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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星星和樱花树

当琴弦以每秒钟0.5厘米的速度

滑过樱花树皮时,

樱花树会发出微妙的歌声,

那歌声必须在非常安静的状态下

才能听到。

我们这座城市的市长,每天都要收到很多很多的信。当然啦,作为市长,看信和给大家写回信是他的主要工作之一,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天一大早,市长上班后打开电子邮箱,跟往常一样,好多未读邮件。

他点开了一封,开始读起来。

“亲爱的市长,如果你不采取点措施,以后我们的家庭作业都没办法做啦!”这是一封抗议信,署名是星河小学的二年级学生陈小路。

陈小路说:“这段时间浓雾铺天盖地,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三米开外走来一个人都看不清楚是谁。”陈小路说:“老师给我们布置的家庭作业是数星星,现在的夜晚,已经一个星星都找不到了。星星是不是跑走了呢?如果你是个好市长,能不能帮我们把大雾赶跑,把星星找出来?”

市长觉得星星的问题很重要,马上召集大家开会。原本是一百个人参加会议,但是二十个人在来开会的路上迷失了方向,因为雾太大,他们就像在仙境里一样绕了一圈又一圈,等他们终于赶到开会的地方,会议都散啦。

“以后都不许开车上班啦,全部都走路吧。某某工厂,还有某某工厂,马上停工,烟囱里不准再飘出一颗灰尘。”市长在会上说完,人们就立即执行起来。所有的工厂都停了工,所有的烟囱都不再冒烟,所有的汽车都停了下来,所有的轮船都泊在岸边。人们钻出汽车,走路去上学、吃饭、会见朋友、听音乐,工厂全都放假,人们走路去旅游、出国、做生意、看医生。别的城市的雾气,不准飘到这座城市来,别的城市的脏水,也不准流到这座城市来。

只过了几天,这里就恢复了宁静,所有的噪音都消失了,空气和水变得清澈和甘甜,鸟儿、松鼠、萤火虫都从别的城市飞到我们这儿来了。孩子们唱歌又跳舞,因为浓雾散去,星星又回来了,他们又可以做家庭作业了。他们的数学作业是数星星。

其实在夏天的夜晚数星星,是我们这儿的传统作业。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陪着孩子一起,大家在楼顶上数星星。“一颗星星,两颗星星,三颗星星,四颗星星,五颗星星……”其中有一名姓张的孩子,一直数到一万八千三百五十六颗星星。这个孩子的名字一直挂在地铁站的入口,只要你来到这座城市,你就一定能看到他。我记起来了,他叫张衡。

有的孩子只数到三十四颗星星,就已经睡着了。有的家长患有失眠症,自告奋勇要帮孩子把星星数完,结果数到九十九颗星星,他也实在撑不住,就睡着了。

这就是孩子们的数学作业。我的爷爷就是这样学习数学的。爷爷把数星星的结果记在自己的本子上,到了我爸爸数星星的时候,发现星星的个数跟爷爷的不一样。

我爸想不通为什么会不一样,就去问我爷爷。我爷爷一个巴掌拍过去:“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星星掉下来了呗!”

果真,有些时候,我们在数星星的时候,就会看到三五成群的星星从天边掉落下来,拖出一条长长的光亮的尾巴。

最近这几年,星星越发少了。星星们越来越暗,星星们也不眨眼睛了。孩子们交上去的数学作业,常常被老师写上不及格。后来大家发现,是因为工厂越来越多,汽车越来越多,造房子越来越多,灰尘把天空都遮蔽起来了。所以,陈小路就给市长写信。

然后,市长也给陈小路写了回信。市长说:“这回,你可以数星星了吧?你数了几颗星星呢?你别的家庭作业做完了吗?”

市长说得对,孩子们除了数学课有家庭作业,别的课程也有家庭作业。他们外语课的家庭作业,是去郊外的池塘边,跟青蛙说话。练上十五个课时,孩子们就会说一口流利的蛙语了。

至于地理课,是跟着萤火虫去旅行。这门课一点儿也不难,因为每个小区里都有很多萤火虫,每天晚上孩子们都汇集到楼下,排着长长的队伍,前头有一群萤火虫在飞,后面有一串孩子们在跟。萤火虫飞过草地,飞过树林,栖落在芦苇叶上,孩子们轻手轻脚地跟着,凌晨回家时裤腿都被露水打湿了。

至于音乐课,有一位音乐老师死活要布置这样一道奇怪的作业——春天的时候,他让大家把二胡的弦靠在樱花树上,轻轻地拉动琴弦,让樱花树响起美妙的音乐。

完全不行!太不靠谱了!孩子们和家长一起,靠在一棵棵树上拉琴,但是那些樱花树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看着樱花的花瓣一片一片飘落下来,樱花只剩三天就要凋谢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能拉出美妙的音乐,大家心里都很着急。

那个音乐老师是个老学究,他戴着厚厚的眼镜片,每天骑着毛驴去学校上课,一边走一边唱着昆曲。他一定是跟这个社会脱节了!大家都这样说。他还以为自己活在唐朝呢,那个连樱花树也会唱歌的年代。

二胡的弦紧紧靠在粗糙的樱花树皮上,有个孩子拉得太用力,弦丝也断了好几根。这时另一个孩子放慢了拉弦的速度,还有一个孩子把整只耳朵都贴在树干上。忽然,他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于是大家立刻安静了下来。

“真的有音乐声!”

我们都听到了。

是的,当琴弦以每秒钟0.5厘米的速度滑过樱花树皮时,樱花树会发出微妙的歌声,那歌声必须在非常安静的状态下才能听到。这个时候,一树的樱花瓣也会随着音乐的旋律,一瓣又一瓣,缓缓地,轻轻地,从树上飘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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