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丢进去!”一道平静至冷酷的声音打断娵音的思绪。丢谁?这里似乎也没别人可丢的,那么,他们是要丢自己了?
事实证明,她料错了。一群蒙面人搬来一个大缸,其中盛一名少女,面目已不可辨,血肉模糊,其手其脚都被砍断,眼睛挖去,耳中注铜……是人彘!
娵音漠然以待。
蒙面人见她无动于衷,将那人彘丢进一扇铁门中,铁门竟慢慢变为透明。
娵音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彘,看着她痛苦地扭动了一下身躯,身上覆盖满了泛着淡淡荧光的不明生物,然后,她身上的血肉就被耕犁般地一寸寸犁开,露出森森白骨。
娵音在一片冰冷中想到了一个广告词:剃肉刮胡刀,效果就是好。
用在这里,只觉得阴森森的。
不一会儿,不明生物排着整齐的队伍姗姗离去,另一拨甲壳虫般的不明生物接踵而来,将被犁下的血肉细嚼慢咽地享受,其中一个吞下人彘的耳朵,制造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听得人心中发紧。
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阴凉残酷的死寂扑面而来,娵音感到连呼吸声也无,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咀嚼声将白日的奏鸣曲唱响。
“咔擦”
有异声突起,娵音循声望去,是不明生物在啃噬人彘的头骨,咔嘣作响。这一切简直是来到了恐怖电影拍摄现场。
“怎么,你害怕了?”一声嗤笑自娵音身后传来,娵音背影一僵,回首,震惊住。
饶是她再镇定,此刻镇定不起来,实在是那个人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那双眼中有刻意的平静,有深藏的恨意,也有浓浓的爱与思念,最终归于沉冷绝望的灰烬。不是那个一次成功撞死她,另一次未果的无良司机又是谁?
“真巧,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呵呵!”娵音皮笑肉不笑道。
“我找你很久。”司机先生不留情面地戳穿。言情小说里描绘久别重逢的话被他说得硬邦邦,跟嚼木头似的。
“是吗?”娵音明白他的话外音,对他的执着追杀表示不解。她和他应该没有仇怨吧,或许是别有苦衷?于是她试探着把语气放得温和些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你是——”司机先生显然神游天外,正当娵音以为他要无意识地说出答案时,他突然回过神停住,眼神锐利地扫了娵音几眼,无声警告她莫问不该问的事。
与此同时,娵音感觉他周身的杀气又重了几分,本来只是打算惩戒她,现在是真的想杀她了。
他低低呢喃:“不管了,即使那人要灭了烟寒,我也定不能让这妖女存活于世,便背弃了誓言也罢!”
娵音没听见,但可以判断出他肯定做了什么亏心事,抓住这一瞬间他思维的软弱道:“有什么都可以商量的,没必要大动干戈。”
“好了,已至午时,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司机先生已经过了软弱期,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他目光落在娵音左手上,神情冷如极地寒冰,道:“如果你还活着,记住,我叫陆砚,并记住,烟寒门将永久追杀于你,生生世世!”
话音刚落,娵音就被四个蒙面人一起丢进了人彘进的那扇门。她大概是绝望到极致,竟开玩笑般想到同样是蒙面派,殷司作风和他们完全不同。
门内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安静,相反,吵吵嚷嚷。
“刚刚那个挣扎得很厉害呢。”细细小小的声音钻入娵音耳中,娵音一阵恶寒。
不出她所料,说话的是一个不明生物,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就像盯着一盘它们的食物。
娵音轻微地退了一步,不明生物军团立即变本加厉地扑上来。娵音低喝:“玉言!”
玉言倏地显现于娵音的掌心,光华璀璨。
“玉言?”陆砚一怔,随即嗤笑道:“天助我也!玉言都被你找到了。现在。你不灭都难了。”
“什么?”
娵音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不知具体在哪里。玉言是她在云岚山就捡到了的,邀尘曾见过,也没有告诉她玉言有什么害处。这世上最不会害她的人就是邀尘,那么,莫不是玉言在后来出现了问题?可她从前一直是随身带着玉言的,和玉言有心意相通的能力,又怎么会出现问题?
陆砚并未耐心和娵音解释详情,而是做了一个双手弯曲的手势,原本试探着接近娵音的不明生物得到指令便热情地扑向她!
娵音无处可逃,眼睁睁看着不明生物攀上她的手足肌肤,引起她心中最空茫的恐惧。每一个放着荧光的不明生物都有着萤火虫般的美丽,也有着烈火带给人的灼痛感,好像要将她四分五裂,寸寸瓦解!
那荧光映衬着她的肌肤,呈现出一种冷澈莹润的色泽,旁观者只为那清美叹为观止,殊不知她正承受的苦楚亦如这美粲然。
她突然紧闭双眼,大喝:“玉言,起!”
然而这一次玉言没有如在云岚山时那样拯救她,它的剑身上布满黑漆,正是那些不明生物凝结而成的!
