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江山,这是报社历来对驻各省记者的称誉。支撑着这半壁江山的记者们,或孤身一人,或三两人为伍,承担着报社交给的任务,一个个身手不凡,堪称优秀。他们个性各异,色彩缤纷,甚是可爱。
2006年10月25日,我来报社,出版社社长Z设宴款待。没想到消息走漏,总编辑闻讯欣然加盟,作陪的还有记者部主任S。
S是我们的头儿,一个非常有趣非常可爱的人。他爱说笑话,喜欢段子,每有所获,必与众人分享。因此,只要一有闲暇,他的手指便会忙个不停,给大家增添点乐趣。
缘于此,S有了“段子秘书长”的外号。他麾下的封疆大吏大都工作繁忙,繁忙中,他的段子往往能给大家精神按摩,许多报社严肃的指令经他转述会变得轻松。这是他的一种领导方式?
“秘书长?我看应该是委员长!”总编辑笑眯眯地扔给他一顶帽子。众皆大乐。
他亦乐。那张狭长的脸上,嘴巴笑成下弦月,嘴角向上翘起;那对眯细的小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那年岁渐长,聪明以致绝顶的脑袋,几缕“芳草”汪洋恣肆地越过荒芜的顶峰颤巍巍地抖动着;那张四季如春,含颜带笑的脸上满盈着发自心底的快乐。
他有理由快乐。作为管理着全国30多个记者站的头儿,他的工作很有成就。这成就体现在版面上成了“半壁江山”的有力证据。
但据说他最大的成就在于,在他任上,女记者进得最多,超过任何一任记者部主任。在每年一度的记者会上,看着下面姹紫嫣红的一片,挂在他脸上的下弦月更弯了。
与S比起来,X更是快乐的动物。这个白面无须两脚圆脐灵长类动物,圆圆的脑袋,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使人一见就会产生亲近的愿望。此君原是驻云南记者,自从调到北京当了主任,胸更挺了,一天到晚腆着个怀胎六月的大肚子,倒背着手在光明日报长长的走廊上自在地踱着方步。
他也爱给人发短信,当然都是些让人开心的段子。但他却只能转发,却不会输入。一次他发了几个段子后,他的好友S决心寻他开心,发动众部下相继给他发短信,当他持续接到内容均是“你是流氓”的短信时,急得抓耳挠腮,没头苍蝇似的满地乱转。
即便是乱转,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也是非他莫属了。
X常拍着圆圆挺起的肚子笑嘻嘻地说:“有本事的男人把别人的肚子搞大,没本事的男人把自己的肚子搞大!哈? ?”
笑意在他的光洁无纹的圆脸上汪洋恣肆。
他是没本事的男人?
1991年,光明日报云南站招聘记者,人选不少,他也叨陪末座。经常笑嘻嘻的那张弥勒佛样的脸第一次变得凝重了。
他喜欢这张知识分子的报纸,渴望加盟。
考试前,他认真研究本报。
结果,“没本事的男人”得了第一名。那张严肃了没几天的脸又弥勒佛般绽开了笑颜。
“弥勒佛”有个小弥勒佛,狡黠可人。一次问及小弥勒佛长大后的志向,回答竟斩钉截铁:“像爸爸一样,当记者。”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X好不得意。可是问及原因,却使X大跌眼镜:“爸爸一天到晚夹个皮包,不干活,拿工资,还经常有人请吃饭!”呜呼,闻斯言X恨不能立马堵住儿子的嘴巴。
这天,时钟指向晚上7时,我开始安享一天中唯一的正餐。
电话铃声响了,是G。
大凡此时来电,基本上就是G。他以埋头干活,远离是非著称。他个不高,其实还很矮,但他身上的某一部位却高高隆起,使人对他刮目相看———那是他的人品。在报社为数不多地位崇高而被尊为“公”的人中,他是“之一”。我辈虽在形体上鹤立鸡群,却常常要仰着头看他。他管着所有地方记者的稿件,每有任务,常常是他打来电话,安排布置;常常就记者的稿件中的问题提出意见,建议修改,忙得不亦乐乎,但他忙而无怨,乐在其中。“小车不倒只管推”,他纯粹是老黄牛式的业务干部,属于当之无愧的先进工作者。
伐恶扬善是记者的天职。地方记者中颇有几员大将长于此道。山西站的Y便是一员战将。他一口佶屈聱牙的方言只有调整到塑料普通话的程度才能勉强使大家听个囫囵懂。他的话软软的,绵绵的,却话里藏骨,常使人笑得喷饭,笑后却常会引人沉思。此君颇有女士之风,形体苗条纤巧,说话慢条斯理,行动不疾不徐,但写的稿子却常语含机锋,以批评报道见长,中国新闻奖的名录上常有他的名字。一次和一位通讯员一起捅了一个大娄子,通讯员被恶势力剁掉了3个指头,他依然故我地铁肩担道义,毫无怯意地往前冲。
与Y相比,D的形制颇状拉大板车出大力流大汗的苦力。自从调到北京,D胸更挺,腰更粗,睥睨的眼光斜着横着看人。这小子当初刚进报社第一次见面时,那狼一样的眼睛却闪着羊一样柔顺讨好的光怎么不见了呢?
