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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婆母的有理与长媳的无奈

孟建峰从北京开会回来还没歇口气,云云就兴师问罪了,问他为何要隐瞒妈妈的病。孟建峰一惊,转身看岳虹,似乎是在问,你对她说什么了?又似乎在谴责,你怎么对她说这些?岳虹急忙递话说:“你走后,云云闹着要跟我睡,结果发现我上次做胃溃疡的手术伤疤,她怪咱们没告诉她。”

孟建峰立即会意地说:“那没什么大不了,所以跟你妈商量不告诉你。”云云认真地说:“以后再有这种隐瞒不报的事,我回来会追究责任的。”

女儿的关切让岳虹感动,她笑着进了厨房,云云赶忙去帮妈妈洗菜。孟建峰也帮着收拾客厅和餐厅。云高兴地说:“我爸爸进步真大。”岳虹也为孟建峰的变化而高兴。正在这时门铃响了,云云出去开门。孟建峰凑空子给了岳虹一个深情的眼神,岳虹也给了孟建峰一个温情的眼神。孟建峰愉快地想,看来已经“解冻”了,今晚要跟她巩固一下,想到这里他脸一红。岳虹也想,我做事也不能太过分,今晚就不要再冷落他了,想到这里她也脸一红。

不过他们都高兴得太早了,因为这时客厅传来云云的喊声:“哇,奶奶来了!”岳虹与孟建峰一怔,急忙双双走出厨房,岳虹率先喊了声:“妈!”

孟母顾不得回答岳虹,却急忙拉过儿子上下端详着,笑着,然后又拉住孙女上下看着,笑着。岳虹备受冷落,便转身回厨房去了。

这孟母是个瘦老太太,她精力旺盛,又熟门熟路,甩开孟建峰的搀扶,自己拎着一个大提包,直接进了云云的房间,出来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然后朝厨房里喊:“云云妈,给我倒杯水。”

岳虹急忙从厨房出来去客厅柜子里拿茶杯。

孟母一口气喝完了水,转身对孟建峰说:“今早你二弟说有辆顺车来省城,我就想趁便来看云云,要不她出了国,我这把老骨头说不定就见不着她了。那司机是熟人,直接把我送到门口了,也就没打电话让你接。”

岳虹过来将水杯添满。孟母看看岳虹,像才发现似的问:“云云妈咋瘦了?”一旁的云云刚要张嘴,岳虹急忙拉一下她。云云灵机一动,说妈妈是愁女儿要远离,愁瘦了。孟母信以为真:“唉,儿女是娘身上的肉啊,哪个当娘的不为儿女牵肠挂肚?你爸爸上大学的第一年,我只担心他在学校饿肚子,就炒了一些炒面,烙了一个大锅盔,千方百计托人兜了一个大圈圈才带到他手里。结果那锅盔有馊味儿了,你爸爸还说我给他丢人了。”

孟建峰和云云都笑了。

晚上,孟母睡云云床,云云睡三人沙发。孟母让云云跟她一起睡,云云说怕挤着奶奶。孟母却说就喜欢跟云云挤着睡。云云说挤在一起睡很别扭,会失眠的。孟母不高兴了,埋怨现在的孩子毛病多,说老家村里都是一大家子人挤在一个大炕上,哪有睡不着的?睡不着那是不瞌睡。

岳虹和孟建峰在大卧室里听着,孟建峰提议说再买个行军床。晚上支在客厅里,白天折叠起来。岳虹说妈和云云都不常住,还是先别考虑这事儿吧。孟建峰又说:“让妈常住下吧,我出差时你也有个伴儿。”岳虹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婆婆旧思想很严重,对哪个儿媳说话都很刻薄,跟哪个儿媳都合不来,打心眼里说,她是一百个不愿婆婆常年住在这里,可这话却说不出口。

第二天早上,岳虹带着云云去买菜,却发现周岩在摆摊卖菜。周岩不好意思地对岳虹说:“眼看儿子要结婚了,总得给他攒够买房子的首付款吧。”岳虹点头赞成说:“对,好歹做点小生意,总比闲着强。”

