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翊王朝,光衡三十五年,皇帝驾崩,葬入福陵,传位其次子纳兰?澈荣。
新帝登基,年岁二十四,为熙桓元年,当行仁孝之道,加先皇谥号“卿涵敏昭瑞帝”。
尊先帝遗命,追尊嫡母孝欣皇后为孝欣瑞太后,与先帝同葬福陵,尊生母元贵妃为圣母皇太后。
嫡福晋钮祜禄?锦湘封为和贵妃,三日后封为孝和皇后,侧福晋赫舍里?竹宛封为惠妃,郭络罗?康妤封为昭仪,其余侍妾皆按礼封。
自建朝以来,共包括两大族,一乃钦,二为汉。皇室主权者纳兰氏为钦族,故以钦为尊。并有八旗制度:镶黄、正黄、正白为上三旗,正红、镶红、正蓝、镶蓝、镶白五旗,称为下五旗。
新雨之后,红日高升,琉璃瓦铄、红柱金墙顿时在阳光灼灼生辉,表面一派繁华。
后宫之中,近些日子最大的事情便是承乾宫主位的昭仪有孕两月。
按礼制,妃嫔怀孕六月后,方可有其女眷宗亲进宫慰问。而当今皇上子嗣稀薄,膝下仅有一怀柔公主,为周佳?依哲晋婕妤所生,但不甚得宠。
太后为皇嗣忧虑不已,恐后继无人,遂对此胎及其郑重。为了庄昭仪能顺利诞下胎儿,与皇上商议后,在此时便允其家人进宫探望。
两位太监抬着一辆轿子匆匆前行,正月末的天气仍存有缕缕寒气,但这太监们的脸上已经出了几丝细汗,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储秀宫主位惠妃着一袭雪青色纹五尾鸾凤绣百蝶宫装,懒散地倚在轿撵上。
一双丹凤眼透着说不尽的妩媚,尽管略带点凌厉。眉毛如月,肌肤似雪。
其一把头上布满点翠云形藏蓝钗饰,中间戴着镂空三尾凤钗,右侧斜插一对鎏金刻牡丹金步摇,贵气之至。随着移动,步摇微微摆动,摇晃不定。雪白的龙华下方绣着几朵大赤芍,犹如夏至里的红日般耀眼。
眼眸低垂,惠妃只将右手搭在轿撵侧边扶手上,不住地用食指轻敲着扶手。
惠妃此去为皇后处请安,其轿撵却在储秀宫门口突然停住。
她只看到是一辆轿子匆匆行过,由于对方直行经过储秀宫宫门,不知有人欲出储秀宫,便过去了。她不得不停住。
惠妃微有愠怒之色,右手食指也停住了方才周而复始的动作。
“娘娘,这轿子坐着的好像是昭仪的亲人。”一旁的丫鬟冬儿察觉出主子表情异样,说道。
冬儿是惠妃从阿玛家带过来的,机智漂亮,做事干净利落,深得主子之心。
“原是昭仪有孕两月,皇上破例允其家人进攻探望的。”冬儿看了看那轿子,便将视线放到惠妃身上。
惠妃抖了抖精致洁净的手帕,并无言其他。
冬儿复道:“如今怀孕二月便有此殊荣,难道日后后宫众人都得看她脸色行事!”
看到她人圣宠当头,即使作为奴婢,冬儿也为主子感到愤怒。
“其实,怀有身孕算不得什么”,惠妃歪了头,扶了扶发髻,顺势瞥了一眼冬儿,“能生下来,那才叫本事。”
不大的声音却有着十分的威慑力。随即惠妃眉梢的怒气渐渐逝去,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碧天流云微转,几只鸦雀飞过,随后不见任何痕迹。
她的笑不知何时僵住了,嘴角微微下垂,眼睛里似有不住闪耀的东西,抬起头望了望苍天,阖眼,吸了吸鼻子,似乎是在伤感。
不知她是因为刚才之事吃醋而忧伤,还是想起来自己当年的腹中胎儿而悲愁。
不久惠妃便安整神色,似一切都没发生过,望着前方道:“走吧。”
沉重的轿撵被缓缓抬起,慢悠悠地离去。
悠长的青石路还未干透,零散地点缀着些水洼,有了阳光的照耀,倒影里的墙檐,这便更刺眼了些。
昭仪庄昭仪知道母亲会来,尽管有身孕,还是早早地起来迎接。
自家人见面,不宜庄重,只略施粉黛,梳了个两把头,着一身浅绿色便装,外批一件貂裘银色披风,如此朴素打扮,但也掩饰不了浑然天成的优雅气质与动人之貌。
轿子稳当地停落在院子里,庄昭仪撑着腰,在侍女南初和蜀冰的搀扶下,加快步伐地向前走去。
南初、蜀冰多次道:“娘娘小心,有了身孕,不宜急走。”庄昭仪却似曾未闻。
离家多年,好不容易一聚,她自是激动万分。
抬轿的奴仆掀起布帘,夫人和庄昭仪的妹妹郭络罗?康荑方出,蜀冰便掏出一袋银子赏给了奴仆。
康荑几年未见姐姐,这次自然是万分兴奋,还没仔细看姐姐的脸,便兴冲冲地跑到庄昭仪身前,手和姐姐的紧紧握着,眼角眉梢无一不展现着高兴的神色。
而夫人迅速拉过康荑,矮身,行礼道:“给昭仪娘娘请…。。”
庄昭仪见状,皱了皱眉头,急忙打断:“阿玛别这样,百事孝为先,怎可让你行礼于我,岂非天神共怒?快快请起!”
