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山果然是新开发的，人很少，只用烘漆木头柱子把山下围了起来，旁边一溜的古香古色的房子，仿照故宫的样式，卖票口三三两两，门前放着景区介绍的招牌，上面写着“天下第一雾山，这里可以随着雾气，变幻出任何想象的形状，被称为天下一景，曾经多次作为古战场，秦朝大将白起曾经在这里坑杀过四十万赵卒”云云。
“倒也没说闹鬼特色。”我低头看着招牌道，
“他敢吗？打着封建迷信的招牌，是找封。”小兰撇嘴。
“那封门村呢？现在都成为著名景区了，比平常的景区生意好多了，人就是这样，越害怕越向往，跟你一样犯贱。”小张反驳。
“小张你皮痒。”小兰瞪眼。
我不管他们胡扯，买了票，对他们招手：“走吧。”
“要在山上住下吗？沈哥”小兰紧了紧背包，仰头望着那山。
“要住下的。”我点头：“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见到的那鬼，咱们就什么时候去看，这样才能彻底治疗心结。”
小兰“喔”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带着我们进了山门，一路向上攀岩。
山路算不上崎岖，只是转盘得特别多，大部分是修好的青石板，可是有些地方只能攀爬，走了一段路，小兰停下来，擦着额头的汗，虽然是山上，温度应该不冷，可是太阳实在太大了，又走了这么好久，众人都开始气喘吁吁。
“到底在哪儿啊，小兰，你不会迷路了吧？”小张不耐烦地抱怨。
“就到了。”小兰似乎也有些歉意，加快了脚步，“蹭蹭”往青石路上跑，不一会儿转了山头，指着对面山谷夹缝那边道：“找到了，就是这里，那天晚上我跟小葵就在哪里宿营的！”
我们抬头看去，果然是个断崖，周围都是歪脖子树，有的向左歪，有的向右歪，像是喝醉的人，七七八八地纠缠在一起，看着让人很不舒服。
“吊死的人呢？”小张左右环顾。
小兰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这种白痴问题，解下背包，清理地面，把内帐放在地上，把折叠的帐杆拿出来，一节节拉直，并连接成一根长杆，开始支帐篷。
小张眨了眨眼，似乎明白自己终于问了个傻问题，过去夺过小兰手里的杆子：“去去去，女人一边去，这是大老爷们的活儿。”说着，开始在“砰砰砰”钉钉子。
我和冷萱则走到断崖那边，仰头看着这些歪脖子树。
树枝交杂在一起，扭成各种各样的手段，阳光透过树影婆娑，晒出点点滴滴的斑斓，本来让人心清气爽，然而不知为什么，总有点阴森森的味道。
“这景区也是费心了。”我开口。
冷萱忍不住笑：“你也明白了？”
“是啊。这年头，市场经济，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攥着冷萱的手，笑。
很明显，小兰看到的那个吊死的人，应该是景区故意安排的，他们不敢明面上打着有鬼的旗号，可是新开的景区，来的人又少，什么山上雾气变换形状——哪个山没有？所以只能暗搓搓地用这种营销手段，一个吓一个，大家害怕了，好奇来这里的游客就多了，生意也就上门了。
其实，小兰说起这事的时候，我和冷萱当时就明白了，本来想立刻解释给小兰听，可是冷萱说，既然小兰被吓着了，还是按照心理学的方式治疗——直面你的恐惧物，所以大家一起决定带着小兰回到原地方，只要小兰发现见到的鬼是人做的，心里的结就打开了。
“你说他们谁做的？难不成景区专门雇人装神弄鬼？”冷萱抿嘴笑。
“谁知道呢。”我叹了口气，攥着冷萱的手，踱步走到断崖前：“其实来这里也很好，我们四个人正好一起出来走走，有益身心。”
冷萱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脸色忽然变了，低下了头。
“冷姐？”我诧异侧头。
“没什么。”冷萱抬头，勉强一笑：“是啊，闲暇的时候，一起出来走走也好呢。”
这样勉强的笑意，让我心头那疑惑终于压不住了，开口要问，然而一张口，风太大，呜呜作声，我拉着走到歪脖子树下，郑重问：“冷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冷萱一怔，忽然一笑：“怎么这么问？”
“你，小张，表现得有些怪。”我实话实说，若是他们不是自己的亲人好友，我也许会暗暗观察，自己推测，可是自己人，真不用这个，直接问就是了。
冷萱一直仰着头，听到这话，睫毛眨了眨，指着歪脖子树道：“小沈，你相信世间有鬼吗？”
“不信。”我毫不犹豫地道：“冷姐你知道的，我的幻觉症也治好了，鬼什么的，更不信了。”
冷萱点了点头，又问：“你相信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吗？”
我迟疑了下：“那当然，科学发现是无限的，怎么了？冷姐。”
说着，我不安地搂住她的腰，冷姐难道……也见鬼了？不会吧？
冷萱没吱声，只仰头看着歪脖子树，树影斑驳地倒影在她如玉的脸上，看了半晌，她忽然道：“其实即使有鬼，也不要怕，就像我们说的，人可以与自己的心鬼，和平共处，不是吗？”
我凝眉，盯着冷萱，冷萱始终没有低头，只仰着脸，阳光映着她的睫毛，眨了一下，又一下……
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我咬了咬牙，握住冷萱的手，诚恳地道：“冷姐，你说实话，到底怎么了？我把你们都当亲人一般，你这么奇怪，我有点害怕了。”
冷萱许久许久没有作声，终于，慢慢低下了头。
“啊。”
我打了个寒战，因为冷萱的眼睛没有瞳仁！
“冷姐。”
我退后一步，天色不知为什么，忽然黑了下来，刚才阳光投下来的光影，变成绿色，冷萱整个人都发散着绿幽幽的光，静静地看着我，一字一句道：“那我告诉你实话，小沈。”
我又退后一步，咽了口唾沫，手不停地发抖。
“我们其实已经死了。”冷萱似乎知道我会害怕，脸上浮出难过的表情，让那张没有瞳仁的脸，显得越发凄然：“我们在来的路上出了车祸，我，小张，小兰都是死了，只有你被抢救活了下来。”
“你胡说！”我大吼，猛地回头，在草地上安置帐篷的小张小兰忽然不见了！
“是真的。”
冷萱凄然道：“其实小沈，你的直觉很准的，我们确实有点怪，就是因为我们都死了，可是……你别怕，鬼也有好的，小张不忍心离开，让我们再伴你一程，怕你太过伤心，太过自责……”
“你胡说。”我一步步倒退，浑身发抖，拼命喊道：“你胡说，胡说，冷萱不会死的，小张不会死，小兰不会死！”
冷萱咧嘴一笑，眼睛里忽然流出血来，蜿蜒着她的脸，落在她的嘴角，她慢慢地伸出手：“小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