娘俩回到家,岳虹先将面条晾在小面板上,再拿起黄瓜飞快地刮着皮。云云则将西芹和小白菜放在水龙头下洗着。术后不久的岳虹还很虚弱,每炒一个菜,都要擦一把脸上的虚汗。

孟建峰依然坐在客厅里陪孟母说话。

饭做好了,云云一边将一盆面条端上饭桌,一边喊奶奶和爸爸都来吃香喷喷的青拌面。岳虹坐下无力地靠在椅子背上。孟母看了桌子上的饭菜,不乐意地念叨云云回来住不了几天,多给孩子弄点肉吃嘛。云云说:“我妈身体不好,勉强支撑着做饭,已经不容易了。再说,蔬菜的营养价值更高啊。”

孟母不解地问:“啥?那‘瓜菜代’年月里,人们天天吃野菜,咋都饿得面黄肌瘦的?现在肉多了,人们咋都吃得红光满面的?”云云笑得坐在椅子上摇晃,她笑奶奶老土了。孟建峰也笑着对妈妈说:“妈,你不懂,人吃多了油腻的东西,都生出营养过剩的疾病了,比如说肥胖啦,糖尿病了等等。所以现在流行吃青菜,甚至还要专门吃米糠。”

孟母更惊讶了:“米糠不是猪吃的吗?”云云忍住笑告诉她,米糠里有人体很需要的营养,又利于减肥。孟母再次发表异见:“减啥肥呀?胖人喝凉水也胖,瘦人喝猪油也胖不了。”云云又笑傻了,她说:“奶奶,你刚才还说‘瓜菜代’年月里人们都饿得面黄肌瘦,怎么这会儿又说胖人喝凉水也胖,难道那时人们都没有凉水可喝吗?”

孟建峰笑着说云云可会钻奶奶的空子了。孟母故意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呀,云云怎么老把斗争的矛头对准奶奶呀?你应该批判你妈妈不给你吃鸡鸭鱼肉。”云云又笑了,她晃着奶奶的胳膊说:“我奶奶真是太幽默了!”孟建峰说:“你奶奶一辈子都是个乐观人。”

岳虹一直疲惫地靠在椅子上。云云天真没发现,孟母和孟建峰似乎也没看见。岳虹对孟建峰刚刚产生出的一点柔情,此刻都化作心酸了。

饭后云云在厨房里洗碗,孟建峰继续和孟母在客厅里说他们的家常话。

楼道里传来杂乱的人声,原来是一群学生拿着花束来看岳虹。岳虹高兴地安排孩子们挤着坐下,并指挥云云把糖果给学弟学妹们拿来。孟建峰和孟母都回避到了里屋。

岳虹也问询着他们的学习情况,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岳老师不在大家都没有心思学习。岳虹说这可不应该,哪个老师代课都是一样的嘛。

女生甲说:“我们不适应新老师的风格。”岳虹问有什么不适应的,男生乙说:“老师,您的课堂有时像清泉潺潺流淌,具有着不同寻常的渗透力;有时又通过多媒体课件将形象、色彩、声音奇妙地组合起来,使语言文字所描述的平面内容变成声响、视频等立体信息,这种多元化的课堂真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而这新老师的课堂嘛……”

岳虹说:“张宇,我听你好像在读一篇文章?”女生丙抢着说:“老师,他最近要参加联校的演讲比赛,主题是‘我所喜欢的课堂’,所以他在您这里演练呢。”众学生都笑了。

男生甲说:“老师,这两三个月我们已经换了两次语文老师了,都是临时顶替的。”

女生乙插话说:“一个像枯燥的八股文章,总是那一套,分段,总结大意,分析主题和写作方法,再加上颠过来倒过去地分析其中的一些语段……”

女生丙说:“还有一个像衙门过堂,除了呵斥就是审问……”

男生甲是个活跃分子,他站起来绘声绘色地模仿着:“你们要有远大的理想——知道吗!要懂得——自己的前途——是自己创造的——否则,谁也救不了你……谁没有交作业?谁不想考大学了?谁知道这段话说了什么意思?啊——谁知道?”

