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侵略中国打出的骗人幌子是什么“中日亲善”“共存共荣”“大东亚共荣圈”,但死于“亲善”口号之下的劳工何止千百万人。二次大战中,德国法西斯虐杀犹太人、东欧人,战后宣传广为人知,至今国际上仍在追究集中营暴行的制造者的战犯罪责。不管他们匿藏到天涯海角,都要把他们挖出来审判处罚。而这些在中国制造“劳工集中营”的日本战犯们呢?他们的所作所为比之他们的德国法西斯伙伴并不逊色,而不但没有或甚少受到惩罚,也没有受到应有追究。更奇怪的是,五十年来历届日本政府,不但有一些高级官员曾参拜纪念二次大战战犯亡灵的靖国神社,还时出滥言,极力否认日军在二次大战中的侵略行径,开脱种种罪责;特别是否认震惊中外的南京大屠杀,多次修改日本教科书中有关日军侵略亚洲各国的内容,掩饰、美化军国主义的丑恶嘴脸,甚至恬不知耻地把侵略战争说成是为了解放亚洲!其用意无非想蒙蔽现代日本和亚洲各国青年,使他们不了解历史,对日本军国主义丧失警惕。我想中国的万人坑当是一个无法掩盖也无法否认的证据,凡有良心的日本人,也不能视而不见。死难者的白骨与每具干尸遗体及种种遗物,无不昭示着日本侵略者的万恶罪行。现今五六十岁以上的中国人,也大都还有过亲身目睹的经历,对日军的烧、杀、掳、掠行径尚记忆犹新。这段历史无论怎样也是抹不掉的,任何人妄自窜改,都只是欲盖弥彰,引起世界人民的愤怒与警惕!
万人坑是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发掘和保存下来的。“文化大革命”的红卫兵有种种劣行,但他们偶有的真心之举也不应抹杀,这里发生过两件故事,值得写一下。“文革”之初,“红卫兵”学生多较虔诚,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大批中小学学生来到万人坑参观,他们看到日军的暴行,惨绝人寰,震动很大,印象很深,不知是谁开的头,拣起了地上的石片,用钢笔写下了亲身感受,如“不忘日本人的民族压迫,牢记这笔血泪仇!”“万人坑,万人恨,恨未赶上扛枪打日本!”“日本侵略中国时犯下的滔天罪行,永远不能忘记!”有的还具体记下了他的父辈、祖辈在日军占领时的悲惨遭遇。这种石片很快堆成了堆,有千、万片之多。可惜没能保留下来,任其在冰雪风雨中湮没了。另一件更为动人的故事,也在“文革”开始不久,万人坑消息刚刚传开,一位河北妇女,已是中年年纪,忽然梦到她数十年前被抓作劳工的丈夫,向她诉说屈死在万人坑!这位妇女,蒸了馒头,备了祭品、香纸等物,挎上了提篮,打听着,上了路,坐着火车、汽车来到万人坑。摆下祭品,焚烧香火,盘腿坐地,边哭边诉,说他丈夫何时被抓,如何上路,如何拚力挣扎,步步回头,步步遭打,从此一去不还,没了音讯。她在家中苦挨度日,翘盼归来!其艰难困苦可想而知。此时正当“破四旧”之风强劲,对迷信活动非常敏感,可是围观的学生、青年人、成年人,无一干涉,都流泪静听,不时有人呼喊口号,“打倒万恶的日本帝国主义!”“血债要用血来还!”……其场面之悲壮,凡亲眼目睹或听人转述过的,无不为之动容。
