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白点

出了城门，端阳直奔琴湖。被大福师捏过的肩膀还在疼，大福师轻声说出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响，端阳不由自主地奔跑起来。得尽快把钢笔交给和公公！

昨晚从荷花厅出来之后，端阳一直闷闷不乐，这会儿端阳可开心了，恨不得放开嗓子大喊几声：大福师不是汉奸！大福师是新四军的人！和公公也是新四军的人！

奔跑着，端阳又猛地站住，摸摸口袋里的钢笔还在不在。硬硬的还在，又继续奔跑。后来，端阳专门腾出一只手来隔着口袋紧紧地握住了钢笔。情报就在钢笔里，千万不能丢了，要不然见到和公公也没有用，自己不知道情报的内容，就是知道了，和公公也不会轻易相信。事关重大，性命交关哪！

看鱼簖莫老头的小草房就在琴湖与小河的交接处，那里有一道W形状的鱼簖。

莫老头在门口树荫下搓绳，见端阳来了，说：“端阳啊，你是不是丢了一只鸭子？”

端阳一愣：“咦，你怎么知道的？”

莫老头捋捋胡须，说：“长胡子的人都能掐指阴阳，这是我算出来的。”

正说呢，草房边的船舫里传出来鸭子的叫声。端阳的柳叶船就寄放在这个船舫里的。端阳一眼就看见了柳叶船上大竹篓里有一只鸭。咦，这是怎么回事呢？

莫老头说：“你走不久，这鸭子就飞回来了，它认得这儿呢。”

小巷丢鸭之谜至此方才解开谜底。端阳认为选出的鸭子不会飞，不料还是混进了这一只会飞的小捣蛋。这只鸭子不但能飞，而且还挺机灵，居然能飞出城来找到鸭笼子。端阳仔细端详这只聪明的小母鸭，发现这鸭子的头上长有一小撮白色的羽毛，就说：“小白点，你这鬼东西，害得我出了洋相哎！”再想想，这鸭子倒是有功劳的，因为它，这次结识了三个新朋友呢！

小母鸭冲着小主人呱呱叫，好像在问：“你怎么不把我的兄弟姐妹带回来啊？”

端阳说：“别吵别吵，它们都学王佐了，你知道王佐吗？”

小白点当然不知道。

端阳说：“不知道就别吵了。”

小白点好像听懂了，就乖乖的不叫了。小主人上了船，要带它回家了。

这条秘密水路有的地方很窄，窄到人能一跃而过；有的地方很浅，浅到柳叶船的肚皮贴到了河底的泥。端阳改用竹篙来撑，这比划桨的速度来得快。端阳的心里急啊，恨不得三篙子就把船撑到西瓜墩，把钢笔交给和公公，并对和公公说：“八同！”端阳猜出这个“八同”就是联络暗号，要不然，和公公怎么知道这情报是真是假呢？

这条浅浅窄窄的小河总是在远离村庄的野外逶迤，这很配端阳的胃口，鬼子说不准就在哪个村子里扫荡呢，碰上就麻烦了。不料，柳叶船翻过土埂，刚进入连着阳澄湖的沼泽地，一个大麻烦就迎面向端阳扑了过来。

向这边狂奔而来的是一个年青的女人，追赶她的人暂时还被一片玉米地挡着，但从她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张皇样子看，追赶她的是非常可怕的人。

“花姑娘的站住！再跑要开枪了……”一听玉米地那边传来的嚎叫，就知道是小鬼子追来了。接着是“巴勾，巴勾”两声枪响。

女青年并没有被枪声吓住，继续狂奔而来。她看见了一个驾着小船的男孩，喊：“兄弟，救我！”

端阳快撑几篙，把船靠近岸头：“快上船！”

女人一步跨上船头，船晃了一下，女人惊慌地扑倒在竹笼子上，引得竹笼子里的小白点惊叫一声。

端阳顾不上许多，连连打篙，把船挤进一片芦苇丛。不料，那儿水太浅，船被搁住了。端阳观察一下四周，见到这儿已经离岸有近二十来米，而且浅水中又长着茂盛的茭白棵，掩蔽性不错，就对女人说：“大姐，船走不动了，你趴到茭白丛里去，我撑船把鬼子引开，快！”

女人不顾一切地扑到茭白丛里。

端阳说：“大姐，你千万别出声！”

少了一个人，船动了，端阳猛撑一篙，船往另一片芦苇丛冲去。

两个追赶花姑娘的鬼子兵到了沼泽地边上，因为失去了目标而哇哇叫着，来回奔跑。他们吃不准花姑娘是钻进了玉米地还是涉水进了沼泽地。

为了引开鬼子，端阳摇动一支芦苇，弄出一点声响来。两个鬼子兵果然向这边奔过来，跑到离响声最近的岸头，叽里咕噜的商量了几句，便稀里哗啦直向端阳这边涉水过来。

端阳在暗处看得清楚，就在这时抛出了鸭子小白点。小白点还挺配合的，一落到水面就拍翅踩水弄出很大的动静来，把两个小鬼子吓了一跳。鸭子接着就飞了起来，飞得不高，但足以使人相信这是只野鸭子。

小鬼子尖叫几声，大概是说：哎呀，原来是只野鸭子啊！

小白点引导性地向玉米地那边飞去，然后拐个弯，消失在沼泽地深处。

小鬼子越走水越深，水草也越密，水蛇一样缠得人心里虚虚的。他们觉得花姑娘是不可能逃进这样的沼泽地的，叽里咕噜商量一下之后就退到了岸上，向玉米地那边跑去。

等鬼子跑远，端阳撑船去把那个女青年载过一片水，然后让她登岸而去。看着女人越走越远的身影，端阳才松了一口气。松了一口气的端阳忽然想起了胡顺——胡顺的妈妈就是被小鬼子强奸后投井自杀的。端阳想：刚才自己离鬼子只有十多米，连鬼子脸上的黑痣都看得清清楚楚的，要是手上有支枪……巴！巴！两枪，这两个畜生就报销了！那多痛快啊！

松了一口气的端阳记起了此行的任务，一摸口袋，不好了——钢笔不见了！端阳手忙脚乱地搜索身上和船上，没有，没有钢笔。钢笔是不是掉到水里去了？掉到水里就麻烦了，写在纸上的情报就会化了烂了，要命了！端阳不甘心，又彻底地搜索了一遍，还是没有钢笔。其实他身上很简单，只是一条肥裆裤和一件无袖小褂子，拢共才有两个口袋；柳叶船上也很简单的，除了一支桨、一根篙子就是两只空竹篓了。端阳额上的汗滋滋地往外冒，每一粒汗珠都有黄豆那么大。他一屁股坐在船尾上，两只手猛揪头发——金端阳你真浑啊！这时，端阳就看见了那只小鱼篓子。这只小鱼篓子是小月送他的，还没用过。昨天鸭子篓上船时，为了怕弄脏，端阳把它悬挂在船尾的“翘艄板”上了。端阳摇摇小鱼篓，里头居然有个东西在活来活去的！端阳心里顿时燃起一丝希望，急呢，一手插篓子里去，居然就抓住了一个东西——没错，是钢笔！端阳急着掏钢笔，忘了小鱼篓子是“退篓”是只进不出的，手被逆向封口的竹篾刺得流出血来了。没关系，只要钢笔在，一切都没关系！端阳开心得不得了，仰躺在船上，把两只脚举起来划水一样在空中蹬踏：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忽听得扑棱棱一声响，天空里有一个黑影直向小船扑下来——原来是小白点飞回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