此刻,他将那位老师在几个不同场景下的不同语调都集中在一起模仿着,学生们哈哈大笑,连一旁的云云也被逗笑了。

岳虹也笑了,但很快又正色说:“老师说的没错啊。”学生们互相看看,不再作声了。岳虹又说:“老师们总是各有风格的,慢慢都能适应……不要把自己的学习前途维系在某一个特定的老师身上……”

女生甲转换话题问:“岳校长,您还能回来教我们吗?”岳虹沉吟着不好回答。女生甲又说:“岳校长,有人说你不再给我们上课了,真的吗?”女生乙说:“老师,我们都相信你是好人,不相信那些泼在您身上的脏水……”

岳虹的泪水溢满了眼眶。学生们见老师这样,立刻噤若寒蝉……

云云一愣,转身进书房问爸爸:“我妈遭遇了什么?”孟建峰指指门外,让云云别出声。客厅里传来响声,学生们似乎在告别,接着,嘈杂声在楼道里越来越远了。

在云云的再三追问下,孟建峰心情沉重地对云云说了岳虹的遭遇。但他们没想到,孟母始终在门口偷听。云云愤愤地说妈妈是正当防卫。孟建峰说:“可你妈妈没报警,却选择了伪造现场后逃离,所以被判了缓刑……”云云问妈妈怎么会这样做,孟建峰说:“因为你妈妈觉得出了这种事,对她有很大的负面影响,对你也有不利。再加上她当时以为对方已经死了,只要自己逃离了,就死无对证了……”

岳虹在楼下送走学生们,带着满脸的疲惫与不安回屋。孟母慌忙从书房门口走开,进了云云的卧室,房门也带着很大的响声锁上了。岳虹愣了,她走过去站在书房门口听了听,里边传出云云的声音:“不!这不公平!妈妈应该上诉!”

岳虹尽力维护着的假象终于被揭穿了,当下便觉得浑身都散架了,瘫坐到沙发上。孟建峰父女俩出来了,云云扑上来抱住妈妈。此时的岳虹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偎在云云的怀里颤抖着,抽泣着。孟建峰想安慰,又不知怎么开口。孟母也出来了,她却以憎恶和鄙视的目光瞪着岳虹。

岳虹很惶恐,不知该怎样面对婆婆的鄙视和女儿的关切,就起身去了卧室。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夹在冰块中了,并且一直在冰海中下沉,似乎已经沉到无论如何也捞不起来的程度了。

孟建峰一直百无聊赖地在沙发上坐着,见屋里光线黯了,他起身开了灯。孟母在一边唠叨着:“女人家出了这种事情,这名誉就很不好听了。让你和娃娃都咋见人呢?”

云云说:“奶奶,这又不是我妈的错。”孟母说:“唾沫能淹死人呢。这种事,别人戳你脊梁时可不说谁错谁对……”孟建峰让母亲不要添乱了。孟母瞪瞪眼,赌气又进了小屋。

孟建峰让云云去叫妈妈起来弄饭,云云不大情愿地进去,轻轻地叫着:“妈,咱们该弄饭吃了……”岳虹睁开眼悲愤地说:“不管我身体怎样,不管我心情如何,只要我还没死,就得喊我起来做饭伺候这一家人……”

云云来问孟母:“奶奶,今晚咱吃什么饭?”孟母不吭声。云云又说:“我去买面条,你帮我做菜弄汤吧。”孟母却赌气说:“我不想吃机器面条!我啥也不想吃了。你们爱吃啥就自己吃吧……”云云也赌气地对爸爸说:“爸爸,既然奶奶不做也不吃,那我就去超市买点馒头和现成的菜,咱们对付一顿吧。”孟建峰无奈地点头。

真是冤家路窄,云云在超市里却碰见了李晶。李晶赶忙喊了一声云云,但云云突然想起侮辱妈妈的恶棍就是李晶的公爹,便狠狠地瞪了仇人的儿媳一眼,径自走了,李晶很尴尬。

吃饭时,孟母果然叫不出来,岳虹虽坐在桌前拿着筷子,却并不吃。孟建峰也随便吃了几口就不吃了,只剩云云一个人索然无味地吃着,岳虹还在那里呆呆地坐着。云云劝妈妈道:“妈,少吃点吧,要保重自己啊……”岳虹凄然一笑说:“我在吃呀……”却依然不往嘴里夹饭菜。

第二天中午,岳虹依然没有做饭,孟建峰只好带着老妈和女儿去饭馆了。晚上,孟建峰回来见孟母在客厅看电视,云云的屋子里传出接电话的声音,而岳虹已经起床做饭了。

云云接完电话到厨房说:“妈,我们几个同学AA制涮火锅去,不能帮你干活了。”岳虹便叮嘱她早点回来,千万别单独到哪里去。云云回答说知道了。看着岳虹那疲惫的脸色,云云说:“妈,我去叫奶奶来帮忙吧?”岳虹赌气说不必了。

孟建峰也让母亲帮岳虹做饭,又解释说岳虹身体不好,自己又不会做饭。孟母站起来说:“你会做饭也不能做,哪有男人进厨房擦锅抹灶的?那像个啥样子?”正在试穿衣服的云云不高兴地说:“奶奶,我妈才做了手术不久,还很虚弱。我爸爸就是进厨房帮点忙也是应该的,怎么就不像样子了呢?”

