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雍正九年九月,皇后乌拉那拉氏薨,举国哀悼,白衣素锦,整个紫禁城一片死寂,红墙绿瓦也是灰暗不堪。哀乐连连,从乾清宫一直传到神武门……
农历九月十五,宜下葬。
根据皇后丧礼的阵仗,皇后葬于皇陵右侧的泰陵,这一日的冥纸不知飞了多久,漫天都是黄白色相间,浩荡人群,华丽的仪仗,哀拗的丧乐声,宫人死一般沉寂的表情,原本应该悲痛莫名的心情,此刻却只有厌恶与恶心。这用华丽掩盖起来的虚伪,哪里看得出对死者的一丝一毫尊重。不是至亲,何来切肤之痛?
祭拜阵仗的最前头,那个身着五爪金龙皇袍,披加缟素的人,就是当今的圣上,雍正皇帝。威严的神色,眉头深锁,气势逼人,却看不出多少悲伤的神色。
“一跪,”
“二跪,”
“再跪……”耳边是太监礼司尖细的声音,听的人汗毛颤栗。台下行礼的是十七王爷果亲王及府中家属,王爷并无妻妾,身旁只站立着一个娇小女子,一身白色旗装,半挽发髻,独插一支白玉梅花簪,脸上泪迹可见,
拜祭完毕,王爷扶着那个女孩欲退下,
“慢着,”皇上突然一语落地,惊吓了所有人,
“你,过来,”皇上指向王爷身后的女子,那样冰冷命令的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王爷连忙起先回话,“皇兄,她是臣弟的义妹,当年是皇后从江南救回来的……”
“朕知道,你来回话,叫什么名字,年方何许?”
她走出果亲王的身后,福身行礼,“臣女苏佳茗惜,年十五。”她回答的利落,口语中显不出一丝对九五之尊的惧怕。
“臣女?朕知道你是皇后认的义妹,也是她最疼爱的唯一的妹妹,可是爱新觉罗不认外姓,你又成了允礼的义妹,入不了宗族档案,何来臣女之称,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皇上莫不是要怪罪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小女子坏了皇室的规矩,
“茗惜自知身份低微入不了宗谱,但皇后视茗惜为亲生妹妹,疼爱有加,这些年来寄居果亲王府,王爷对茗惜亦如亲人,姐姐去世,妹妹只想来报这一丝恩情,送别一程。皇上若要处罚,茗惜无话可说。”
好一个不卑不亢的女子,感情真挚,直言不讳。像极了皇后。皇上许久沉思不语,白玉梅花簪?那是他册封皇后时亲自赠与皇后的,这样珍贵的东西皇后都给了她……再看她的容颜,眉宇间稚气未脱,却有一丝皇后的清秀脱俗之丽,总是让他不禁想起皇后刚进宫时的模样。
“苏佳茗惜,”皇上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然后转向太监下旨,“告诉礼部和宗人府,封苏佳茗惜为格格,她是皇后的义妹,也是朕的义妹。”
众人皆哗然,大清开国以来,从来没有皇上认义妹的先例,太监首领想要劝解,但是看着皇上认真的模样只能遵旨照办。
“格格还不跪谢隆恩。”太监在吵嚷质疑和尴尬的气氛中总能起到引开注意的效果。
茗惜低头站在原地,错愕,疑惑,又带着一些不甘。这是一种不详的预感,一切来得太突然,她还在思索是福是祸。
王爷在一旁再次小声提醒,把茗惜拉入现实中来。“叩谢皇上。”然后行礼跪拜。
在众人不知后事该如何上演的时候,皇上起驾,转身便离开,放下了这进行了一半的丧礼,留下满脸错愕的文武百官。
茗惜起身,望着皇上离开的背影,那就是九五之尊的威严和权力吗?一句话就能刹那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命运?将来会发生什么,她又该如何得知。再望向天空,姐姐,你是否随着白云随着清风自由自在的飞翔,那个你最爱的人,当今圣上,是爱你的吗?半生青春年华虚耗于高墙之中,只是为了他,那个权握一世的人?