发掘、整理和建馆期间,工作人员严肃认真,心情沉重。面对二百具左右的骨肉同胞的尸体,在一片阴森恐怖气氛中,有些年岁稍大、有心脏病的人,精神上承受不了。清理山洞中的干尸,可不像考古发掘,只是处理遗物、骨架,而是要整理一具具有皮有肉、面带种种凄苦怕人表情的肉体,在和他们对面相望时,不由毛骨悚然!心悸目眩!更何况有些工作人员连考古的经历也不曾有过,心理上的压力可想而知。我还记得,初次来煤峪口山洞中调查后,情绪压抑,数天不能平复,晚上常常做噩梦。还有一位,一见这情况便蹲到地上,说他受不了,这工作也干不了,因而离去。也有少数人,不敢进万人坑山洞。有位年岁大一点的老技师,某天快下班时,穿好工作服外套正要出门,觉得有人拉他衣服,一回头,不得了!原来死者邓连枝的手勾住了他的衣角,他大吃一惊!众人虽用闲话岔开,他一直闷闷不乐,回京后,难以释怀,不久就去世了。还有一位电工师傅,在放映万人坑幻灯时触电身亡。另一位,是矿校教员,姓张,负责美工设计,人很温厚,像一位兄长,下矿井体验生活时,被煤车轧死。他们为了给万人坑的死难者伸张正义,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我们也不能忘记他们。
我总共五次到大同万人坑做发掘、清理、保护工作,还参加了北京中国科学院举办的万人坑教育展览。那些悲惨、骇人的尸骨,使我的感官受了很大的刺激,更使我的心坎涌出强烈无比的悲愤。在执笔写这篇近三十年前的万人坑记事、工作见闻,以纪念抗日战争胜利五十周年之际,童年时期所见日军暴行的回忆,也一一涌上心头,清清楚楚如在眼前。
8岁那年(1938年)我到济南读书,山东当时正在日本统治之下,常常听见大人说起日本宪兵队、特务机关时,莫不轻声低语、谈虎色变!抓到对日本不满、反抗或稍有嫌疑的人,甚至平白无辜的,动不动就是“老虎凳”、“压杠子”、“灌凉水”、“灌辣椒水”、“灌煤油”!然后一脚踏上去,五窍喷血!灌了煤油的,大多被活活烧死。再不就是叫狼狗撕碎身亡!还听说东北人吃口大米饭便是犯法,叫“经济犯”。大米只能给日本“太君”吃,百姓只该吃“橡子面”、“混合面”(近乎一种牲口饲料)。铁杆汉奸狗腿子、税狗子用筷子伸入人的喉咙中,使他把饭吐出来,凡见到大米粒的,便要受极重的刑罚,轻者残疾,重者丧命。抚顺“平顶山惨案”,是日军把两千多中国农民男女老小一起赶到山上,用机枪扫射集体残杀……我在济南读书的惠元小学在铁道以北的官扎营,每天路经横跨铁路的天桥,常会看见从东北等地逃回来的劳工,多半身带残疾,在火车站、天桥一带行乞。他们只是一时的幸存者,个个灰眉土眼,脸色苍白,甚至肚皮、全身都灰白如纸,倒卧桥头,气息奄奄,遇有好心人想为他治病,无论针刺、刀割,竟不能放出一滴血来,对这些可怜的劳工来说,死亡不过旦夕之事。也有冻黑了双脚,不几天后便烂掉下来,举着冻掉的脚拍打着,喊天叫地地讨吃的。缺腿断臂,坐地不能行动的,比比皆是。虽然能来到济南,却有家难归,仍不免惨死异乡。到了冬天,天亮得晚,去上学时还黑乎乎的,那些昨天还在挣扎乞讨的人,已经横尸街头,情景十分吓人。迎面而来的大车,满载冻僵死人,七杈八杈的腿,蓬乱不堪的头发,就像一车柴禾一般。赶车人垫个草袋就坐在死人身上,摇鞭过市。其恐怖莫可名状。一次,还看到铁路桥下拉“排子车”的苦力工人因为上坡时吃力缓慢,未能快些给日军卡车让路,卡车司机便跳下车来,拔出刺刀在驾辕苦力脖子上锯割起来,我们都吓得不会走路了,原来是用刀背锯人的恶作剧,人头倒是保住了,可脖颈也红得滴下血来。在日本人眼中,中国人已经猪狗不如。被占领地的人民身陷水深火热之中,受尽欺凌,还得噤口以待。另有一种人,是日本、汉奸操纵的“招工队”,手拿一三角形小旗,上写“招募工人”,并有气无力地叫喊着旗子上的话。一些在城市中没有生活着落的人,最容易上他们的当,走上当劳工的死路。常见围了几个青壮年人在听招工人说骗人瞎话,道是当劳工如何赚钱,先给多少多少安家费,一旦中其圈套,发到手的不过块把钱。说是分期给,待接了钱,进入车站北边大院,就必定再也不得脱身,完全像牲畜一样被运输分发到各地,从此一去不回,做了换取煤炭的牺牲品。纵侥幸逃归,不是一身残疾,便是街头饿殍,终不免壮年夭逝!