孟母说:“云云你娃娃家知道个啥!这人哪,是越锻炼越硬朗,越休息越软囊。咱老家的女人们,引产和绝育手术一起做,七天拆线后就做饭,伺候一家子人,还不是好好儿的。”

云云说那也太可怜了吧。云云这一说,孟母的兴致来了,她也不进厨房去,站在客厅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啥叫可怜?咱老家不都这样吗?我刚说的就是咱村孟大贵家的大儿媳。她一连生了三个女娃,就想生个儿子,第四个娃怀上几个月了,整天在亲戚家躲着。那天刚偷偷回来一趟,就被‘打狗队’发现了……”

云云插问什么是打狗队,孟母笑了,她说:“就是计划生育执行小组,他们到处寻找那些怀第三胎第四胎的女人,抓住就把她们拉去做结扎手术,咱老家背地里都管这叫‘打狗队’……”云云也忘了自己要出门的事情了,好奇地继续追问着。

孟母连比画带说:“他们呀,开着个手扶拖拉机,‘突!突!突!’地来到孟大贵家门前,进去将他的大儿媳叮里哐啷拽了出来,架到拖拉机上就又‘突!突!突!’地开走了,到了卫生院,将那七个月的娃娃哧溜一下引产了,又噌噌地把她结扎了,第八天拆线,第九天这大儿媳就下地叮叮咣咣地做饭喂猪去了。”

云云被奶奶的一系列象声词逗得笑弯了腰,好不容易止住笑又问:“这有点不人道吧?”孟母更来劲了:“啥人道狗道的,乡里人不都是这样吗?谁家的女人有条件娇气呢?”

孟建峰说:“云云,计划生育政策是根据咱们的国情制定的,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你想,农村要是不实行计划生育的话,那家家都有可能生七八个孩子。那么,七八亿农民每家都七八个孩子,再过几十年,咱中国这块土地上怕是没有人的立锥之地了吧。”

云云说:“可也不能用这种强制办法节育啊。”孟建峰说:“农村的情况你不了解,有些事必须是宣传和强制两种办法并用才能奏效。就像咱家吧,如果不是计划生育政策,按你奶奶的意思,你就会有五六个弟弟妹妹了。”

云云哈哈笑了,她同学又打电话催促,云云说:“别催了,我马上就到。”

岳虹在厨房里想,这老太太就是这样,性格开朗直率,说话也风趣,但话里所包含的道理却常常那么“蛮不讲理”。

这天晚上,云云睡梦中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她爬起来抱起被子又铺到沙发上。岳虹闻声出来帮她整理着。孟母也惊醒了,她心疼地说:“咋把我娃弄得睡到地上了?”说着,她又对岳虹说:“我看呀,咱三个人都睡大床,让建峰睡到云云小床上。”岳虹说:“这也不行啊……妈你和云云睡大床,我来睡沙发吧。”

孟建峰也起来了,他说:“那怎么行呢?你身体不好,还是我在沙发上睡,让妈睡小床,你和云云睡大床,凑合一晚上,明天去买张行军床来……”孟母嘟哝着:“把老婆惯得上头了,连她睡在沙发上都舍不得。”

第二天,孟建峰终于还是买来一张折叠床,靠客厅的墙支着。沙发也被挪动了位置,屋里显得比较拥挤杂乱。其实这张折叠床本可以放在书房的,但那些非写不可的官样文章,孟建峰不愿让秘书写,常自己动手,所以书房不让任何人入住。

云云调侃说:“厅长家住的是三室两厅,来一个亲戚,睡觉都这样拥挤,普通百姓的日子更不用说了。这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体现到哪了?”孟建峰正色说:“云云,别这么愤青。搁过去你这话都算反革命言论呢,是要坐牢的。”云云吐了一下舌头,朝妈妈做了个鬼脸。