依然愚钝的外表,脱不掉粗人的外貌。碰到憨厚愚钝如D者,你可千万别自作聪明,一不小心,他那歪点子便会从那狼脑袋里冒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D是典范。这个粗汉文笔细腻流畅,绝对的与众不同,他的新闻作品充满睿智、机巧和幽默。能把幽默藏在新闻里,记者里能有几个?
河南站的G在离开记者队伍前的一次会上发言中说,本报记者普遍文雅有余,霸气不足,缺乏“匪气”。鄙人也愚,G所说的“匪气”该是男子汉的“英雄气”。
江苏站的Z就是这种具有英雄气的记者:高大威猛,英俊潇洒。按时下流行语:帅呆了,酷毙了!
此君武警出身,武功真的了得。相传一次去某地出差,一下车,他手提密码箱,昂首挺胸走出车站,众劫匪目光发亮:这厮气势不凡,非大款即领导,那密码箱里准是一叠叠的人民币。但这铁塔样的身躯,金刚般的圆目,又令众匪徒犯怵。该不会是银样镴头枪吧?钱壮贼人胆,金钱的诱惑还是战胜了怯懦,劫匪冲上前来抢他的箱子。他们很快后悔,银样镴头枪马上变成了威猛的少林拳,这群小混混早已东倒西歪,屁滚尿流。
20世纪80年代,本报曾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总编辑讲话稿稿稿,副总编讲话钱钱钱,秘书长讲话稿钱稿,副总编讲话钱稿钱。这个Z则绝对是个稿钱稿和钱稿钱的角色。他发稿量全国第一,广告全国第一,发行也差点全国第一———当然,后两个第一是中宣部规定“不许”之前。
2006年春,我因事赴宁,此君闻讯赶来,宴请敬酒,热情有加,极尽地主之谊。其夫人以及跟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Z也来了。我发现,其夫人打量丈夫的目光充满崇拜,那神情委实令人感动。的确,Z值得崇拜,尤其是在漂亮女性眼里。
2006年9月,光明日报总编辑来东部视察工作,期间话题触及河南记者L。总编辑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度:“L不错,很优秀,河南把她的大幅照片挂到博物馆里,说明她值得尊重!”显然,总编辑为有这样的部下感到自豪。
的确,L是记者队伍中一道亮丽的风景,她曾是《中国青年报》的五朵金花之一,后来,这朵艳丽的金花便愈发光明,在她的脸上流溢着母亲的安详。俚语云“鲜花插在牛粪上”,安插 L这朵鲜花的“牛粪”是一堆好粪,肥沃丰腴———那是当地有名的经济学家,而且是一个既理论又实践的经济学家。也因此,L不必为囊中羞涩发愁,她可以一门心思搞她的新闻,因此把新闻搞得有声有色。
规模宏大,吨位在全国记者中绝对的冠军,并且还在与时俱进。河北站的L简直是一头北极熊,典型的一个相扑运动员。他是一尊不甘沉默的山炮,经常在会议上开火;他又是个笑星,一天到晚笑天下可笑之人,倒也经常笑自己。
遗憾的是少了冷面幽默D。D和他的妻子F开着中国新闻界独一无二的夫妻店,夫妻俩交椅轮流坐,倒也各得其所。如今他退休了。开会时再也没有了他的慢条斯理的发言,以及从他的慢条斯理中蹦出来的冷面幽默,没有了令人笑破肚子的热闹。这位昔日复旦哲学系的高才生是众弟兄的精神领袖,退休后,他整日伴着他心爱的小秘沙沙———一条丑陋不堪老掉了毛的小狗,他却情人似的爱得如醉如痴。只要你给他打电话赞美上他的沙沙几句,他便会得意忘形:狗东西,什么时候来海南?我陪你去三亚玩!
2006年初,F的一篇《生命之歌》令众多的读者为她捧上一掬感动的泪水。这份感动也曾使两位日理万机的中央级公仆为之动容,于是发出号召:全国新闻界向F学习!吓得她惊慌失措,倒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恨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
如今连F也退休了,本报耀眼的一道风景消逝在地平线下了。
在半壁江山中,可圈可点者还有太多太多。笔锋凌厉,以批评报道名震三湘的T;在八桂闽大地上纵横驰骋业绩不凡的L;掘地三尺,把一个弹丸之地的新闻挖了个遍的Z?
岁月无痕。到光明日报不觉已20多年。刚入报社时电线杆一般、被众乡亲加冕成“长颈鸬鹚”的我,现在也与时俱进,中部崛起,头顶聪明,霜打青丝,沟陷两颊,已到“欲说还休”年纪,经常只能是“却道天凉好个秋”———绝对的爷爷风度。
在光明日报的这20多年,是中国历史上最光辉灿烂的阶段。躬逢盛世,沐浴在光明日报独特的报业文化里,记者们得其所哉,心无旁骛,工作倒是安心的。
从待遇上,光明日报收入远不及兄弟媒体。是什么力量使众多记者安于现状,乐此不疲地为之效命?
虽然原来的省报地位听起来没有光明日报高,但收入却绝对是光明日报的两倍。可是Y还是毫不犹豫地跳槽到光明日报。几年过去了,Y丝毫没有要离开的迹象。当总编辑问及他为何愿意放弃高收入而来本报时,他说:“光明日报环境好,心情愉快,钱是少了点,可是不用花钱买补药啊!”
(载《新闻实践》2009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