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慈宁宫的路,要经过养心殿前的御花园,路上一片漆黑,这个时候莫说星星,连乌鸦都睡了吧。小路两旁高低不同的灌木,一个黑影似动非动。难不成御花园也有野兽?
茗惜还是壮着胆子靠近,好像是个人,倒在花丛里,茗惜把人翻过来,黑衣蒙面人,很眼熟的样子,再触摸到他背后的伤,他就是今晚救了自己和四爷的人!为何会倒在御花园?
虽说此人身份不明,但毕竟是为了救自己而受伤,她不能见死不救,只好拽起他,艰难地拖回去,还好路途不算远,这个时候也没人守夜。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房间,茗惜赶紧查看黑衣人的伤势,拿剪刀剪开他背后的衣服,伤口溃烂,箭上有毒!还好她跟前有些止血消毒的药,全部都拿来给他敷在伤口,忙活了好半天总算不流血了。
她终于长舒一口气,这人究竟是谁?她忍不住掀开黑衣人的面巾,很年轻俊朗,睫毛很长很长,棱角分明的,眉毛极其好看,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样的过去,背景?思索中,困意来袭,今晚就把大床让给这位帅哥了,自己在贵妃椅上将就一宿。
阳光刺眼,外面也不时地吵嚷着,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她满身的疲惫,醒来时脖子都是酸的,忽然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伤患,过了一夜,他显然好了不少,身体恢复了正常的体温,只是还需要清除体内毒素。
她打来热水和热粥,见那人已经醒来,却无法动弹,“你终于醒了,这是热水,你清洗一下,还有热粥,填饱肚子。”
“这是哪里?”他声音嘶哑,
“慈宁宫,我叫茗惜,你救了我,我也不能见死不救,等你伤好了,我就送你出宫。”
她居然不质疑自己的身份,还收留他,真是胆大的女子。
“你不怕我是刺客,会牵连你?”
“你身上有一块金牌,你可能是个线人,昨晚冒死救了我和四爷,想必也是知道我们身份,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尽管在这里安心养伤便是,我还要当差,中午我会带药回来,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哪里也不要去。”
她丢下一些纱布,金疮药,一套太监服,这个时辰皇上已经在早朝,她还要去养心殿忙活很多事,第一天当差,不能出什么纰漏才是。快步前往养心殿,苏公公已经招呼宫女们准备茶点和打扫,茗惜只是负责整理奏折,按官阶分类,研磨,按顺序摆放好毛笔。
忙活了很长时间后,众人跪地行礼,皇上可算下朝了。茗惜端着茶正好进来,四爷也在。
皇上和四爷的脸色阴沉,进来后也不发一言,
“都退下。”皇上下令所有人屏退,应该是机密要事商谈,放下茶,茗惜就跟着苏培盛守在靠近大门的柱子边,这样的距离也是听不见里面的交谈的,其余的太监宫女都在外守候。
如此恭敬地站着,纹丝不动,脚底穿的还是花盆底鞋,没一会腿就发麻,“格格,您在这儿候着,奴才去熹贵妃宫里传话,准备午膳。”
“苏公公怎么知道皇上回去永寿宫用膳?”
