却同时把自己“塑”成了一尊“悲剧的雕像”……这其间丰富的内涵与意蕴，给予我们许多心灵撞击，许多人生感慨，给予我们简单而复杂、切近又悠远的联翩浮想……这就是“言近而旨远”的作用和魅力。
这篇文章的妙处，还在于作者一开始就“隐伏”着自己的构思和立意，直到读完全文，我们才幡然顿悟，不能不佩服他谋篇布局的巧妙。
更妙者，对于这样一个颇富讽刺意味的深刻的悲剧，作者不以“大声疾呼”出之，却以“轻描淡写”道来，通篇白描，“叙”而不“论”，于平静中见出不平静。能通晓这样的艺术辩证法，能达到如此娴熟的技巧，必是高手所为。--也难怪，《巨匠》的作者吉洪诺夫本人原本也是苏联当代作家群中的一名“巨匠”呢。
一个值得回忆的夜晚
【美国】戴维·莫泽尔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迷失方向，并不是一件很令人难为情的事情。在经历了最初的惊愕与迷惘之后，它可以成为一次有趣而令人难以忘怀的人生奇遇。几年前，我在伦敦就曾有过这样一次经历。
那天晚上，我突然发现自己迷失在一个小广场上，周围的街灯泛出五颜六色的光，人们坐在小摊后面，卖着从香水到烤饼的各色各样的东西。一个妇女想卖给我一副精制绣花手套。“给您的夫人买一副吧？”她带着恳求的语气问道。我说我没有夫人。但看到她随之而来的那副失望神情，我还是违心地买下了。
买下一副无用的手套--算是自己尽了一个良心上的义务，这举动真有点近于发疯，可心里感觉还挺不错，但直到进人地下铁道去打听我下榻的旅馆的方向时，我才意识到应当好好欣赏欣赏这次迷路的奇遇。
我感到那些事情--那些假如不是迷路我永远也不会注意到的琐事，真是精彩极了。我看到一位卖花老妇人坐在靠地下铁道墙边的长凳上，她的篮子已快空了，里面只有一朵黄玫瑰。她脱下鞋，正在用手揉着一只劳顿的脚，脸上溢着行将结束一天奔波的舒心的微笑。我把那最后一朵黄玫瑰买了下来。转眼，我又看到站台上有一个报贩，有趣的是，在他一嘴煤块一样黑的胡须中，竟有一小撮近乎雪一样白，仿佛太阳正竭力从乌云中透出明亮的眼睛似的。我从他那儿买了一份晚报。在火车上，我看到对面坐着一个学者模样的老人，一本书摊放在他的腿上，他的额上刻着因一生的刻苦钻研而带来的细小皱纹。他在打吨。在我快要下车的时候，他醒了过来，对书露出了歉疚的微笑，仿佛为自己在生命的余光里打瞌睡向它道歉。而后他对我也微笑了一下，说嗨，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