几天后,云云要走了,岳虹心里很不是滋味。孟母也眼泪婆娑地拉着云云叮咛说:“我娃好好学习,真出国了,奶奶给老家的人就有得夸耀了。”

岳虹进厨房了,云云叮嘱爸爸说:“爸,你要对我妈多体贴一些。”孟母插话说:“我看你爸对你妈够好的了,把个老婆惯的……他对我可没这么贴心过,真是儿子大了就跟妈不亲了,我这儿子算白养了。”话虽这么说,可她还是很疼儿子,于是她又对孟建峰说:“你以后要少熬夜加班。男人不像女人,女人的命结实,男人的命脆弱。你看女人这一辈子,养娃做饭喂猪劳动,还要做针线,一辈子都劳累着,可人家说女人平均还比男人活得长……”

云云不满地说:“奶奶,你怎么光替我爸着想,就不替我妈着想。我以后找男朋友要找没婆婆的,免得受亏待。”孟母听了瞠目结舌。孟建峰让云云不要乱掺和长辈的事。

岳虹在厨房里听着外屋的谈话,心酸了,赶紧擦了一下眼睛。

楼下,孟建峰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司机将云云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孟建峰也已经站到了车门口。云云还在与妈妈话别:“妈,我奶奶是旧时代的人,对于她的一些没道理的话,你不要计较。”岳虹让女儿放心,说自己若计较也不会过到今天。孟建峰却说:“云云,不要再跟你妈说这种话,你奶奶一辈子很善良,她没什么对不起你妈的。”岳虹听见这话,朝孟建峰投去哀怨和不满的眼光。

当晚,孟建峰夫妇俩与孟母却都闷闷不乐。饭后岳虹收拾碗筷,孟建峰想到云云不在,自己似乎应该去帮忙,但他看了看母亲,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离开餐桌到客厅里坐着了。

电话响了,孟母以为是云云,便抢先去接听,结果是她的二儿子打来的。只听孟母说:“哦,是立峰啊,我还好,你哥也好……你嫂子?她也在家……她不再上班了……”

孟建峰急忙插话说:“你就说是提前退休了。”孟母又对着电话说:“你嫂子提前退休了……兰兰和强强念书?嗯……嗯……这不是啥难事儿,好歹你哥还当着教育厅长呢,我给他说……”

孟母放下电话说孟建峰的二弟想让两个娃到省城来上中学,因为老家的教育质量不高。孟建峰脑瓜里嗡了一下,立即面露难色。孟母立即抢先说:“你还能不答应?你是老大,就应该帮弟弟们拉扯娃娃,兰兰和强强到这里上几年中学,将来能与云云一样,考个好大学,你就算给咱孟家立了大功了。”

孟建峰说:“妈,这不是小事啊,他们来了要吃住,要操心学习成绩……”

孟母说:“吃住有啥问题?我回老家去,云云的房间让兰兰住,客厅里你把那张行军床再支起来,让强强睡。吃饭么,反正你和云云妈自己也要吃饭,两个人的饭是做,四个人的饭也是做,每顿多做两碗饭就够他们吃了。云云妈不是不上班了么,她这当大儿媳的,在咱家还不应该多担当些吗?搁到我当媳妇的年代,要做一大家子的饭呢,光是和面,就得和这么大一团。”说着孟母还张开两手比画着那个巨大的面团。

孟建峰急切地说:“云云妈身体不好啊,她不可能承受这些劳累。”孟母说:“身体还能老不好,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嘛。”孟建峰无奈地挠着头发。

岳虹走出来说:“妈,这不行,我哪有精力去拉扯别人家的孩子?”孟母反问:“啥?亲侄子和亲侄女咋叫别人家的孩子?”岳虹解释说:“妈,这侄子和儿子不一样。现在我们各有各的生活,各有各的难处。”孟母数落着:“你们有啥难处?管不起两个娃的生活费还是咋的?我让你兄弟把生活费寄过来总行吧!人家也不是出不起……”

孟建峰劝道:“妈,你先不要着急上火嘛……”岳虹颓然坐下,冷着脸一声不吭。孟母对孟建峰说:“你有脸拒绝,我这老脸可张不开口。哪有亲哥不管亲弟家的事儿?”

