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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的父亲

父亲给我寄来一张照片,是彩色的,画面很美,但也有些苍凉: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已经花白了,端坐在藤椅上,他的背后是他的那辆永久牌旧自行车,和三间破旧的老屋,经过几十年的风雨,老屋很破败,屋顶还有些青草,而他近旁的月季花却开的轰轰烈烈,我能看见那粉色的花瓣和黄色的花蕊,远处的绿树很青翠,也很茂盛,和略显苍老的父亲形成鲜明的对比。

看到这张照片,我想起很多父亲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父亲在离家一百多里的煤矿工作,每天上班八个小时,一个星期能休息一天。那时候父亲年轻,一百多里路对父亲来说不算什么,一到星期六,父亲就会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三个多小时就能顶到家,一般到家也要八九点钟,有时候还要更晚些。我们总是不肯睡觉,一定要等父亲回来。夜深了,母亲烧好饭菜让我们吃,我们总是说再等一会吧。过了一会,也可能是一个多小时,小妹到外面和小朋友们玩了几圈了,可父亲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念叨着: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呢!父亲曾经说起年轻时有一次遇见过鬼打墙,看着是一条光明大道,走啊走,却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如果有烟火之类的东西,一点燃这种情况也会消失,但那天父亲正好没有带这些东西,只好不停地走,走到天亮一看,原来是绕着坟头走了一夜。听到这个像聊斋故事里的神秘事件,我们几个缩在屋里,好多天不敢夜里出去。问父亲害怕吗,父亲说不害怕,小鬼是怕人的,我不怕死人怕活人。从那以后,父亲晚回家一点,我们都很害怕父亲再遇到鬼打墙。母亲说我们还是先吃饭吧,于是盛好饭,我们都饿了,正狼吞虎咽的时候,远处有狗叫声,弟弟说肯定是爸爸,妹妹说不一定,怎么没有听到自行车铃声呢,接着吃吧。这时我们就听到“叮铃叮铃铃”的响声,爸爸回来了!弟弟妹妹扔下饭碗就出去迎接了。

父亲还特别疼爱孩子,他挂在自行车把上的黑包里总是有一些零食,像花生啦,糖果啦,小甜饼啦之类的,有时候还有些狗肉,用大大的荷叶包着,一打开香气扑鼻。父亲的自行车还没有进院门,弟弟已经把包拎下来了,翻开包总能翻到一些好吃的东西,如果来不及去买,父亲就把他的班中餐省下来,放在包里,有两个白面的花卷,一小段火腿等,那时候家里穷,白面馍也是好东西,弟弟和妹妹总是抢着吃。我是家里的长女,得到父亲的爱最多,而父亲对我的期望也最大。父亲说他小时候家里特别穷,没有正式上过学,只上过两年扫盲夜校,认识一些字,所以吃了大亏,和他一起上班的老王,只是小学毕业,已经当上副矿长了。父亲直到退休还是一名普通的工人,这也是父亲一生的遗憾。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我们姊妹几个身上,他说只要我们学习成绩好,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我们上学。我们姊妹几个也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学习都很认真,我和妹妹都靠实力考上了大学。

我考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喝了很多酒,醉了,见人就说:“我们家出了大学生了。”父亲是为他的女儿骄傲和自豪,而当时的我却为父亲喝醉了丢人而难为情。还记得我要考大学那年的一天清晨,我很懒,别人都起来读书了,我还没起床。父亲骑着自行车,走了四十多里路,到学校来看我,看见天已大亮,我还未起床,他生气了,狠狠地批评我,又向班主任告我一状。那时我恨父亲好狠心,现在想来,父亲是为我好啊,他只不过想让他的女儿比他更有出息罢了。

父亲从来不知道劳累,到家就不闲着,扫院子,出猪圈,干农活。他是一个劳动的好手,家里的农活样样在行,割麦扬场,打药锄草,什么季节干什么活。那时候,刚刚实行包产到户,我们家分到十几亩地,母亲一个人忙不过来,邻居说让女孩子读书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嫁到别人家,让她们退学帮你们干农活吧,父亲坚决不同意,还把邻居说了一顿,说女儿读书读的好,有出息,我还要跟女儿享福呢。最困难的几年,父亲和母亲坚持下来。

父亲很少说话,也不太会说话,但他一生正直,从来不占公家的便宜。那时候管理不严,父亲是电工,要拿点电线灯泡之类的东西很方便,但父亲从来没有拿过一次。电笔在那个时候是很好玩的东西,弟弟跟爸爸到矿上去,偷偷地拿了一个,向小伙伴们炫耀,被父亲发现了。一向疼爱孩子的父亲发火了,把弟弟重重地打了一顿,并让弟弟写了检讨书,贴在墙上。父亲说人活着就要有志气,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就不能要。

现在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了,他退休十多年了,因为母亲一到冬天腿疼的厉害,为了母亲,他们住在矿上提供的一间房子里(矿上有暖气)。父亲的头上已经有了许多白发,腿脚也不灵便了,但每隔两三个星期,父亲还是骑着他的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回老家看看,尽管老家只有几间旧房子,但对父亲来说,老家是根,人是不能离开根的,他们老了还是回到老家的土地上。父亲也许很普通,他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一些豪言壮语,他用他的肩膀挑起家庭的重担,把我们几个抚养成人,我觉得我的父亲也很伟大。

可是父亲直到现在也没有享上女儿的福,女儿是个喜欢外面世界的人,家里好好的工作不要,三室一厅的房子不住,偏要到处流浪,现在租着很小的房子,干着很累的工作,但女儿不后悔。看着父亲的照片,我在心里说:父亲,女儿想你!女儿买了房子,一定会让您也看看外面精彩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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