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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几天后,我收到了少年作家班的通知,我的文章又获奖了,要我去北京领奖。

我拿着获奖通知心潮如涌,三年前在北京时各位作家老师的讲话在我耳边响起:

你们是中国文学的未来,希望你们能在中国少年作家班这个摇篮里茁壮成长!

我头脑一下子清醒了,我手捧着获奖通知热泪盈眶。

于是我给文琦和Roel分别发了封E-mail,告诉他们在中国有我的梦,有我的理想和追求。我离不开我热爱的家乡和亲人,我的笔离不开我所热爱的文学。

八月,又到了八月,那本来是我和凌轩约好在复旦大学“燕园”见面的日子,而我却踏上了北上的火车。我要去北京领奖。

火车缓缓启动了,我和妈妈并排坐在摇晃的车厢里,妈妈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高考结束后,凌轩给你写过好几封信,你都退了回去,这封信是他写到我单位里的,你看看吧!”

妈妈的眼神里充满了鼓励,我接过信封,平静地打开,一行行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妮妮:

你好!

我知道现在我是没有任何资格劝你留下,当我与你妈妈通过电话后,才知道你要出国了,我写了好几封信你都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我这才发现这一次你真的是铁了心了。我这才发现我的罪孽有多大!因为你的出国,都是由我而起!

我无法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是内疚还是犯罪感?我不但伤害了一个善良的女孩,还伤害了一个善良的母亲!你妈妈在电话里谈到你的出国时,语调是那么伤感,她告诉我,她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没有把一个热爱文学的孩子留在中国发展,而是送到国外去。

我知道你恨我,想离我远远的。此刻的我是没资格让你留下的,只是希望你能不能再想想你所热爱的文学,想想生你、爱你的父母,重新考虑一下你的决定?

至于我,你的痛恨是对的,像我这样的人是不值得你留恋的,不管你到哪儿,我都会祝福你!

凌轩

“凌轩考虑再三最后还是报考了复旦,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大概也快到上海了。”妈妈一字一顿地对我说。

我默默地看着车窗外,滚滚的热泪一串串地洒落在凌轩的信上,一阵阵微风从窗外飘来,雪白的信纸像云又像雨地向四周飘去、舞去。

火车带着气笛声呼啸着朝北京驶去,窗外一排排树木、一幢幢建筑物渐渐往后退去,我坐在车窗前,妈妈仍坐在我的旁边,微笑地看着我,第一次去北京的情景犹如发生在昨天。

车厢内正播放着那首熟悉的歌曲《我心依旧》,汽笛声声带着我的理想和追求向着北京驶去……

小说

妮妮仿佛在这世上已经睡了很长很长时间,否则怎么会睁不开眼睛。她觉得很累很累,眼皮沉沉的,从眼逢里透进来的是一片白,白的屋顶,白的墙壁,白的床……一切都是白的。蓦地她觉得一阵头晕,天在转,地也在转,身体变轻了,飘了起来。

是医院吧,怎么这么陌生而又遥远!她平时不大生病,更少住院。还是前几年住过一次医院,那是离期中考试前的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收到了凌轩寄来的软盘,他想参加新概念作文大赛,从千里之外的四川寄来几篇稿子,他家没有电脑,再说高三了实在没时间修改。

妮妮多么希望他能获胜,能顺利跨入大学的门。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她终于累病了,头疼,浑身疼,在把凌轩的稿子修改后并打印出来的那一刻,她昏倒在电脑前。

妮妮,妮妮。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呼喊着。好像是妈妈的声音,那么远,但又是那么清晰。

妈妈,妈妈。她轻轻张了一下嘴唇,想喊,可喊不出。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镜头,一位中年妇女手中正抱着一个婴儿,朝医院奔去。

医生对中年妇女摇摇头说,孩子太小,窒息时间太长,即使救活了,也是个傻子!

她是我的孩子,是一条生命,她还没睁眼见过这个世界,我怎么能弃她而不顾呢?哪怕是傻子我也认了,医生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救她!中年妇女坚定地回答。医生被震撼了,连声说,我们一定全力抢救!

婴儿被抢救过来了,不但没变成傻子,而且智商很正常。

这个婴儿就是她,那位中年妇女就是妈妈。多少年后,每每听外婆说起这个故事,她泪水盈盈,百听不厌。她是妈妈的宝贝,是妈妈生命的延续。

妮妮,我是哥哥,你听见了吗?千真万确是哥哥的声音。

哥哥年长妮妮9岁,矮小的个子,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脸色苍白。记忆中的哥哥从小患心脏病,与药一起长大。她的名字就是哥哥起的,意思是坚定不可动摇的意思,哥哥希望她将来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学业上和事业上都要像磐石那样屹然不动。

她明白她之所以来到这个世界上,是给爸爸妈妈带来希望,也给哥哥带来希望,因为在她的身上寄托着两个孩子的读书梦。

小妹妹,你醒醒。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妹妹,是个多么熟悉的称呼,这是凌轩常常称呼她的。

