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彦漫不经心地抬眼朝那边瞥了一下,视线定在一个人身上,瞳孔微缩。
乔思挽对此毫无所觉,她偏过头去看站在身边的萧画笙,带着些许叹息的味道。
萧画笙今日仍旧穿着那一套看上去非常繁复的万花门派校服,里里外外裹了似有六七层衣衫,层层叠叠;外头则套着一件黑中带雪青颜色的绣兰花暗纹外袍,墨黑腰带镶嵌莹莹白玉,有茶白色流苏坠下,更显风度翩翩,温雅如玉。
自即墨彦骑着高头骏马出现在城门口,萧画笙的目光就一直凝聚在这个意气风发的人身上。即墨彦骑着马越走越近,萧画笙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城门口,眼里好似含着千万种情绪,凝在一起时总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深邃。
他很快将视线移了回来,刚好对上即墨彦转头看过来的眼。
萧画笙眼底的沉墨就此晕染化开,越来越淡。他的面容不再清冷淡漠,眼里隐约带着两三分笑意,又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嘴角抿起的弧度给他带来几分属于人的气息。唇瓣开阖,他无言地说出几个字,也不在乎那个人看不看得到,利落地转身。
乔思挽仍在外面横栏边站了一会儿。她依旧打量着即墨彦,视线却不再带着那么明目张胆的浓烈。半响,她自然而然地将视线放到对面的茶楼上,唇被轻轻勾起一道细微的弧度,卷翘的眼睫垂下来,遮住那双水灵灵的好看的桃花眼。
有点儿莫名其妙,即墨彦想。他再次抬眼,目光所及之处再寻不到那一袭墨色身影,他将头转回去,很好地遮掩住心中的种种思绪。
人群中传来的不仅仅有欢呼声,还夹杂着些微惊喜的尖叫声。乔思挽随意地靠在栏杆上,低垂着眼眸将下面的光景收在眼里。
她很快回到包厢,在萧画笙身边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用饭。
“啧,挺吵的。”萧画笙抿了抿瓷杯中微烫的茶水,入嘴苦涩,他却仍然温雅地、老神在在地笑着,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变得急切起来。
乔思挽抬眼看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外面,不紧不慢地将口中的白米饭吞咽下去,“是挺吵。大军班师回朝,百姓生活和乐,难免高兴激动。”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岁小姑娘会说出来的话,她不但说了,语气还非常平淡。
萧画笙垂眼笑了笑,没有接过这个话头,转而道,“前些时候你去陆府小住了几日?虽说乔陆两家是有不错的交情,但……”也不至于吧。
“谁知道呢?”乔思挽将一块酸腌萝卜吃进肚子里,被酸得皱了皱眉,赶紧扒了一口米饭嚼进肚子里,才正经着回答,“父亲有事要处理嘛,有些事情——”她特意拉长了话音,“我总不好在旁的。”
萧画笙挑了挑眉梢,她笑道,“老人家总喜欢家宅兴宁,又喜欢儿孙满堂。”
听到这里,萧画笙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果然,乔思挽接着道,“但人生啊,哪有这么多如意事?”
辛弃疾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乔思挽知道祖父老了,不太想让乔家好好的又兴起一片狂风骤雨。但有些事情,不是想一想就能如愿、忍一忍就能过去的。
老爷子在官场纵横多年,这些浅显的道理又岂会不明白?所以,他才对乔思挽独自过陆府小住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话说起来,陆家的那个三少爷真的是挺有趣。”乔思挽嘴角含笑。她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但这些冗长的时间并没有消磨掉她对另外一个世界的记忆和教育,她能在外人、甚至是至亲面前礼貌恭顺,也同样能够张牙舞爪。
何况她和画笙师兄来自同一个地方,有一些在这个时代看来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他们都不那么看重。又或者说,一点儿都不需要在意。
“嗯?”萧画笙发出一个鼻音,低低沉沉,尾音上挑。
乔思挽慢条斯理地将小碗汤水用完,才说道:“普陀寺前面的那片小树林里,我看见他病发,疼得躺倒在地上,差点儿就蜷缩成一团。”她回忆着那一天的光景,微微笑起来,“我瞧他长得好看,就给他施了个清新。”
“真长得那么好看?”萧画笙挑唇,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关注点有什么不对。
乔思挽肯定地点点头,“他没有怀疑我,毕竟我当时出手的时候,他已经疼完了。”说到这里,她眯了眯眼睛,遮住里面的俏皮与狡黠,“他应该是觉得我那‘半吊子’医术是母亲教的,毕竟,母亲的水平只能算是半吊子。”
“据坊间传闻,陆家三少天文地理样样不通,喜怒不定,形如恶鬼。”萧画笙屈起食指支撑下颚,饶有兴致,“和你说的不像是同一个。”
乔思挽:“你也说咯,坊间传闻。”她话音一顿,轻轻说道,“陆家女人啊……”
陆家的几个少爷之间相处和谐,兄友弟恭,只言片语句句真心,句句关切。但就算如此,街头小巷还流传着这样的消息,若说不是有心人一手促成,乔思挽就觉得是见鬼了。
乔思挽很快将话题跳了过去,“听说陆杏谈得一手好琴,琴音能使人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心情舒缓,浑身一松,不知是真是假。”
她慢慢地说,萧画笙漫不经心地听。
“陆杏陆杏,生了一双会说话的水灵杏眸。”乔思挽抬了抬眼尾,笑得意味深长,“虽说与我差不多大,却自小好脾气好相与,心窍也开得早。”
萧画笙笑容不再,心里也渐渐有了不那么好的想法。
乔思挽好像没看到他的反应,径自说了下去,“战神战神,丰神俊朗。荣华富贵,权势地位,一人之上万人之下。这样的好儿郎,可真真是女儿家的梦中情人,便是提起,也让人心生倾慕。”
“听说贵妃曾夸奖过,陆杏的琴音声声是情,声声含情。”乔思挽垂眸,笑得很轻很轻。阳光透过薄纱打在她身上,让她多了几分莫测,“真是好聪慧的姑娘。”
一步一步加重筹码,她何愁达不到自己的目的?
却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