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死了?”青衣男子一边理好袖口,一边问道。
“死了。”属下恭敬应道。
青衣男子的手一顿,慢慢放下,“少主找回了吗?”
属下战战兢兢回答:“少主终日浸淫于忘语阁,和文人墨客饮酒赋诗。”
“荒唐!”青衣男子怒骂:“烟寒门就是为魂怨策存在的,眼下青涟逸殁,清涟解语又被未知势力救走,他竟然在饮酒作乐!写诗三百能实施魂怨策吗?”
“门主息怒。”属下赶忙跪下。
“也罢,你出去吧。”青衣男子走到鸟笼附近,一伸手,握住一只鸟,用力,再用力,手中的鸟骨骼被捏变了形,生机全无。
盛平二年五月十三日。
影府在日光中以守护的姿态静立着。娵音不喜欢太多花,府里就种了不少树和其他植物,大片大片都是绿色。她认为绿色是充满生机的颜色,比一般花的五彩缤纷更让她陶醉。
“唉!”
这是娵音第无数次叹息了,没办法,她的右手和殷司的左手绑在一起,只要她一动就会摩擦到他的手,随便一翻掌就会被他的掌心包围。
“我已经请了两天病假了,再跟你一起绑下去,我就直接被青涟昶开除了!”娵音忿忿不平地瞪着殷司。后者悠闲地处理孤峰送来的堆积如山的文案,批注完一册后才回答:“开除了也好。”
娵音差点冲上去揍他一顿,他目光一扫,她又偃旗息鼓。
殷司处理事务不避开娵音,娵音开始时认为是因为他信任自己,直到她无聊地随手抄起一本文案看,发现有很多特殊字符,成功地把自己弄晕了,抬头又瞅见殷司似笑非笑的目光,她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肆无忌惮——她看不懂高深的东西。然后,她很想咬他。
“拘影大人,有位姑娘求见。”侍女行至门口,跪下道。
娵音恢复了男装打扮,当然,换衣服时比较艰难,既要防止殷司不偷看,又要将右边袖子套上。前一个问题解决方法是,殷司很正人君子地转过头不看(背面有块镜子,呵呵呵,当然是说着玩的),后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法是娵音大刀阔斧地撕破了袖子,套进去,造型很诡异。
娵音没兴趣见侍女所说的人,挥手示意她下去告诉客人她不见任何人。
过了一刻钟,她的房门被打开,抬眼一看,是面无表情的冷欺花和面露焦急之色的旅思。
冷欺花自看到娵音和殷司绑在一起回来脸色就阴沉得不行,听完娵音交代后来的经历果断和她冷战。冷欺花被娵音打发后心中一直不安,听说太子叛变顿时慌了,娵音回来却笑得没心没肺,她怀疑自己一腔关心都付给了木头。
把旅思带来,冷欺花转身就走,旅思不明白他们的情况,直截了当说重要事:“辛聆梦今日午时要被砍头了!”
娵音震惊地盯住旅思,殷司主动握住娵音的手,让她冷静,少安毋躁。娵音这才想起辛聆梦是太子妃,太子造反,太子妃的下果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青涟昶是不会善的。
难得思绪纷杂之间娵音还能瞄一眼殷司,后者优雅运笔,在文案上批阅,字迹工整雅致,人也如坐雪山巅,莲花心,排除他闲暇时分投来的“你真是大惊小怪”的眼神倒是一幅唯美的画卷。
“你吃我的住我的,好歹给个意见呀。”娵音用肘捣捣殷司。
娵音很少主动接近殷司,故殷司被她这一捣搞得愣了,他应变能力向来强,很快回到状态,对外面伫立的人影吩咐:“孤峰,派人造一封休书,交由娵音。”
娵音和旅思都惊呆了,这种法子也只有殷司想得出来吧。
旅思魂游天外地出去了,娵音则在心里赞叹殷司脑子好使,知道她不仅要救辛聆梦,还要安排辛聆梦的去处。因此,他把休书交给她,而不是他们替身们。
于澎湃的感激以及感激以及感动中,她猛然想起还有海丝的束缚,一下子焉了。难道要她穿着被撕了一边的衣服拉着殷司浩浩荡荡劫法场吗?不行,那太恐怖了!
殷司看出她所想,好整以暇地静候她的打算。
“殷司啊,你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吧?你看今天天气多好,万里无云阳光明媚,是个出游的好时候,所以——”娵音说不下去了,殷司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提示:“所以呢?”