苏公公得意地笑,“这就是老奴跟了皇上这么些年,所练就出来的本事,格格只需候着,老奴去去就来。”
茗惜不由佩服这位皇上身边的总领太监,事事周到,又极其了解皇上的心思,她不求能做到如此,只要不惹怒皇上便可。
也不知道里面在商量什么大事,过了很久也没有传召人进去,站地实在受不了了,偷个懒应该没人发现吧。她干脆靠着柱子坐在地上,昨夜睡得极少,现在眼皮都在打战,眼前渐渐漆黑,她居然睡了过去,睡得很香很甜。
养心殿内,皇上面露为难之色,四阿哥跪在地上,
“皇阿玛,儿臣恳请皇阿玛还儿臣一个清白。”
“朕明白,但是如今时机尚不成熟,无法一举歼灭。弘历,做大事,要把握时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四阿哥再次屈服了,“儿臣明白。”
“起来吧,你多日没有去看你额娘了,她甚是挂念你,今日正好一起用膳。”
“儿臣还有兵部的事情处理,恐怕无法去给额娘请安,”
皇上也不再说什么了,他虽不知道原因,但这几日从熹贵妃那儿也看出了四阿哥似乎有心结,连寿康宫都不肯去。
皇上欲出养心殿,只是到了门口,就看见茗惜靠着柱子睡着了,对于偷懒的奴才他自是重罚,可是看茗惜熟睡的样子,再看了一眼四阿哥,也没说什么,离开了。
四阿哥蹲下身,身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她昨晚一定没有休息好,所以值班会睡着,忍不住觉得好笑,养心殿的地上铺的都是大理晶石,寒凉,他解下外衣的扣子,脱下衣服,轻轻为她盖上,莫名地温心。
梦里她好像掉进了万丈寒冰,只是一阵暖意袭来,融化了寒冰,好暖好暖。睁开眼睛,欲起身,才发现身上披着一件男子的外衣,这样式颜色,是四爷的!
再看里面,空无一人,皇上,四爷都已经离开,他们发现了自己偷懒却没有责罚,瞬间有那么些感动。苏培盛没有回来,应该一直在永寿宫服侍,她也回了慈宁宫。路上去了趟太医院。
推开门,那人正一本正经地喝茶,“饿了吗?我带了许多饭菜,还有鸡汤,趁热吃。”
“你经常带男人回来吗,姑娘家竟如此随便和一个男人相处。”
“我好心救你,你居然侮辱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把药吃了,赶紧养好伤,离开这里,”她把药瓶直接抛过去,他一把接住,身手不错。
“你究竟是谁的人?”
“你不是说不问吗,为什么现在又来问我的身份。”
“你不说你是谁的人,我怎么送你回去?”
想不到她还会善始善终,这个丫头倒挺仗义,难怪让四阿哥舍命相救。
“七夕之前,我自然会回去。”
七夕,她突然想起什么,那个锦囊就在枕头下面,若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你,叫什么?”
“连城。”这人真奇怪,说话做事都那么冷漠,趁连城在吃饭,她赶紧掀开枕头,把锦囊拿出来,藏在哪里好呢?放在身上不安全,当差的时候掉落出来怎么办?
“你在干嘛?”
“啊,没有。”被连城突然一吓,她就顺手把锦囊赛在了四爷的衣服里,连衣服一起放入柜子。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茗惜愈发觉得连城是个外表冷酷,内心尚存温暖的人,看他有事没事和茗惜顶嘴就知道了。
再过两天便是七夕,皇上也常去各宫妃嫔那儿,少了时辰在养心殿办事,茗惜也得空许多。这日傍晚就回来了,“连城,我给你弄来一套衣服,明天……”不见人影,他会去哪儿,莫不是不告而别了,可是宫中守卫森严,他一个人如何逃得出去。
心里把那个笨蛋骂了千百遍,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带吃的了吗?”
“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吗?”她抚平惊吓,“你去哪儿了,天还没黑,要是被人看见就糟了。”
“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你的,明天我就会离开。”连城径直打开食盒,大大方方吃起来,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茗惜把衣服丢给他,“这是侍卫服,明天会有侍卫来各宫巡逻,你趁机混进去,然后到神武门等我,我送你出去。”
“谢谢!”这人还真是惜字如金,感谢的话都说的那么敷衍。
门外一阵脚步声,“茗惜格格,我等是查巡的侍卫,刚才有人看见有个黑衣人闯进你的房间,不知可否让我们进去看看。”
黑衣人?茗惜看着连城,这人跑出去居然穿着夜行衣,什么脑子!“我这里没有什么黑衣人,你们走吧。”
“格格不要为难我们,”
“混账,我好歹是格格,格格的闺房岂容你们随便搜查!”
