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５）
智君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沿途是熟悉的风景。
脏兮兮的流浪狗，还有建筑工地上那些蓬头垢面的农民工。
难以想象，就连鹿城这样的高原小城，三个星期不上街就会感到陌生。几年前龙川江以北的地区，还只是破墙滥瓦堆砌成的小村庄。而现在的江北地区，被耸入云霄的玻璃建筑和喧哗的街道所占据。可想而知，这是一个以多么快的速度在高速运转着的世界。
而此时的小小，正把脸贴着窗安静的回忆着小时候的事。阳光下的鹿城，像一颗小小的星球。而小小，却只是一颗围绕在星球周围的卫星，此时正一步步的脱轨，奔向未知的星系。
“怎么你和韩智君没在一起啊！”
小小听到母亲淑华说这句话的时候，竟莫名其妙的流出了眼泪。
“智君他受伤了，早上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小小在说话的时候尽量放大声音压住了喉咙里传出来的哽咽。
“那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发呆啊，你们不是成天像胶水似的粘在一起么？”淑华抛下一句话，然后拎着小包关上门出去了。小小听着一阵“啼嗒啼嗒”的声音被隔在门外，然后渐渐的消却在寂静里。紧接着，里屋就传出父亲苏开明午休是惯有的鼾声。
这个在外经营着一家旅行社和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女人，近几年来疯狂的迷上了夜生活，连白天都把自己打扮的那么花枝招展，和夜总会里做台的女郎没多大区别。在小小的眼里，母亲是一个轻浮的女人，因为她时常醉醺醺的回家，或者根本就不回家。
在小小长大后的记忆里，母亲除了给她大把大把的钞票和高限额透支的银行卡以外，就什么都没给过她。
或许还有一些爱，但已经淡漠了。
小小在手机里找到智君的号码，然后选择了“发送短信”一栏，写道：“你还好吗？”发过去。
过了一会儿，小小手机里显示智君发来的短信，内容是一个“好”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回答，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乍一想，似乎智君在收到短信后，就直接把“你还好吗？”中的“你还”和“吗”以及问号删掉，懒得加上其它的字，也懒得再加个句号或是感叹号之类的，然后就直接回发给了小小。
“你还好吗？”这句话如果亲口说出来，其实还是很有分量的。就是“还好！”这样的回答也不至于那么心痛。
小小的心忽然被掏空似的，嘴一抿，竟分泌出满嘴的咸咸的液体。
在喧闹的街角，智君在写短信的时候，车子忽然转过了一个拐角，由于没注意，手机差点被抛到空气中。智君想要继续写的时候，发现短信已经成功发送了。
“你可以搂着我的腰啊！”颜可依对智君说。
智君抬起紧紧抓着车架的手，在颜可依的腰间徘徊这，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搂她的腰的时候，车子忽然摇晃了一下，智君险些摔下去，还好是抓到了颜可依的衣角。等智君坐稳之后，颜可依说道：“韩智君，我要你搂着我的腰，不是要你扯我的衣服！”这时，智君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牢牢的扯着颜可依的衣服。然后，智君就清清楚楚的看到颜可依的毛衣被扯下来后露出来的肩膀，还有系着白色吊带的好看的蝴蝶结。
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飘来。
还好智君坐在颜可依后面，只看得到颜可依的后背，却看不到颜可依的前面。
忽然间，智君的脸像是被打了几个耳光似的，迅速红到耳根。智君立马的转过脸去，街边的一个中年妇女正撇过脸来看向智君和颜可依，脸上是不断变幻着的表情。智君皱了皱眉，看到路边的垃圾桶，便萌生了一头钻进去的念头。
“你还愣着干什么！”颜可依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智君，“我都冷死了！”然后，车子在剧烈的晃动了几下之后归于平稳。智君不敢转过头，于是，伸出手在空中摸索了一阵子，生怕摸到颜可依的肌肤。似乎碰到衣服了，于是智君用手指揪着向上提了一下。
颜可依差点没晕。
就在智君暗自庆幸没有碰到颜可依肌肤的瞬间，车子“唰”的停了下来。
智君回过头，就看到依然袒露在冷风中的颜可依的肩膀，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如美瓷般闪耀着光泽。当看到被拉散的蝴蝶结时，智君一张脸迅速青了下去，惶恐的愣着，心里甚至做好了被杀的准备。
智君思索着颜可依会做出怎样残忍的举动来，这时，颜可依不紧不慢的把两条丝带重新系好，然后整理好衣服，“你最好乖乖搂着我的腰，我可是第一次骑自行车载人！”从颜可依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语气中，智君并没有听出任何生气的意思来。于是，一颗悬挂在空气中冰凉了的心也放下了，像是被放到暖炉中一样瞬间温热了起来。
颜可依是坐惯了豪华轿车的公主，骑自行车载人这种事的确是挑战性的尝试。
颜可依奋力一蹬，自行车又开动了，而可怜的智君却朝后倒了下去。颜可依回过头来看的时候，智君正双手撑地后仰着身子坐在马路的中央，两条腿长长的拖在地上。当颜可依看到智君脸上痛苦挣扎的表情时，原本有些生气的心便软了下来。
“你活该！”然而，颜可依还是在智君的背上踹了一脚。智君却不知死活的笑了起来，然后扬起头就看见流着泪的颜可依的脸。
而就在智君忽然想起半年以前载着孟溪在湖边的公路上兜风的时候，孟溪正狼狈的趴在马桶边，把胃酸一口一口的呕进马桶里。由于呕的厉害，眼泪也顺势流了出来。
空气中泛起腥臭，是因为带着血色的呕吐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