孟建峰说:“要么,就先来一个学期试试看吧。”说完,他看看母亲,又看看岳虹。岳虹说:“这真的不行,我来对二弟解释吧。”孟母不正面回答岳虹,却转身训斥孟建峰:“有男人在,哪轮到女人说话?建峰,你们家是女人当家吗?怎么你这个窝囊废连这个主也做不了?”弄得孟建峰张口结舌。岳虹更是无法接话茬,她的忍耐力正在经受着严峻的考验。

天黑了,岳虹因为侄子要来的事情还躺在床上生闷气。孟建峰进来打开了灯,坐在床边劝她:“我看只能答应他们先试一个学期,要不咋办?我还能绷着脸拒绝我的亲兄弟吗?再说,咱妈又这么坚持……她毕竟老了,操心着自己的所有后辈儿孙,我们满足她的要求,就是向她尽了孝心……”

岳虹怕婆婆听见,便压低了声音说:“操心所有后辈儿孙?我看她就是不操心我这当儿媳的。你们孟家所有人都是爹生妈养的,就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累死也没人疼……”说着她哭了。孟建峰也急了,他说:“你看,你看,又来了!你怎么这么说话?你也该想想,我作为长子,本来就有责任照顾兄弟们,否则家族里会非议的。”

岳虹很气愤,但依然压低了声音说:“你对家族尽长子的责任这原本没错,如果你亲自给两个侄子做饭洗衣服,我决不反对他们来……可你却要将自己的所谓责任全都转嫁到我身上,如果我身体等各方面条件能胜任,那倒也罢了,可你看我目前的状况……你替我想过吗?我认为你这是愚孝。”

岳虹的声音是经过克制的,孟母在门外还是偷听到了。她愤愤地说:“哪个女人不是操劳一辈子呢?你比谁尿得高还是咋的?凭啥要特殊?”

两天后,孟建峰和弟弟孟立峰坐在客厅里交谈,兰兰和强强两个孩子都坐在客厅里吃着水果,行军床又被支在客厅里的一角,床上还堆着强强的行李箱和书籍。

岳虹一边忙着做饭,一边怨恨地想,不管我怎么反对,他们还是坚持将两个孩子送来了……难道我只有劳累的义务而没其他决定权吗?可是仅仅因为这件事和孟建峰再次闹翻吗?岳虹又撕不开这个脸皮,因为她的性格从来都不是强势的。孟建峰当然也是掌握她这一点的。

孟母走过来挤坐在两个孩子中间。她右手摸着孙女兰兰,左胳膊搂着孙子强强,眼睛却只看强强,嘴里不断地说着她对孙子的思念和疼爱:“我的孙娃子噢,奶奶可想你了;我的乖蛋蛋噢,奶奶可想你了;我的狗娃哟,奶奶看见你心里就舒坦了。”

兰兰马上抗议说奶奶偏心,光心疼哥哥。孟母转身向兰兰这边说:“你这个碎女子,这么爱提意见?强强是我孟家的孙子,我当然心疼他;你长大了就成别人家的人了,奶奶不是白心疼你了么?”兰兰撅着嘴不理睬奶奶了。孟建峰哥俩含笑看着他们,不表示任何意见。

厨房里的岳虹额头上沁着汗珠,耳边不时传来客厅里两个孩子的嚷嚷声。

强强:“看体育频道!我要你放到体育频道上!”

兰兰:“就不!就不!我要看《新白娘子传奇》。”

强强:“把遥控器给我!”

兰兰:“偏不!偏不!”

孟建峰亲切地说:“强强,你是哥哥,让着妹妹点嘛!”

强强说:“大伯,兰兰的欣赏力太差,总看《新白娘子传奇》这种小儿科电视剧。”

兰兰说:“你的欣赏能力好?不过爱看一些无聊的武打片或体育比赛罢了。”

孟建峰说:“兰兰,就让强强看一会儿吧。再说看体育比赛没什么不好!体育是全体人类都关心的事业嘛。至于你看的《新白娘子传奇》,晚上其他台还播放,到时候你再接着看嘛。”

强强不禁露出一脸得意,朝兰兰做了个鬼脸,就又专注地看着足球赛。他边看边喝彩:“好球!太精彩了!”孟立峰也像个孩子一样拍着沙发扶手说:“太棒了!”

兰兰高声说:“看就行了,爸爸,你和强强喊什么呀?吵死人了。”孟母斥责说:“兰兰,你比强强的声音还高哎,哪像个女子娃样儿?”

这些声音传进厨房,岳虹皱着眉头想:难道今后天天都要这样过日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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