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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风尘(1)

元朝的时候,汴梁有个年轻的歌伎,叫宋引章。她聪明伶俐,天真可爱,体态轻盈,姿容秀丽,原是本分人家的女儿,只因父亲去世得早,与母亲相依为命,她为了生计,无奈沦落风尘,每日强作笑颜去侍奉那些花花公子。几年卖笑的生活,让宋引章尝尽了人间冷暖,所以她一心盼望着能早日从良,脱离苦海。

郑州城内有一个名叫周舍的年轻人,出生在官宦之家,自幼娇生惯养,不好读书,长大后寻花问柳,经常出入于青楼粉房,是风月场中有名的浪荡公子。周舍经常到汴梁的妓院寻欢作乐,早就对年轻貌美的宋引章垂涎三尺,于是就想方设法地接近宋引章,每天缠着她,对她甜言蜜语,百般殷勤体贴。日子久了,涉世不深的宋引章真的动了心,认为周舍对她是真心实意,甚至决定要嫁给他。

一天,宋引章的母亲看出女儿的心事,劝道:“孩子,那周舍是个有名的浪荡子弟,他现在用花言巧语讨你欢心,以后未必能对你好,婚姻大事草率不得,娘怕你跟了这种人日后会吃苦的。”可宋引章早就被周舍哄得团团转,对母亲的话一点也听不进去,还说:“周郎对我好着呢!我盼着能早日与他完婚,踏踏实实地过良家女子的生活。”母亲拗不过她,勉强同意了这件婚事。

这可美坏了周舍,他赶忙准备了彩礼,打扮得整整齐齐去见宋母。宋母对他很是反感,说:“我女儿愿意嫁你,我不阻拦,但你日后不许欺侮她!”周舍满脸陪笑,道:“我心疼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欺负她?母亲大人请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的,我会夏天给她扇扇,冬天给她生火,要是对娘子不好了,我情愿遭雷劈……”虽说宋母对周舍印象很不好,但看他这副样子,心里也就多少放宽了些。

宋引章要嫁周舍的消息,传到一个人耳朵里,让他十分着急难过,这人就是书生安秀实。安秀实自幼苦读诗书,但几次赶考都没考中,生活得很清贫。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宋引章,两人一见钟情,而且曾私定终身,但因安秀实家境贫困,婚事只能拖了下来。宋引章被周舍缠住以后,就渐渐冷落了安秀实。

安秀实现在是心如乱麻,坐立不安,但又想不出好的办法。他觉得这个时候只有宋引章的八拜姐妹赵盼儿能帮他,于是就去找赵盼儿。赵盼儿是个有着侠肝义胆的热心人,她虽然年纪不大,但饱经沧桑,而且对周舍这一类纨绔子弟非常痛恨,早就看透了这帮人的恶毒和虚伪,她想到许多和她一样的青楼姐妹卖笑度日的苦楚,每个人都恨不得早日从良嫁人,可又有几个嫁了人不受虐待的?那富家子弟中又有谁愿与一个妓女相敬如宾地过日子?一个个都是好不容易找个有钱郎君,急急地出嫁,可没几天就被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真如同是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弄不好周舍娶宋引章也是个陷阱呀!她不禁落下泪来,这种陪笑混日子的生活几时是个头儿呀?

赵盼儿对安秀实说:“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现在就去劝劝她。”然后,换了件衣服就出门了。赵盼儿来到宋家,正碰上宋引章要出门,就问道:“哟,妹妹,你今儿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见哪家公子呀?”

“姐姐,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告诉你呢,我今天不是去应酬,以后也不再去应酬了,我要嫁人了。”宋引章一边给赵盼儿让座儿,一边喜滋滋地说着。

“是吗?姐姐也正想给你保门亲呢!”

“你保谁?”

“安秀实呀!你们不是挺要好吗?他可是个本分人呀!跟了他保你不会受气的。”赵盼儿见缝插针地说。

宋引章此时早已被荣华富贵的美梦冲昏了头脑,她一听是穷得叮当响的落榜书生安秀实,就有点不耐烦了,说:“姐姐难不成是想让我跟着他一块儿要饭吃吗?那个安秀实,一点出息都没有,窝窝囊囊的。实话告诉你吧,我要嫁的是周舍。”

“你怎么能嫁给周舍那种人呢?你看他对哪个专心过?”

“姐姐,可是他对我是真心的,他夏天替我打扇,冬天给我暖被,吃饭的时候替我挑去筋和皮,出门的时候帮我选衣服首饰,是世上不多见的细心人,妹妹嫁了他,就算逃离苦海了。”

“妹妹,婚姻大事,要三思而后行。风月场中的公子哥儿,不会是好丈夫,好丈夫都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嫖妓。这些浪荡儿穿得好也是衣冠禽兽,说得好听也是虚情假意,姐姐是怕你日后受周舍的气。”赵盼儿越说越激动。

“你把周舍说得太坏了,他和别的公子哥儿不一样,他是真心对妹妹的。这件事我心意已定,你就别再劝我了。”宋引章开始不耐烦地收拾起衣物来。

“好了,你要实在不听我的话,日后吃了苦头,可别回来找我!”