果亲王的马车里,坐着王爷和茗惜两人,一路上茗惜只是发呆不语,双手紧握着手帕,目光也未从手帕上离开过。
“茗惜,皇上让你入宗谱,你现在也成了真正的格格,总算圆了你姐姐的心愿,”
王爷话未说完,茗惜突然抬头,眼泪就开始止不住流下来,“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这也算是好事,”王爷搂住茗惜纤弱的肩膀安慰她,
“他是皇上,万人之上,一句话就决定了别人的命运。姐姐在皇宫中遭受的是什么,孤独寂寞,悲伤痛苦,她那么爱皇上,可是皇上有后宫三千妻妾成群,纵使身为皇后最后也郁郁而终,对姐姐太不公平了!”她说出来今天最想说的话,这些委屈一直压抑在心里,如今随泪水一般涌来,
王爷轻抚怀里哭的泪人儿,只得叹息,皇宫之中,感情从来都是虚幻如浮云的,后宫是争宠夺势之地,哪里有女子情感的归属?奈何身在帝王家,****都是身外物罢了。他也一样,身为王爷,婚配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只是希望茗惜能有个好的归宿,能够幸福平安,足矣。
马车回到王府,天色已近暗沉,管家李叔早在门外焦急迎接。茗惜哭的太久,已经靠在王爷的怀里睡着了。李叔掀开帘子欲请他们下轿,被王爷制止。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不要把她弄醒了。只得抱着她出了轿子,“吩咐厨房,准备些清淡的饭菜,等茗惜醒了就送到凌清阁。”
凌清阁是王府的侧院,茗惜的住所。茗惜五岁的时候是皇后在江南救回来的孤女,因为茗惜汉人的身份不得入宫,皇后本想把她安置在娘家,可是在一次皇后寿辰庆宴上,他遇见了这个机灵可爱的女孩子。那天突然下起大雨,他路过亭子躲雨,看见一个小女孩爬上大树,想把小鸟送回树上的鸟窝,他很佩服欣赏这样一个小女孩又善良勇敢的气质。可是小女孩脚下树干滑湿,一步踩偏就掉了下来,他抱起她冒雨狂奔带回府中医治。后来才知道她是皇后救回来的小女孩,从此以后这个小女孩就住在了王府,成为果亲王最疼爱的妹妹。
王爷给茗惜盖好被子,看着平日里活泼的女孩如今泪痕斑斑的模样,很让人心疼,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才感觉到她额头滚烫,“怎么这么烫,来人,赶紧去请大夫!”一阵又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她依然睡得很沉。
这一夜过的漫长,晨曦的阳光照进房里,刹那间温暖了整间屋子,这是女孩子家的闺房,到处都是精美可爱的物品,粉色的床帐棉被,随处可见的少女情怀。屋里摆放着不少兰草,这是王爷四处寻来的,能驱赶蚊虫,茗惜是最怕小虫子的。
伴着悠然花香与第一丝曙光,茗惜睁开了干涩的双眼,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趴在床边的王爷。原来他一夜都陪在身旁,怪不得昨夜可以睡得安稳,从小到大只要在王爷身边就莫名的有种安全感。这是兄妹之间特有的信赖与感情吧,
她把被子往他身上挪一些,尽量放轻动作不要吵醒他,
“茗惜,你醒了,”他还是醒了,也是,王爷睡觉一向都是很浅的,稍微细小的动静都能察觉,就像他的性格,十分谨慎细微。
茗惜回给他一个笑容,“让王爷担心了一夜,是茗惜不好,”
“傻丫头,你没事就好。”他温暖的大手抚摸过茗惜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宠溺,让她发自心底的感动,心里的伤痛也能稍微抚平。“我去交厨房把药端来,顺便送些粥和小菜,”
话一说完,就焦急地准备去了。她心里暗暗的想着,苏佳茗惜,你是上辈子修了什么样的福,有王爷像亲妹妹一样照顾自己。有一点甚是奇怪,像王爷这样英俊倜傥,地位显赫又为人谦和,温润如玉,诗词歌赋精通,武艺又高强的男子,为何现在都未娶妻?她虽然好奇但是从来没问过这个问题。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们家的王爷呢?应该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儿吧,只是不知道有了嫂子,王爷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宠爱自己了。
“做人不应该那么自私,这么多年来王爷都是一个人,也应该有个嫂子来帮忙照顾他,”说到这里,茗惜不觉鼻头一酸,为什么王爷娶妻自己会这么心酸呢,是很舍不得这样好的哥哥吧,可是自己以后也要嫁人哪。以后的事情想想都那么不开心,算了,还是活在当下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