在南初的搀扶下,夫人与康荑才起,夫人说:“君臣之礼为大,后宫是非多,额娘不想给你添麻烦。”
庄昭仪撇了撇嘴,说“平时面对后宫众人,女儿都要摆样子,疲惫至极。今日好不容易一聚,额娘偏要和我这般。”言完,摆出一副苦恼的神情。
夫人察觉出女儿神色,问:“你面附忧愁,在后宫里住的不好吗?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闻言,庄昭仪这才意识失言。以免额娘忧心,方说:“哪有什么心事,如今女儿怀孕,身份自然高贵,即使有人怨怼于我,也不敢拿我怎样的。”
夫人虽知道女儿是为了宽慰自己,但也不得不提醒,“枪打出头鸟,你还是谨慎些好。”
庄昭仪点头,只回了声:“我会谨记额娘的教诲。”
蜀冰走过来,轻声道:“屋外天寒,娘娘、夫人还是里边请吧。”
众人进了内屋,康荑一路走过,深深被长春宫的精致、华贵所吸引。大至梁柱、建材均大气高雅,小至花纹、雕刻细腻精致。她那两水灵性的眼里对此充满了惊叹与向往。
漆柱上的凤凰浴火而飞,五彩的翅膀张扬开来,霸气之外不失柔美,五只尾巴灵动流转,华丽至极。
她清楚的知道,这是皇家的风范与威仪,自己却无法用到如此精美的图案,心里也是极其羡慕姐姐的。
坐定,由于刚才只是庄昭仪与额娘说话,此时,康荑也不再想象他物,迫不及待地说:“姐姐,两年未见,可知我与家人有多念你?”
归梦不知湖水阔,夜来还到洛阳城①,虽然所有人都知道对方都存思念,但还是忍不住问一问。
南初端起琉璃玉壶,为大家斟茶。水始出,有怡人清香郁郁而散,以此香便知茶为上等。
未等庄昭仪答复,康荑说:“姐姐这里金碧辉煌,用的茶一见便也是上上等,想必姐姐在这舒适之所,应该早已把我们抛却脑后了吧?”
夫人用食指戳了戳古灵精怪的康荑的额头,康荑便办了一个鬼脸,惹得众人大笑。
蜀冰听了,笑道:“娘娘一家人全是娘娘的至亲,就算居于安逸之所,可哪有不思念的道理。除夕过去不到一个月,奴婢还记得娘娘曾吟诵‘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②’,娘娘可从未忘记过大家。”
庄昭仪赞赏地望了南初一眼,南初又看着茶,眼角带着兴奋与得意,“此乃皇上昨日才赏的茶之上等‘西湖龙井茶’,由于收成不好,这次进贡的西湖龙井皇上只给了皇后与咱们小主,就连一向孤清自傲的储秀宫那位主也没有,可见小主圣宠绵延。”
言毕,庄昭仪虽喜皇上宠爱,但也指责道:“皇上赏没赏是皇上的事,可你在背后说三道四就是你的不对了。要是让旁人听见,治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可别喊冤。”
蜀冰低头撅着嘴,只听夫人言:“蜀冰和南初都是从家里带来的,多年不见,现在倒是更清丽可人,能干贴心”,夫人相继望了望二人,“南初还是那么活跃,蜀冰却更端庄、沉稳了。”
得赞,二人自是高兴,却不再多言,守候在主子身边。
康荑初来后宫,对什么储秀宫、赏赐是不懂的,但从大家言语之中知道了姐姐是极为受宠的,尤其是怀孕以后,地位更是高了。
后宫里的事与她毫无相关,她也不愿去多想,只沉浸在品茶之中。
康荑听了蜀冰的一番话,更是羡慕不已,“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③。西湖龙井茶扁平光滑挺直,色泽嫩绿光润,香气鲜嫩清高,滋味鲜爽甘醇,叶底细嫩呈朵,确是好茶。姐姐在众妃里面好风光!”
后宫的妃子表面锦衣玉食,春光旖旎,却危机四伏,朝不保夕。康荑不懂,而庄昭仪已是不懂也懂,况且这荣宠全来自于未出世的龙胎。她只是笑了笑,并未接康荑的话。
①【归梦不知湖水阔,夜来还到洛阳城】出自戎昱的《旅次寄湖南张郎中》。前人评说,“归梦”是这首诗的诗眼。诗中写“归梦”突出了写梦中返乡是那么容易,突出了乡思之深,之切。“归梦”因旅次见闻引发,前两句中江水漫流之声、月下竹影之形,是“归梦”之因;而“归梦”则是思乡之情的集中表现。所以可以说“归梦”是这首诗的诗眼。
②【故乡今夜思千里,霜鬓明朝又一年】出自唐代晚期诗人高适的《除夜作》大意是:今夜过后,明天又是新的一年,我又将增添一岁了。异乡作客,正逢大年除夕,思乡情切,更觉凄苦。“故乡今夜思千里”是人在千里外思念故乡;也可以说是故乡的人在思念他这流浪千里的人。
③【院外风荷西子笑,明前龙井女儿红】这句子,堪称西湖龙井茶的绝妙写真。集名山、名寺、名湖、名泉和名茶于一体,泡一杯龙井茶,喝出的却是世所罕见的独特而骄人的龙井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