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莲桥街区,除了莲桥街本身外,还囊括了周边与之相通连的毛衙街、牌楼巷、五台巷、塔前街、白龙巷等十数条小街小巷。这片7公顷多点的方寸之地,繁衍生息着1300多户居民。在宁波城市化进程大潮的卷涌中,这片低矮破败的民居,在四周高楼的挤压映衬下,俨然都市里的村庄,更犹如风烛残年、衣衫褴褛的老人蜷缩于一隅,时不时发出声声与时代不协调的叹息。
物以稀为贵。在城市建设高速发展,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大肆蚕食浅街陋巷的当今,能反映城市古往今来相承脉络的街区也在逐渐消失。莲桥街区分布着从明清至民国初的几十幢古建筑,因其建筑自身的品性魅力,因其历经数百年的文化积淀,因其不可再造的人文价值,因其集中于一处的优势,已是宁波城市为数不多能反映城市风貌、文化、个性的历史街区了。
说不清是怀旧还是依恋,在听说这片街区将被拆迁改造后,我曾经数次独自穿行于这片古老沧桑的街区。清晨,“吱呀”的开门声中露出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勤快的妇人拎着满桶的衣物忙开了,这情形勾起了我童年时生活在江南小镇的回忆。黄昏,斜阳依依,三两老人圈坐着在闲聊,幼龄稚童在小巷间奔跑戏闹,恰似一张泛黄的老照片般清晰亲切。雨丝缥缈中,蹀躞于曲曲折折、幽幽静静的小巷,似凭吊非凭吊,似挽歌非挽歌,只是默默地踱着,只是释放一种心情,只是一种对即将逝去的物事的怀恋,心头浮起一种想把这一砖一瓦、一树一弄都烙进脑海的贪婪。
鞋跟轻敲着斑驳坑洼的街面,击打出一个个已然逝去的身影。塔前街24号,就从这个现在紧闭的大门里,91年前走出了新中国邮票设计第一人——孙传哲。他于1930年走入了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以后又走入了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师从徐悲鸿、潘玉良。最后他走入了新中国,设计了新中国第一枚纪念邮票。新中国第一套特种邮票《国徽》、第一套普通邮票《天安门》、第一套体育邮票《广播体操》等都在他的画笔下诞生。如今,孙老已然驾鹤西去,青砖黑瓦的高墙上一片爬山虎富有生气地在迎风摇曳,仿佛在昭示世人:满园荣耀关不住,青青藤蔓出墙来。
拐入毛衙街,一株冠盖博大的樟树掩映着一座深宅大院,这座建于晚清的古宅,为前后两进。前进为五间两弄楼屋,后进也是五间两弄重檐硬山式楼房,檐柱上有十字斗拱,山墙饰马头墙,建筑规模大气,雕刻精致。这个毛氏可非等闲之辈。据毛氏的族谱记载,毛家最早一代的毛彬,“是与朱元璋一起起兵,建立大明王朝的开国元老”。后毛彬的孙子毛达齐于1400年前后迁居宁波。自此,毛家在宁波居住了600多年,在明朝276年的历史中,毛家出了14名五品武官。毛衙街13号的毛宅至今已有260多年的历史,毛衙街的街名也因此宅的主人而得名。风雨飘摇数百年,毛宅已然老气横秋,只有那株庇荫着深宅大院的大樟树依然青葱苍翠,青秀挺拔。
弯弯曲曲的五台弄隐伏着一个宅院,主人叫李镜第。他曾经做过满清官员,后弃官从商,还参加了辛亥革命。李先生办学校、办报业,投入巨资在上海棋盘街交通路开设书店。这个书店成了同盟会在上海的秘密机关。而李先生在宁波五台弄29号的“李家大院”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辛亥革命在宁波的一个重要活动点。在风雨如磐的岁月,这条弯曲窄小的小弄叠印了多少革命志士匆匆而又坚实的步履。
莲桥街区一处处古朴苍老的宅院,如果深入地探访,我以为都多多少少隐含着或传奇或荣耀的故事,许多仁人志士都在这片故土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痕。
建筑是凝固的艺术,建筑也是用砖瓦写成的史书。它具体体现了一个地区社会物质文明的沉淀,更是一个时代文化和智慧的结晶。我不懂建筑艺术,但我知道在这小小的莲桥街区,光列入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古建筑就有26处。这些建于明清和民国初期的建筑,外观严谨方正,内部幽深精巧,雕梁画栋工艺精湛,对研究旧时砖木结构建筑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如同人生总有尽头,莲桥街区走过了数百年的沧桑,现今也走到了尽头。不同的是人生不可重复,街区却是可以通过保护和修缮得以涅槃重生的。令人欣慰的是,莲桥街区已被列入重点保护单位,将建成一个重在反映宁波民间娱乐、民俗风情、传统商业文化的历史街区。它将成为宁波历史的一个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