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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经济体系中的问题

其实,英国不仅在政治制度方面问题多多,即便在英国人引以为荣的经济领域也是问题重重。最为突出的是“自由放任”的金科玉律造成诸多社会、经济不公正,经济危机与社会贫困是最严重的两大问题。

我们知道,由斯密—李嘉图提出的“自由放任”的经济理论,是指导英国推行工业化的指导思想。不过,任何一种事物都有两重性,“自由放任”的工业化模式也是如此。工业化初期,“自由放任”其实是为经济发展“松绑”,以创造一个良好的社会环境。不过,任何政策推行到极端就会走向反面,“自由放任”在英国后来发展成“放任自流”,于是不可避免地引发许多经济与社会问题,如经济危机的频繁发生、富裕社会中贫困问题的加剧等。这些问题,成为英国强盛背后的一道阴影。

从经济发展方面看,“自由放任”模式的最大弊病表现在社会生产的完全无序状态,由此而形成马克思所说的以周期性循环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在前资本主义社会,我们也不时看到由于战争、瘟疫、天灾等原因造成的经济生活的混乱与危机状态,不过,这种危机的根源是生产的严重不足,这与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根本不同。资本主义经济危机,其实质在于生产过剩,即生产的商品太多了,找不到需求,找不到市场。

那么,经济危机是怎样爆发的呢?其表现形式又怎样呢?我们知道,两次危机之间存在一个周期,这个周期一般包括危机、萧条、复苏、高涨几个阶段,其中危机是周期的决定性阶段:它既是上一个危机的终点,又是下一个危机的起点。危机的来临通常是资本主义经济持续高涨的时候,也就是生产的增长严重超越市场需求的阶段,这一阶段的典型特征是:商品大量积压而没有销路,工厂被迫减产、停工或倒闭,工人大量失业,资本周转困难,股票债券市场暴跌,整个社会经济生活陷入极端混乱和瘫痪状态,好像经历了一次大瘟疫和战争的破坏一样。在危机阶段,人心浮动,社会不安。产品的大量积压,并非意味着每个人都丰衣足食而无法消费了,而是由于社会下层手里没有足够的钱来消费这些商品,于是,在危机期间,我们看到资本主义社会惊人的矛盾现象:一方面商品堆积如山,粮食被毁掉,牛奶被倒掉,衣服被烧掉;另一方面,劳动人民陷于水深火热,饥寒交迫,挣扎于贫困之中。

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是在机器大工业发展起后才出现的,英国在世界上率先进行工业革命,建立了机器大工业,因而也成为第一个受经济危机打击的国家。1825年,英国发生了世界上第一次经济危机,此后每隔10年左右,经济危机就周期性地重复一次,如1836年、1847-1848年、1857年、1866年、1873年、1882年、1890年和1900年等。这里我们不妨看看英国工业化高潮时期的1825年和1847-1848年经济危机的情况。

19世纪20年代后,随着拉美一些国家的独立,英国成功地排挤西班牙与葡萄牙,控制了拉美市场。国外市场扩大的前景推动了国内生产的迅猛增长,一个以疯狂投机、盲目扩大生产以及大规模创办企业的浪潮掀起来了新一轮的投资热潮,使得国内经济出现空前繁荣局面。但是,生产的急剧膨胀超过了国内外市场的容量,于是销售出现停滞,物价逐步下跌,生产锐减,一些企业倒闭,工人纷纷失业,生活水平下降,经济危机来临了。危机造成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1825-1826年间,棉花价格下跌59%,生铁价格下跌27%,咖啡价格下跌39%。在危机的打击下,1825年倒闭企业1469家,1826年为3301家。

1847-1848年经济危机发生于英国,但很快波及到欧美许多国家,这可以被认为是第一次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在此之前,英国的工业曾出现一个暂时的“高涨”局面。由于对铁路的疯狂投资及亚洲贸易引起的生产盲目扩大,1847年秋,英国爆发了一场比以前历次更深刻、波及面更广的生产过剩危机。这次危机持续一年,它使英国工业生产下降了1/3,棉花价格下跌37%,生铁下降31%,木材下降17%;大批工人失业,兰开夏郡棉纺织业工人失业率达70%,工人工资下降10%以上。这次危机还波及到了邻近的欧洲大陆各国,促发了1848年欧洲革命风暴的产生;在危机的影响下,英国工人运动迅速复兴,宪章运动迎来了新的高潮。

不难看出,经济危机造成的消极后果是非常严重的。人们所能感觉到的最为明显的是,工厂的倒闭,导致失业率的上升,由此而造成人民生活水平的恶化,不少人由此陷入贫困之中。不过,从经济发展的角度来看,经济危机造成社会生产的急剧下降,从而形成对社会生产力的极大破坏。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在危机期间,发生一种在过去一切时代看来都好像是荒唐现象的社会瘟疫,即生产过剩的瘟疫。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仿佛是一次饥荒、一场普遍的毁灭性战争,社会失去了全部生活资料;仿佛是工业和商业全被毁灭了……”的确,自从1825年以来,一直到20世纪中叶为止,英国每隔10年左右就会爆发一次经济危机,如此频繁的经济危机使英国经济遭受一次又一次重创,使得经济发展出现“走走停停”的局面。可见,经济危机越来越成为英国经济发展的严重阻碍,并且为其在19世纪末以后走向衰落埋下了伏笔。

经济危机为什么会频繁爆发?答案是:这是由于社会化大生产与生产资料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所致。在工业革命催生的现代企业和大工厂里,生产越来越社会化了。一个企业的生产与营销,往往与国内外各种各样的经济部门联系在一起,它们之间在再生产过程中要求形成一定的协调与平衡,这是社会化大生产的必然要求。然而,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生产资料掌握在私人资本家手中,他们把社会劳动所创造的社会产品当作私产,据为己有。他们进行生产的目的不是为了社会的需要和利益,而是贪得无厌地攫取利润,发财赚钱。这样,二者之间的矛盾就产生了。