“所以,”娵音咳嗽一声,“我们出去晒太阳吧!”原谅她没出息地改了台词,实在是因为殷司笑得太像个狐狸,又透着一种引人沉沦的魅惑。
“想要甩掉我?”殷司眼眸微眯,左手一扯,娵音右手就被跟着扯过来,整个人连着也被扯过来。
娵音撞上殷司的胸膛,闷哼一声,不相信这么小白的话会从殷司口中听到,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回答:“可以。”
“啊?”娵音目瞪口呆。
殷司看到她呆滞的模样笑意宛然,拾起和她相握的手,翻开去,将她掌心重新露出。然后缓缓低头,下赌注般在她掌心印下梨花一吻,不动了。
娵音感受到柔软的唇贴上她掌心时带来的酥酥软软触感,全身上下像被电流通入过,触觉被放大很多倍。殷司吻上她掌心,感觉到她掌心渗出了些微的汗。他鼻息很轻,但每呼出一口气,都会让近在咫尺的玉白皮肤敏感地泛起潮红。
两个人都没有动,不知是震惊过度还是纯粹不想动。紧紧缠绕他们手腕的蓝色海丝渐渐地化为蓝烟隐没,殷司方才放下她的手。
“你可以去了。”殷司眼眸低垂,掩住眼底复杂神色。
娵音回过神,尴尬地推门接过孤峰准备好的休书往法场赶,无视孤峰疑惑的目光。
孤峰看看娵音又看看殷司,想不通海丝怎么被解开了。
殷司低低道:“海丝的确不可解,但若被缚的两人中有人因对方心神被扰乱,又有特殊行为的承诺,就能使海丝由物质变为精神上的丝,她在哪里我都能感受到。”
实际上,海丝最开始的用意和月老的红线一样。但由于后来被缚者少有因对方心神被扰乱,特殊行为的承诺更不可能。因而,海丝的本质被人遗忘了。
殷司静静地望向窗外——是她的心神被扰乱了,还是他的?
法场。
娵音再次来到了这个地方,百感交集,就是这种地方,葬送了畹姨的生命。
娵音此去是以平宁郡主辛茹的身份露面,这个身份如今可算是天然的保护障,可以自由进出皇宫,还不遭人怀疑。若是她想,还能近距离观察敌人青涟昶的动静,一举多得。
当初和旅思说要去皇宫,自然不是说着玩的。
刽子手磨着亮惨惨的刀,等待宰头颅,一大队官兵押送太子妃和太子府上其他人抵达法场,将太子妃辛聆梦最先固定在行刑台前。
“慢——”一声略微柔弱又坚定的声音打扰了行刑主官的思绪,阻断了他接下来的说辞。
不光行刑主官愣了,底下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民众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齐齐望向声音的发源处。
逆光的女子满头珠翠,全身上下金光闪闪,一副暴发户的行头,眼神却清澈如水,俗气的打扮遮不住她睥睨天下,袖卷风云的气度。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陆吟松摇着折扇,微笑吟诗。他风雅地坐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享受总览全局的乐趣,回去后作了篇《登屋有感》。
那个俗又不俗的女子是谁?娵音是也!
她从孤峰那里拿了休书就马不停蹄往平宁郡府赶,和洗梧交代自己回来接替后,收拾收拾自己,按照“辛茹”的风格把自己打扮成圣诞树,才风风火火赶到法场,所幸没错过。
“来者可是平宁郡主?”行刑主官满脸堆笑,是刑部尚书段不疑,娵音上朝时见过。
说到上朝,青涟昶貌似忘了自己状元出身,用她这个户部侍中用得挺顺手,马上就要直接升她为为户部尚书了。
娵音挺郁闷,她又不是给他管户口的,她要的是有用的实权,比如宰相、三公之类的。
想至此,娵音看段不疑的目光变得冷飕飕,后者有感应她打了个抖。
娵音发觉人们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她,于是咳咳道:“她不用死!”
为了证明这句话的可信度,娵音手一扬,一张纸迎风招展,顶端写了两个大大的字。
“休书?”段不疑梦呓般喃喃,闪瞎一双老眼,“这——”
娵音一笑,从容道:“太子早下过休书,故而太子妃不必赴死,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段大人秉公职守,想必不会让辛府小姐蒙受冤屈。”她把称呼都改了,段不疑再叽叽歪歪,她一眼瞪过去,不应也得应。
段不疑权衡利弊一番,赔笑道:“是极,是极,委屈辛小姐了。”他转头厉喝:“还愣着干什么?去给辛小姐解绳索呀,榆木脑袋!”既然娵音发话了,他也不好得罪人家,选择从善如流方为正道。何况关于太子妃不受宠的传言他听过不少,太子休了她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