双方僵持了许久,“格格,属下得罪了。”一批侍卫破门而入。
“啊……大胆,竟敢闯入格格闺房,偷窥格格沐浴,看什么看,还不出去!”
一群侍卫尴尬非常,低着头出去,然后飞快地跑走了,生怕格格发怒,他们死罪难逃。
“你还看,还不出来。”
这是情急之下的对策,茗惜只着抹胸,浴桶里连城从水下浮出,赶紧出来转过身去。
茗惜穿好衣服,两个人害羞脸红,沉默不语。
“谢谢!”又是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就不会说些别的。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们少有的沉默,一夜过去。
翌日夜晚,一更天后,侍卫来巡逻,连城换好衣服,打晕了最后的侍卫,佯装巡逻,茗惜也偷偷离开慈宁宫,来的神武门等候。
“待会儿你随我一起出去,我有太后的令牌,和皇上的令牌极其相似,守卫应该分辨不出来。”
就这样,他们拿着令牌,行至守卫处,
“奉皇上之命,有要事出宫一趟,很快就会回来,”
“是!”守卫果然分辨不清,就这样简单地放他们出去。连城化作守卫,出宫自然不难。
到了东门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常,满街都悬挂花灯,临街的酒肆也是歌舞翩翩,明天才是七夕,今天就这么热闹。
“茗惜!”有人喊她,只是人头攒动,她也看不清楚,“谢格格救命之恩,连城来日定当报答,就此别过。”
他又这么冷漠地离开了,也罢。
五爷不知从哪冒出来,拍她肩膀,“刚才那个侍卫是护送你的?你怎么出宫了。”
“五爷在外寻花问柳,我自然来奉命查办。”
“少来!一定是偷溜出宫,怎么,你也想来拜祭七姐。”
看五爷一副嘲讽的样子,实在欠揍。
“唉,君子动口不动手!格格还是学学其他女子,温柔些好。”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子,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女子!”两人当街追逐,倒像极了寻常有情男女的嬉戏打闹。
“唉?四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少骗我,就算四爷在也救不了你。”她抬手的拳头被一只手挡下,真是四爷,“四爷吉祥。”
“这是宫外,不用行礼。”怎么她遇见四爷,就紧张地什么都忘了。
“我在醉仙楼包了场子,四哥,茗惜,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好啊,谁先醉了,谁是小狗!”
这两个人倒是完全没了身份,一心玩乐。三人到了醉仙楼的雅间,临街的包房,桌上已经摆满酒菜,好不丰盛。
“五爷,您让我安排的姑娘还要不要叫来……”掌柜的见多来了两个人,气质不凡,想必和五爷一样,是富家子弟。
“原来五爷还有佳人相约,我们岂不是扫了五爷的兴致。”
茗惜也学起他的样子,讽刺起来。
“不用不用,没看见这里有位天仙在吗,那些庸脂俗粉自然比不上。”
为什么被夸她也觉得那么变扭,
“那是自然,这位姑娘美貌动人,倾国倾城,五爷好福气。”
四爷和五爷同时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啊,欺负她,看你待会儿怎么醉的不省人事。
三人对酒当歌,谈天说地,其中以茗惜和五爷玩地甚欢,划拳行酒令,酒过三巡,茗惜已经招架不住,头晕眼花,脑子一片模糊。
“五弟,茗惜明日还要在养心殿当差,早些送她回去吧。”
“也好。那我先回府,茗惜就摆脱四哥了。”
“你别走,我们还没有分出胜负……谁输了谁是小狗,小狗!”说完,她就倒在了椅子上,
宝亲王府,和亲王府的人都来了,五爷被抬回家,四爷和小安子驾着宝亲王府的马车回宫了。
马车里,他们难得这么平静自然地相处。醉酒之后,茗惜倒是展现了最真实的一面,平日里严谨不苟,愁眉不展都是伪装的模样。
看着心爱的人,是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