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将马与骡子连在一起,跨上马,哼着歌,兴高采烈地回家……
放牲口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干的活,每逢暑假我们这帮“学生娃”便成了生产队的“放驴娃”。祖父是专管牲口的饲养员,时常带我到饲养场玩,我至今清晰地记得牲口场的场景。
一排方形宽广的简陋土坯房,上面铺些柴草,抹些泥巴,一间间隔开。牲口按种类圈养,前面一圈泥坯槽,供放草料,每个牲口脖子上拴个缰绳系在屋顶上。
天刚蒙蒙亮,我们就出发了,伙伴毛蛋是骑马的好手,有几分淘气,挑了匹健壮彪悍的马,走在最前面。我骑匹栗色的马,温顺些,紧跟其后,再后面是大头、水生等。每个马后连一个骡子,自然地排成一队,像队伍出征一样。牵着马的缰绳嗒嗒地走,没有马鞍,偶尔下面垫个麻袋,开始觉得很好玩,但很快大腿内侧便磨出道道血印。祖父告诉我是由于骑姿不对,纠正后舒服了些。
放马没有专门的草场,不是电影里“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白云下面马儿跑”的那种情景,庄稼田埂、水渠沟、湖是牲口最常光顾的地方。在田埂上放牲口的情形较少,一来田埂窄,走动不安全;二来牲口易偷食,时常趁你不注意抢吃庄稼,看到有偷吃苗头,我嗖地拽紧缰绳给马以警示,马倒也温顺,立刻回过头,像是承认错误似的看看我。我喜欢让牲口在沟渠里吃草,牲口似乎也吃得很顺口,不需弯多少腰就能够到草,水草肥美,吃到舒心时,便发出富有韵律的节奏声。马走在水里,碰出铿锵铿锵的声音,于是,我们便躺在马背上,调侃起来,聊得最多的话题是昨晚又偷了几个向日葵,前天的电影有多好看,等等。在马上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是帮牲口驱赶蚊虫,沟渠特招蚊虫。说来也怪,蚊虫专骚扰牲口,有一种虫特喜欢在牲口屁股周围盘旋,趁不注意就咬一口,马屁股上很快肿起一个大包。看见这种虫,最有效的对策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诛杀之,这时牲口也很领情,下意识地摆摆尾巴。
放牲口不会总是晴天,我喜欢雨中牧马的景致,夏天雨很多,刚才还是天朗气清,突然就会细雨绵绵。因为不是暴雨,牲口依然埋头吃着草,此时我们便会来劲,拽着嗓门喊,“雨雨大大下,放驴的娃娃不害怕。”一边喊一边用塑料袋做个简易雨披顶在头上赤脚跑。下雨后,最常见的是鱼,不经意间在稻田、沟渠里就会看到一个个鱼跳跃。我们情不自禁地卷起裤脚下水捕鱼,无需渔网、渔瓢等捕鱼工具,用手即可捕到。接着找些干的柴草,点火烤鱼,吃起来脆嫩爽口。
8月的盛夏,太阳火辣辣的,正午时分,天热得发了狂。牲口在沟渠里吃草,自然可以降温消暑,为防牲口乱跑,将牲口缰绳在牲口腿上绊几圈,我和毛蛋、水生等便趁机到旁边的渠里游泳。先扎上几个猛子,然后开始戏水,互相泼水逗打。水生的水性最好,能在水里游来窜去,上了岸,就赛跑,谁跑到最后,罚下水扎两个猛子。接着,我们开始捉蜻蜓,一片黄色的向日葵地里蜻蜓自由地飞舞,我们寻着蜻蜓的身影跑,等待机会用上衣扇上去,蜻蜓便会束手被擒。但我们从不伤它们,很快又将它们放飞。离我家北面两公里有一片湖,里面长着各种水草、芦苇,我时常到那放牲口,牲口下水前将其前面挂一个约一米长的方形木块,走路甩着,防止牲口乱跑。牲口在湖里随意吃草,我们就下湖游泳或掏鸟蛋。
九月中旬,田野处处散发着诱人的芳香。豆类熟透了,我们就烧青豆吃,点上柴火,我们把青豆扔进去,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一会儿就飘起一股豆香味。于是,大家津津有味地吃起来,等吃完,每个人嘴上像涂了层黑灰,兴头上时,你在他的脸上摸一把,他再在你的鼻子上来一把,各个面面相觑。间或,我们也赛马,在乡间小路上,马并列排起,等有人喊开始,即可扬鞭策马。毛蛋自然独领风骚,我只能屈居第二。
夕阳西下,农民们开始收工,牲口也乖顺地靠岸,它们一个个肚子吃得圆溜溜的。我们将马与骡子连在一起,跨上马,哼着歌,兴高采烈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