大约是1942年,我祖父因经营粮食业为日本人所忌,被迫倒闭。我回到家乡胶东,日军在城镇皆设有据点,经常下乡扫荡,抢掠烧杀无恶不做。一次遇上伪军下乡,日军是马队,我爬到村后榆树上观望,只见骑兵向西北追赶一个人,渐渐远去。那人名叫王进兴,是我们村的,是八路军区中队的人员,他回家参加一个堂兄的婚礼,遇上日军。为了把敌人引开村子,他投掷了手榴弹,当他跑到西北洼以后,不幸被马队围住,被日军乱刀刺死,傍晚时分村里人去收的尸。两位老人就只这么一个儿子,这是我村第一户烈属,他父亲叫王蘜化。我的大姨母,婆家是凤毛寨村,公公名叫王延年,为人朴质忠厚,日军下乡扫荡,抓着了他,迫他说出八路军行踪和本村八路军军属,他装聋作哑不肯吐露一字。日军便把他带到家庙(祠堂)里,棍棒打,开水烫,惨叫之声震彻邻里,结果老老实实、勤苦一生的农民便被活活打死。日军去后,家属、村人进去,但见人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几条棍子已打成了麻绺!日军的暴行在全村引起一种难忍的悲痛。
山西大同万人坑是全国无数个万人坑中唯一偶然保存下来干尸的,这些干尸是千千万万死难劳工的化身,他们都没有形销物灭,他们瞪着眼在看!张着口在呼喊!残害他们的日本罪犯何时缉拿归案?他们的冤仇何时得以昭雪?他们的冤仇,亦正代表了中国近百年来灾难深重、长夜难明的历史,如今二次世界大战胜利已经五十周年了,他们得站出来告白全世界:日本侵略军的野蛮行径再也不容重演。无论是中国人,现今的日本人和世界所有人民,为了将来,为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我们千万不能忘记过去,再也不要侵略战争。只要我们牢牢记取这次惨痛的历史教训,一个和平友好、光明璀璨的明天,必会降临到这片浩瀚大地之上。
(摘自王先生著《日伪时期煤矿坑的故事——山西煤矿万人坑发掘记事》)
为阿尔巴尼亚修复羊皮圣经·发明桑蚕单丝绕网机
没有“前辈”的中国纺织考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断有着“创见”,但面对每一个问题时,都经历了不太为人所知的过程。如今,中国的纺织考古和脆弱有机质文物的保护修复,无疑是走在国际前列(其他国家均没有似中国几千年的遗存面世)。我们经常用的重要修复材料“丝网”,正来源于王先生的发明。
回想起来,或许正是这样的过往,才要求我们不断地精益求精,也才能为后来的人保留些真正有益于文化实在证据的文物。
修复羊皮圣经
1970年发生了一件事情,那时候是“文化大革命”后期了,阿尔巴尼亚有两本古代的羊皮书,一本是4世纪,一本是9世纪的,后来我们知道这两本羊皮书的年代要再晚一点。羊皮书是用真的羊皮做成纸,用金字写成的福音书《约翰福音》《路加福音》。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有神父把它埋到地底下,埋了25年,腐蚀非常严重,字有些完全像镂空的一样,就像几千条、几万条虫子把这个书蛀成了洞一样,拿起来都可以落下粉末,“哗哗”地像下雪一样。找法国、意大利修复都要很高的价钱,所以阿尔巴尼亚部长会议决定送到中国来修,中国都是无偿给他修的。
别人不做我们做
全国四十个单位合作修复这本书,在北京有重要的最密切的十几个单位,再核心一点的是中国科学院考古所跟化学所。我被留下来主持业务工作,我的领导人是王仲殊,所长夏鼐先生是我们的顾问。当初阿尔巴尼亚到中国来征求意见的时候,历史博物馆、革命博物馆、中央档案馆、国家文物局的文物保护所都不接受,说不能修。反而考古所的三个人,王振江、白荣金和我接了下来。
王振江是很有经验的修复古物师傅,他对各种各样陶器都有认识,考古所上万件陶器都经过他手。他吃了文化不高这个亏,不然他是个很能干的人,一定了不起。他的父亲也没有文化,但是也了不起,一个穷人到蒙古去做生意,能说蒙古话,懂蒙古规矩,蒙古人都佩服。他还能说俄语,1925年被封锁在国境线上,他能够去说服一个中校,把他们放回中国来。我到考古所来,第一个就认王振江为老师。我是他的领导,也是他的学生。
白荣金是蒙族人,他有文化,富于思考,很能变通头脑,人不会没有缺点,但他的优点就是极大的长处。我们几个人就商量,别人不能做的,我们来做,世界上既然别人都不干,我们来干,我们只想尽力把它做好,没想到会失败。我们跟阿尔巴尼亚大使馆要了一些资料,做了4个月的充分准备,对羊皮书做了调查。北京图书馆存了一本羊皮书,白的,不是蓝色的。我们还调查草纸,因为开始时也搞不清楚这个羊皮书,阿尔巴尼亚大使馆认为是纸草纸的,就是埃及产的那种。
等到冬季,也许是快过春节了,阿尔巴尼亚部长会议决定,由档案馆馆长阿利雅——就是后来当总统的阿利雅的弟弟,把羊皮书带来,还带了一个女助手。我们到北京饭店接收,我看了一会儿,觉得难是难,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一些。可是我们所长和王仲殊吓坏了,当人家把东西交到我们手里告别后,他们在北京饭店的楼道里就急不可耐。王仲殊跟我说:“你们这下可要实事求是吧,这么坏的东西你们也敢接来修,你们要把考古所这个……”没说出口,意思是把我们考古所这个牌子也给砸了吧。夏先生倒沉着一些,在吉普车里面跟我讲,如果是里面破的那本不好修,你们就修那本好像全黏在一块的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