听到娵音的呼唤,它倏然凌空飞起,激起烈烈罡风,继而悬于半空静止。
至此,娵音的心终于定下。正欲让它打散的这些不明生物,它却先行动了。
玉言先绕娵音转了一圈,没有依娵音所言驱走不明生物。
它逐渐靠近娵音,不明生物反而更猖狂地咬上娵音的肌肤,娵音咬着牙,不自觉地离玉言远了几步。内心揣测着,难道一开始拿走玉言就是个错误?否则,为什么它在云岚山插着却没被人拿走?它看上去就像个神器,她不信没人打它的主意。娵音懊悔了,自己当时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也没多想,结果成了这样。
玉言恋恋不舍地贴近她的手,她手一僵,心下愧疚,是自己多心了,于是任玉言贴近。冰凉的触感带着玉言特有的清冽感觉席卷娵音全身,她感到自己的身心都被洗涤干净,冷静且澄然。
“谢了。”娵音微笑致谢,暗惊——刚刚分明是陆砚的离心之计,她竟差点中招了,和玉言的心灵相通也消失了,何等可怕?
不知是不是失去了心灵相通的能力,玉言迷惘了,贴着娵音的手臂一动不动,连首要任务是驱除不明生物都忘了,以至于不明生物还在大肆“开垦良田”,力道越来越重,“良田”被开采得越来越深。
“玉言?”娵音疑惑地问。
尽管身上已疼过千遍万遍,她依旧选择相信它,哪怕,它只是一把剑。
玉言仿佛懂得了她的期盼,又重新悬于半空,缓缓降下,忽然猛地敲击娵音左手手腕,娵音下意识地松开手掌,玉言便趁机钻向她掌下。一种绵柔而强势的力量托起娵音的手,使之与肩齐平,玉言于其上盘旋,散发着幽紫的光。
神秘,诡谲。
娵音目光一凝,就要缩回手,可是已经晚了。那种奇特的力量像是丝绸一般,她用的力气如泥牛入海,散灭无踪。怎么会这样?
玉言越舞越快,最后竟舞成了一道光环,附在娵音手上,娵音手上的妖异之花再次显现,明明灭灭幽魅迷离。这时,玉言停住,光环犹在,娵音得以看清那光环的全貌,除了颜色不同,其他的与她手上的花印都相同!
“有着诅咒的曲涟花印才是真的!”陆砚笑得疯狂,眼底蔓延出无边的熊熊烈火。
“原来如此!”娵音勉强地弯了弯嘴角。她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支撑下去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无比疲倦。可是,如果睡过去了,这一生也将至此终结。
玉言立于娵音掌心,极缓地往下轻轻一刺,相较于不明生物而言,这种疼痛已算很轻,然而娵音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许多。
那一抹淡烟流水,这一笔浅夜浮光,是唯美风景画中最写意的一笔,合起来却是娵音心底深处最浓重的阴霾。
烟寒!
她活着,她已经死了。血脉中的血液越流越缓,心跳越来越慢,像要成为一座冰雕,唯一提醒她自己还活着的,就是来自全身上下深深浅浅的痛楚。
玉言震了震,绕着娵音手上的曲涟花印游走,那紫色光环渐渐消失,娵音手上的曲涟花印颜色随之却愈见深沉,最后成为和光环一样的紫色。
变异了?以娵音看电视剧和小说的经验来看,花印变成紫色肯定不是好事。
“他干得很好,务必保证他的遗体完好,他的家人后半辈子生活无忧。”陆砚大笑,“烟寒门的烟寒之咒是不是很刺激?没想到你的运气竟不济至斯。我本以为他已死,必没完成任务,谁知他成为得如此出色,可惜他没有说,否则他的亲人也不会只能到阴间享受无忧生活。”
那个人就是在山洞里曾刺过她一剑的人?她当时还以为殷司是故意的。但是,自己沦落此境,不也是拜他所赐吗?
娵音痛极怒极反而冷静下来,淡静地注视着狂笑不止的陆砚,然后转移视线至左手心,那里,玉言乐此不疲地绕着曲涟花印游走,经它游走过的肌肤如被火灼。全身冷热交替,似寒冬烈日灼天,炎夏冰封万里,刺激得她感觉身处非人间。
娵音闭眼,又慢慢睁开。她猛地抽回手,不顾伤口的鲜血淋漓,费力地握住玉言的剑柄,掷向陆砚,语气冷漠如冰:“玉言,从此,你再不归我!”
玉言猛地震颤了一下,剑身上黑色的漆一寸寸掉落,恢复其如玉本质。娵音却无暇再看一眼,她决然冷笑一声,突然点了一个火折子,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之在自己身上点燃。
她平静到残酷地道:“你们绑我来时似乎自负过度了。别忘了,这里是箖郡,而箖郡附近发生过什么,你们应该明白。所以,麻烦你们陪我殉葬!”
“好心计!”陆砚自知这对他们不利,却由衷赞道,冷漠的面容上也显现出奇特的笑意,那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感。箖郡太守炸山之事他是听说过的,没想到娵音留有后招,只是这用来对付别人的后招将会一起葬送她自己的性命。
这山洞中定埋了火药,娵音已经自燃,离山洞爆炸便可跷足而待。
明明知道必死,娵音嗅着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望着衣襟被火舌吞噬,不明生物如潮水退去,露出一个朝露般纯净的微笑。她凝视着山洞深处,专凝执著,没人注意到她平日里平静无澜的眸中在此刻透出了怎样灼热的光,那种深埋泥底的星辉,将永不见天日!
青涟解语,你的仇,我报不了。把你的身体弄成这样,对不起了。
她缓缓阖眼,陷入一片灰白的世界里。(终于要写到男主了,我好激动,好兴奋,亲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