从根本上而言,这种矛盾是“自由放任”模式的必然结果。因为在国家政权不愿意干预经济领域而一味“放任自流”的情况下,这种矛盾不可能得以协调与缓解,而只会不断发展与加剧。“因此,要避免经济危机,消除其对经济发展造成的恶果,就必须打破‘自由放任’模式,让国家政权在经济生活中发挥适当作用。”不过,英国人花了很长时间才认识到这一点,直到19世纪末期,英国才有人对“自由放任”的发展模式提出质疑;又过了几十年,即到20世纪上半叶,放弃“自由放任”模式,推行以国家干预为核心的凯恩斯主义,才逐渐被英国人接受,英国频繁遭遇经济危机重创的时代才暂时终结。

如果说“自由放任”的发展模式在经济方面必然引发经济危机的话,那么,在社会领域它也造成了不少问题,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工业化时期不断加剧的贫困问题。应该说,自从人类社会形成以来,贫困就是一个永恒的现象。不过在工业化以前的社会中,贫困一般是由于社会生产得不到发展、物质产品不够丰富而产生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消除这种贫困,让每个人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恰恰是工业化的终极目标。这样看来,哪个国家率先实现工业化,那么哪个国家就有可能率先摆脱贫困的束缚,英国在这方面首先走出了关键的一步。不过,由于英国在物质财富急剧增长进程中忽视了社会公正问题,财富的分配极其不合理,因此造成了非常严重的贫困问题,尤其是处于社会下层的工人阶级的贫困问题。

贫困首先表现在工人阶级恶劣的生存环境上。工业革命时期,绝大多数工人居住在工厂周围的棚户区中,这里的房屋不但质量差,而且通风、采光、卫生条件恶劣。据19世纪中叶的一项统计,在格拉斯哥,有1/3的工人家庭挤在一个房间内生活,而人数可以多达10至15人。有的家庭住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睡在稻草上。工人居住的贫民窟里不但拥挤、黑暗和潮湿,而且卫生条件差。很多房间没有窗子,常年不通风,也没有干净的水源。再加上工厂排放的废气,污水污染,环境之脏、乱、差几乎到了极点。这样,贫民窟便成了疾病流行的滋生地,一有疾病发生,便迅速蔓延,威胁到工人的健康。正如恩格斯所痛斥的那样:“在这种情况下,这个最贫穷的阶级怎么能够健康而长寿呢?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工人的死亡率极高,除了流行病在他们中间不断流行,除了他们的体力越来越弱,还能指望什么呢?”

最为明显的是,贫困还表现在工人阶级不断恶化的生活水平上。工业化时期,尽管一天到晚辛勤劳作,但许许多多的工人仍然挣扎在贫困线上,贫困几乎成为工人阶级最可能得到的一种固定的生活方式。在贫困的队伍中,相当一部分是手工工人。他们曾经有过相当不错的生活,但工业化突然剥夺了他们的生计,他们曾长期赖以生存的手艺一下子变得无用了,机器取代了他们的劳动。这些人在工业革命中所经历的苦难是难以言表的。

据估计,在整个工业革命时期,有1/3左右的工人阶级家庭始终处于贫困状态,这是一个何等惊人的数字!无怪乎英国历史学家哈里森会说:“无须过多地想像我们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19世纪40年代,中等阶级会觉得他们生活在一座被贫困的海洋所环绕的小岛上。无论是在工厂里,在大街上,还是在自己家中,他们总能意识到自己所依赖的穷苦劳工的存在。正如他们自己不止一次所说的,穷人随时都在你的身边。”

从英国的情况来看,在现代工业文明已经建立的“富裕社会”中,贫困问题的加剧以及贫富差距的拉大,究其根源来说,是由英国“自由放任”的工业化道路所决定的。进入19世纪后,斯密与李嘉图推崇的“自由放任”原则在经济生活的各个领域得到广泛运用,而且,英国统治阶层太迷信它了,结果导致“自由放任”在财富分配过程中也得到贯彻。如果说在前工业化时代,社会的领导者还觉得有义务以家长式的姿态保护一下“子民们”的生存,那么到了工业革命时期,统治者开始以赤裸裸的方式统治人民,而不关心老百姓的死活。这样,国家对经济生活中的一切都任其发展,一切都在竞争中自生自灭。当工业化造成财富总量急剧增加时,没有人意识到分配问题的重要性,也没有人试图对社会分配进行调节。统治阶层中普遍流行的看法是,谁拥有财富就证明谁有能力;谁处于贫困状态,只说明他懒惰无能。有人就曾这样说:“就是应该让社会下层尝尝贫穷的滋味,否则他们永远不会变得勤快起来。”贫穷被看成是个人的事,国家和社会与此无关。

可见,当财富猛增的时候,“自由放任”充当了贫困蔓延的护身符,贫困问题由此成为英国工业革命中的重大失误。工业化时期社会下层贫困问题的延续及其加剧是繁荣富足的英国工业化社会中一道极其不和谐的音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贫困问题的蔓延是对标榜强大与富足的英国社会的一个极大的讽刺!就贫困问题造成的影响而言,它也是不容忽视的。为了维持基本的生存,英国的社会下层,尤其是手工工人在工业化时期发起了一场又一场的斗争,他们试图通过斗争来改变自身的命运,由此造成工业化时期英国社会秩序的长期动荡不安。经济与社会的发展,需要一个相对平和的社会环境,动荡的局势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英国经济的发展,它阻碍英国工业化取得更大的成就,危害着英国的世界强国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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