宋引章也赌气说:“你放心,我就是被周舍打死,也不会回来求你!”

赵盼儿见劝不动她,还惹一肚子气,正想往外走,碰巧周舍带着人来送彩礼了。周舍见了赵盼儿,赶紧陪笑说:“姐姐请留下吃饭。”赵盼儿正没好气,这下有处撒了,冲他喊道:“谁稀罕你的饭菜,难道我穷得揭不开锅了?”“不是不是,我是想请姐姐保个媒。”“保谁?”“她呀!”周舍冲里屋努努嘴,赵盼儿故意抬高了声调说:“哎唷,保她哪样儿呢?是保她粉颜纤指?还是保她刺绣铺床,大裁小剪?还是保她生儿育女?呸!我可没工夫管这闲事儿!”说完就生气地走了。周舍冲着她的背影骂道:“臭娘儿们,好一张刺儿嘴!今天老子我不用你也照样成事儿,没你保亲,我也照样能娶宋引章!”

赵盼儿惹了一肚子的气回来,安秀实还在那儿傻等着呢!一见她回来,就追上来问:“怎么样了?”赵盼儿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只坐下来叹气。安秀实心里也就明白了几分,知道劝说不成了,沮丧地说:“既然这样,那我还是去赶考吧!”赵盼儿见他一副可怜的样子,就劝道:“安秀才,你也不必太难过,有好的姑娘我会再给你保亲的。现在离考期还远,你也不必急着走,可以先在客店住下来,周舍和宋引章的事儿也说不定会怎样呢。”于是,安秀实就听了赵盼儿的话,回客店去了。

周舍总算把宋引章娶回了郑州,可没过几天就对她没兴趣了,整日找那些狐朋狗友寻欢作乐,而且喝醉酒就回家对宋引章拳打脚踢,看到宋引章就想起为娶她而费得周折,越想越觉得不值。那些朋友们知道了周舍的新媳妇原来是个妓女,也找机会故意嘲笑他,周舍就把气全撒在了宋引章的身上,对她甚是虐待。还莫名其妙地编造谣言和别人一起拿宋引章取乐,说什么娶亲回郑州的时候,轿夫觉得轿子老晃,周舍掀帘一看,原来是宋引章脱光了衣服在轿子里翻筋斗。又说宋引章根本不会做针线活,一次缝被子的时候,把自己和隔壁的王婆都套在被子里面出不来了。除了这些,他还经常无端地大发脾气,动不动就打得宋引章遍体鳞伤,苦不堪言。

宋引章想想自己的经历,父亲早亡,与母亲相依为命过着苦日子。到了青楼又是陪笑伺候那些公子大爷们,委屈无处诉说,好不容易盼到从良嫁人,一心想把周舍侍奉好,能像良家妇女那样过正常的生活,可不成想竟找了一个如此心肠狠毒的人。她甚至哭着跪着求周舍休了她算了,可周舍瞪着眼睛冲她嚷道:“你这个臭婊子,想得倒美!我告诉你,有打死的,没有买休卖休的,我就是打死你,也不会把你白白休掉的!”

宋引章知道自己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当初不听母亲和赵盼儿的好言相劝,结果吃了苦头,实在不能够怨别人。可是现在除了母亲和赵盼儿又没有别人能够帮她,于是她趁周舍出去喝酒的时候,偷偷写了封信托隔壁做生意的王货郎捎给汴梁的母亲。

宋引章的母亲接到信后,心如刀绞呀!知道女儿在那恶棍手里受着凌辱,哪个母亲能不心痛万分呢?她恨女儿当初不听劝告,被周舍迷住了心窍,可现在说这些不是都晚了吗?女儿在受煎熬,当娘的一刻也忍不下去,她拿着信流着泪就去找赵盼儿。

赵盼儿见宋母哭哭啼啼来找她,吃了一惊。宋母哭诉道:“盼儿呀,引章当初不听你劝告,非要嫁给周舍,现在周舍变心了,对她朝打暮骂,现在已浑身是伤,都快撑不下去了。你们是好姐妹,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她呀!”赵盼儿虽然为宋引章顶撞她的事心存不快,但她决不是见死不救的人,知道自己的姐妹在受欺辱,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她不假思索地取出自己好不容易才攒下的两个银元宝,对宋母说:“您老人家别急,我这里有些银子,您拿去给周舍,求他把宋引章休了吧!”宋妈妈摇摇头说:“恐怕那个畜生是不会轻易把她休掉的!就不能想别的办法救她了吗?”边说边把信拿给赵盼儿看。赵盼儿看见信,就更加想念起当初姐妹在一起相处的日子,没想到周舍真想把妹妹往死里折磨,她不由得心头生起一股怒火,恨不得马上把那畜生碎尸万段!可她一下子也想不出该如何去做,急得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忽地一转身,她瞥见自己在镜中的样子,便陡然生出一个主意,于是她附在宋母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宋母有些怀疑地问:“那样能行吗?”赵盼儿说道:“对付周舍这种流氓,也只能这样了,只盼能早些救出我那可怜的妹妹。”说完就匆匆给宋引章回了封短信交给宋母,让她赶紧回去给捎信的人再带回郑州,而且安慰宋母道:“您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我能让他乖乖地把休书写了,他要不肯写,我就让他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让他浑身受不了,弄得他痒痒的却又吃不着。不过您老放心,我和周舍这类人打交道多年,不会让他占了便宜去。”

