纨宁化成一个神神叨叨的道士,左右一转,用手中的桃木剑在地上画了几个圈,面色变了几变,又道:“哪里跑!”随即飞身出了窗户,我跟着她身后,最终将她停了下来,纨宁朝我身后一瞧,又回头看我,恢复了真身,道:“看到没,多学着点。”
我点头如啄米。
纨宁也是许久没有见到我,几番打听之下来到此处,今日正好路过时探到我的气息,却发觉我在做此等缺德事,观察了这么一会,便大概猜出了一二。
而今我面对纨宁对我的指责也实为哑口无言,于是打了个岔,提议我们二人携手去看这孙嫣嫣此番来是做什么。
同纨宁隐了身形回去刘卿思家中,幸好赶上孙嫣嫣还没有离开,纨宁拍拍我,我近前一看,发觉孙嫣嫣面色有些不太对劲,想了想,她应当是听到了方才我问刘卿思那句话时他的回答罢。孙嫣嫣眉眼里投下半片阴影,令人看不出她面上的情绪。半响她自袖中拿出一份折得妥帖的纸笺,放在桌上,眼神扫到桌上我放下的糯米糕,稍微愣了愣,她抬头眼中微微有些欣喜,道:“先生还喜欢吃糯米糕?”
刘卿思面上仍旧没有什么变化,走至方才被纨宁打翻的物什前,一面收拾一面道:“孙小姐所为何事而来,直说无妨,大可不必寒暄这些无用的话题。”孙嫣嫣闻言神色一黯,却未曾失掉自己一直以来的冷傲,眼中含着笑意,道:“也是,同先生也没有过多的交情,今日是受阿莞所托,听闻刘夫人身体不大好,阿莞他打听了大夫,索来这些药方,若是用的上便好,用不上了……”孙嫣嫣思索一阵,伸出手指推了推桌上的药方,继续道:“先生便当做我从来没有来过,将这药方搭进灯里燃了罢。”半响,刘卿思没有言语,孙嫣嫣退了一步,像是要离开的模样,忽而停住,脚尖一转,又向前一步,道:“说这些话,先生听到耳朵里兴许不怎样高兴,不过晚一点知道不如早一点知道,听那位大夫说起,刘夫人她……”她盯着刘卿思的眼睛道:“没有多少时日了,先生做好准备,莫要到了最后,夫人不在……”“啪嗒”刘卿思手中将方才纨宁摔破的一只茶壶把按碎,殷红的血似一朵迅速盛开的蔷薇,向四周印开,顺着掌纹缓缓滑落。孙嫣嫣被他这幅样子吓到,嘴唇微微动了几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刘卿思望着手上的伤口忽而笑了,没有抬头,半响道:“你,有没有用心喜欢过一个人?”孙嫣嫣仍旧没有缓过神来,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刘卿思站起身来靠近她几步,最终离她只有半尺距离,整个人将孙嫣嫣逼到角落,冷着嗓音道:“若是你有,便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她如今怎样了,我最清楚不过,可只要她不说,我便一个字也不会提,而你,你又如何看轻她的命,来轻易说出这样的话?”
孙嫣嫣的眼睛原本一直望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而听到这些话,她猛的将头仰起来,盯着他的眼睛,气势上看,像是想把他撕碎了般,但却相反的,她眼中竟止不住的落下泪水,一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在刘卿思的手上,刘卿思看着她眼中的泪水怔住,皱了皱眉,又退后一步,道:“你在这世上还有许多时间,她却没有了。”
这句话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安慰自己。
孙嫣嫣推开他,几步行至门口,又停住,她道:“就如同你所言,我能够轻易说出这些话来看轻她。”声音还没有停住哽咽,道:“你又何曾不是看轻我。”
说罢,她推开门,鹅黄色的裙角消失在浓黑夜色中。
许久,刘卿思回神,拿起桌上那张纸笺,打开来,我凑上前,一眼便认得出来是孙嫣嫣娟秀的字体,上面写了些药材的名称,许久,他又回头看着我带来的那些糕点,取出一块,想要放进口中,却又最终放下了。
纨宁瞅瞅我说:“这是你做的?”
我点头,纨宁道:“那他可真是逃过一劫。”
……
从刘卿思家里出来我同纨宁走在无人的街道上,一路上我都在想,其实方才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虽说并不准确知晓他们中间发生过什么,可孙嫣嫣的模样着实令人十分心疼,就如同她所说,刘卿思今日所为,又何曾不是看轻她。
将纨宁带回了王府,小王爷老远瞧见我,一路小跑过来,他可总是这般活泼好动,终于到了我俩跟前,同我道:“前堂来了位年轻公子找师傅,您跟我去……诶?您是?”他才注意到一边的纨宁。
纨宁看了他又附在我耳边道:“你收徒弟可是不挑,这前后差距也忒大。”随即又同小王爷道:“我是你师傅的好友,你叫我师娘便可。”
我想了半天没搞清楚这个称呼关系。
来到前堂,那太师椅上坐着手中捧了杯茶的可不是我的乖徒儿炎清,他们俩人一前一后来寻我,恍然给我一种今日的我竟然有些抢手的错觉。我乐呵呵的上前想同炎清说话,那小王爷却在我背后叫了一声:“师傅,请喝茶。”
我连给他吃哑药的心都起了。
小心翼翼观察着炎清的反应,他微微抿了抿嘴唇,瞧了眼我身后的这个惹祸精,终于同我开口道:“看来师傅走到哪里也有人侍奉,炎清也能放心了。”
这话我仔细计较一番,炎清他应当是没有生我的气罢,虽说我作为师傅,可除却炎清以外再多一个徒弟,这感觉便跟没有经过长子的同意再给他添了一个弟弟一般,说起话来,也没有了底气。
就在我稍微放宽了心以后,那位小王爷闻言赶紧插嘴道:“这位公子原是师兄啊,失敬失敬。”
炎清抬眼瞧他,小王爷上前几步道:“师兄是何时拜师的?”又近前几步,挨着炎清低声道:“可曾学的什么了不起的戏法?”炎清转眼又看看我,道:“戏法?”我心虚的喝了口茶,不料却被烫了嘴皮,手忙脚乱又放下,炎清抬起手来,在手中幻出只鸟儿,道:“比如这样?”小王爷眼睛发亮:“对对对!师傅也是这么变给我的!”炎清回头之前我背着手假装四处看风景,纨宁一面吃着点心,一面补刀:“你师傅对每个徒儿都一般好,可是一点也不偏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