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屋,乔思挽看着那张已经苏醒过来、带着生机的脸,不禁有点儿恍惚。
她想起半个月前,萧画笙问她的话:
“何苦?”
乔思挽不觉得苦。
刚开始的时候,乔思挽觉得她是为了不重蹈覆辙而活;到后来长大些,她有机会到外面来看看,也经历过不少风风雨雨,才慢慢地觉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得为自己活。
重来一次,她不为了自己活,还能为谁活呢?
在外面的七年里,她过得平淡,也过得惊险万分。这是她上辈子和上上辈子都预想不到的精彩。
乔思挽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很有意思的,譬如京都里的风云涌动,譬如乔府阴暗那一面的唇枪舌剑,又譬如陆轻容这个人。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乔思挽是这样回答的,她说,“我不觉得这样是苦,或许以后我会经历更多更加困难的事情,但是我相信,我不会后悔这一刻的决定。”
萧画笙问:“为什么?”
乔思挽笑得更加高兴了,“人的心里都有一片光,飞蛾扑火是为了它心里眼里的光,你为什么不认为,他就是我心里的光呢?”
“感情没有为什么的,师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呀。它说来就来,我也拿它没办法,世人都拿它没办法。”乔思挽最后总结道。
……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回过神,乔思挽率先问他。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镶着无数闪闪发光的碎钻,十分吸引人。
陆轻容轻轻地笑了起来,避而不答,却转口问她:“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救我?总不会又是随手救的吧?”
乔思挽知道他在说很多年前,在国寺下发生的那几件事,也知道他在拿这些事情调侃她。
所以她特别特别坦率地说:“又问这样的问题,真没劲儿。”继而回答,“不是随手救的呀。我原本想直接走的,后来又想,能被倭人藏在这样一个地方的,肯定不是个废物。”倒了一杯茶递给陆轻容,乔思挽继续说道,“唉,这么多年没见,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你认出来。”
陆轻容完美地理解了她这一句话的意思,唇边笑意不变,甚至更加灿烂了,眉眼都是温柔笑意,“幸好你认出我来,不然……哎,你会怎么对我?”
“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乔思挽的食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轻笑道,“就是随便丢给丫头照顾,派几个人看守着罢了。至于其他的——当然会让你醒过来。”
也仅仅是醒过来了。
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陆轻容做出一个“非常庆幸”的表情,惊道,“那我可真是走大运了!”
乔思挽被他这样夸张的表现逗得忍俊不禁。
“好啦,你给我说说,你怎么会被倭人劫持了?”她认真地盯着陆轻容的脸,眉头微蹩,很有些忧心,“每回我看见你,你都这样狼狈。”
陆轻容又摆出他那衣服似笑非笑的表情,潋滟的凤眼被低垂的眼睫遮掩,看不清里头蕴藏的神色。他说话的语气也是平平淡淡的,好像他说的只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锦州在短短十日内发生数起凶案,当地县官将此案隐瞒不报。陛下震怒,派我与李大人过来彻查此案。”
“我途经扬州,于驿站稍作歇息。却没想到,竟就这样昏了过去。然我知道的情况与你所说却有些不同——我可听见了一两句模糊的官话。”陆轻容又道。
“官话?”乔思挽歪着头,她还待说下去,却听到楼下一阵动静。
她慢腾腾地走出房,看见下面有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碰撞到一起,不由皱了皱眉头,曼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问话间,那些人的****更大了些,谁动一动,另外几个就会被推到另一边,跟火锅上的蚂蚁似的。
“将他们抓出来。”确认布在桃园内的第一层五行阵被触动,乔思挽的眉就皱得更加紧了。
“这是怎么了?”
陆轻容不知何时也从房间慢慢踱步出来,靠在屋子的门框上,眼里盯着下面的一阵****。
揉了揉眉心,乔思挽说道:“没什么。”
眼神一凝,她纵身往外一跃,落地的那一瞬间往人群中一挥手!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任由卫七和卫八将这些不知身份的“流民”捆束成一堆,乔思挽支使候在一旁的侍女给萧画笙报信儿,她自己则围着这些人转了几圈。
“不知几位英雄是哪路人物?功夫当真厉害!”各中了一朝快雪时晴都只是吐了点儿血沫,可不是厉害嚒!
这些被擒的人都长着十分普通的脸,当属丢入人群都认不出来的那一种。看他们的肌肤和五官,应是大淮本土人。
“女贼,快将我等放开!”领头人开口就是一顿骂,他红着一张脸,眼里遍布着恼怒和狠戾之色,“我等乃朝廷命官!尔等侵占大淮国土,占岛为寇——等着被律法制裁吧!”
乔思挽忽然舒展了眉头,轻声笑开。
“这位壮士,本姑娘学问不好,这会儿想讨教讨教,什么叫侵占大淮国土?”乔思挽弯唇,“我是淮人,在这附近的都是淮人,我等耕地更是每年都按照律法缴纳税银,从未做过违法的事情。”
“壮士说我等侵占大淮国土、占岛为寇,又可有证据?若是没有,就别怪本姑娘擂鼓报官了!”
“你胡说!这岛上根本就没有耕地!臭娘们,识相的赶紧给老子放开!”领头人又是一阵破口大骂。
没等他骂出更难听的话,乔思挽就听到这个男人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仔细分辨出里头的混元内力,乔思挽又翘了翘唇角,“愚昧无知!”
桃源十二坞的确少耕地,但不是没有。这岛上的居民多靠海产过活,却也并非日日吃海上捕来的荤腥之物。居民也都是大淮人,只是这里确实不是大淮的国土罢了。
十二坞地处的这一片海域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
多年前,江南****。十二坞被倭国霸占,岛上居民被折腾得生不如死,海关附近的大淮官员却无能为力。到萧画笙将倭人从岛上打退,大淮派出的航船也到达不了这一片岛屿。
岛上的居民打从心底里感激萧画笙,将他奉为神明一样的存在。后来萧画笙带回来一个小师妹,他们也照样尊敬,甚至更有几分敬畏——
这个相貌娇艳的小姑娘可不是个软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