宋引章母亲走后,赵盼儿把一个叫小闲的小厮找来,让他准备车马,自己收拾了两箱衣物行李,然后打扮得妖艳迷人,还对着镜子扭了扭那纤细的腰肢,问小闲:“小闲,你看我这打扮,能迷住周舍吗?”小闲说:“姐姐,别说周舍,就连我见了你都被迷住了,那周舍还不被迷得走不动路了?”赵盼儿笑了笑,心想:周舍这个王八蛋,看我怎么收拾你。于是吩咐小闲驾车直奔郑州城。

周舍在郑州开了一家客店,他开店的目的,一是赚钱,二是为自己寻花问柳提供方便。他对店小二说:“不管明妓还是暗娼,只要有好的来,你就来叫我。”店小二说:“你到处走,不在家,一时间来了好的,我到哪里找你去?”周舍说:“到妓院里找我。”“妓院里没有呢?”“那就到赌场去找。”“赌场里没有呢?”“那就到牢房里去找好了。”店小二便吓得不敢再问了。

赵盼儿和小闲走在街上,赵盼儿的风韵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些浪荡公子哥儿们,一个个被迷得魂儿都快飞出去了,眼睛都酸溜溜的,有几个甚至跟在赵盼儿的屁股后头讨好起来。赵盼儿想着自己的心事,不去理会他们。这时周舍的小二看见了,急忙跟过来把赵盼儿引进客店,安顿了他们,就去找周舍。周舍正在和几个浪荡子弟喝酒,一听说店里来了漂亮的娘儿们,美得嘴角差点咧到后脑勺,就一扭一歪地急匆匆跟小二回来了,生怕被别人先抢了去。

赵盼儿这时又添了些脂粉,整了整衣襟,真是妩媚动人,如花似玉,一见周舍进来,她就娇滴滴地往前迎着说:“哟,是周舍哥哥呀,看来我那妹子真是有两下子呀,瞧把您侍候得这么精神,越发年轻了,我那妹子有福气呀,嫁了您这样一个千里难寻的好丈夫!”

周舍看赵盼儿只觉得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但早已被赵盼儿的身段和娇媚的容貌吸引,就讨好地说:“哦,你在客店里弹筝,我送过你一块绸缎?”

赵盼儿转身冲小闲使个眼色,问道:“小闲,可曾见过他的绸缎?”

小闲答:“我没看见过。”

周舍转到赵盼儿的另一边讨好说:“想起来了,我在饭馆里请你吃过饭,对吗?”

赵盼儿问小闲:“有这回事吗?”

小闲答:“谁吃过他请的饭!”

周舍正慌得不知怎么讨好她,忽地认出她就是赵盼儿,一下子变了脸色,斜着眼说:“原来你是赵盼儿!好呀,你当初破坏我的亲事,我早想找你算账,今天你倒自己找上门了。小二,先把她们给我关起来!”小闲急忙上前拦住,可周舍一个巴掌差点把小闲打个趔趄,小闲急了,冲他嚷道:“好你个周舍,我跟我姐姐从汴梁到郑州,跑这么远的路来嫁你,连嫁妆都带来了,你不问青红皂白,竟这般对待我们,我姐姐看上你真是瞎了眼了!”

周舍一听这话,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在那里,心里又是惊讶,又是窃喜,因为他早已被赵盼儿的娇艳和风骚迷住了,可又觉得事情来得有点突然,于是转身问赵盼儿:“是真的吗?”赵盼儿故意假装拭泪满腹委屈的样子,娇滴滴地说:“自你在汴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英俊潇洒,心地善良,体贴女人。每见到你风流倜傥的样子,就会折磨得我茶饭不思,夜不能寐,而且一心想与你长相厮守,等着你有一天注意到我。可你偏要娶宋引章,宋引章是我多年的姐妹,你娶她我也没什么说的,可你却让我来保亲,你这不是成心给我难看吗?所以当初我给你破亲,是在生你的气。你娶了宋引章以后,我心里还是放不下你,日日思念,夜夜盼望,所以就带着衣服嫁妆来找你,人家铁了心地要跟你,可你却要打我……”说着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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