我是独生子女,做我的妹妹好吗?远在四川的凌轩在电话里对妮妮说。可我已经有哥哥了呀!她在电话里婉言谢绝了他。在她的眼里,哥哥虽然身体很不好,但是谁也替代不了哥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因为没有这个病哥哥根本就不可能有她。

妮妮,你醒醒好吗?妈妈求你了。妮妮,你醒醒,你听见爸爸在叫你吗?妮妮,难道你忘记了哥哥与你的约定,你说过将来去国外留学,一定带我去看看。

亲人一声声呼喊,一滴滴热泪落在妮妮的脸上。妮妮的眼角渐渐滚出了一滴清清的泪水。

医生,她有知觉了,她哭了。妈妈在一边喊着。

是吗?我看看。又是那个年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两只手指轻轻扒开了妮妮的眼睛,一道光亮射进了她的眼帘。

也许她在黑夜中走得太久太久,四周幽幽泛着黯淡的光。妮妮感到恐惧,却又听不见紧张引起的心跳,只是感到快要被窒息的恐惧。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在问自己的灵魂。

灵魂在沉默中,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它总是将悲痛好好的藏起,掩藏的一点儿不漏痕迹,像死一般的寂静。

忽地看到前面有一盏灯,她想朝灯光走去,但很累,脚步迈不开,灯光越来越远,一个声音轻声而有力地朝她说,前面是生命之光,冲过去抓住它好吗?

我怕抓不住。她气喘嘘嘘。

不怕,不要放弃,再试一次!声音坚定不移。

我行吗?

能行,我在你身边。

妮妮鼓足勇气朝前跨出一大步。

很好,再来!

再跨一大步。

很好,再来!

……

她终于追上生命之光了,多么亮丽的光芒啊!照亮了她的脸,照亮了她的心。

妮妮,你醒了。妈妈紧紧握着她的手。

妮妮,你醒了。这是爸爸宽大的手。

妮妮费力地睁开眼睛。四周一片白色,屋子里散满了药味。

妮妮,我是哥哥,你醒了。因为激动哥哥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哥哥,你也在。妮妮有气无力地想问,但只动了一下嘴唇。她想不起来为什么哥哥会在她的身边,哥哥已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一直住在外婆家里。

她已经醒过来了,但不要与她多说什么,不要再刺激她,让她静心地养病。那个年轻的声音又响起她耳边,好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是梦里的声音,又好像是称呼她是小妹妹的那个声音。

她轻轻侧过头去,朦胧中看到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人。

妮妮明白了,她是在医院。

医院,我怎么会在医院?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她觉得头很痛,浑身痛,眼睛又慢慢又闭上了。

医生,你看她又……妈妈急切地说。

没关系,她是太累了,让她休息会儿,会好的。

是呀,我是太累了。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这样睡过了,好好睡吧。

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了。早春的上海,阳光透过寒意,射进窗户暖洋洋的。

Hi,你早!又是那个年轻的白大褂。

妮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感觉怎么样?白大褂又问。

妮妮勉强地张开嘴,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想吃点东西吗?

妮妮摇摇头。

还是吃点吧。

妈妈,妈妈。妮妮轻声叫道。

你妈妈睡着了,她一夜没合眼。有事你就叫我做好了。

……

我看还是吃点稀饭吧,来点酱菜,怎么样?

妮妮点点头。

稀饭很快就拿来了。

医生,我来吧。妈妈醒了,这么多年了,妈妈还是像妮妮小时候一样,稍有动静马上就醒了。

妈妈轻轻地吹着稀饭,然后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妮妮。

才吃了没几口,妮妮就用手推开了妈妈的手。

再吃点吧。妈妈央求道。

妮妮摇摇头。

妈妈还想说什么。

年轻的白大褂朝她摇了摇手。

大妈,你一夜都没好好休息,你回去躺一下吧。

妈妈点点头说,好吧,拜托你了。

妮妮,你好好听医生的话,昨晚你爸爸把你哥哥送回家了,你哥哥的身体一直不大好,我回家看看就来。

妈妈走了,年轻的白大褂走到窗前推开一扇窗户,清新的空气透了进来。

我叫余大海,是你的床位医生,你就叫我大海好了。白大褂自我介绍。

妮妮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年轻的白大褂,什么叫“床位医生”,想问,但一点气力也没有。

我知道你叫妮妮,还知道你是个中学生。白大褂,不,大海继续说。现在你的床位是6号,正好是属于我管辖的领域。

“管辖”、“领域”……用词不当,妮妮撇了一下嘴。

现在我要替你检查了,先听听心脏,好吗?

大海每做一个检查之前都要用个“好吗?”

像在哄小娃娃!妮妮想,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看不出的笑容。

你受了寒冷,有点发烧,但心脏、肝部其他地方都正常。还需要挂点盐水,用点抗生素,很快就会好的。

大海一口气说了很多,但很慢。

妮妮还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滴,滴,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盐水发出单调的声音。

妮妮,喜欢音乐吗?你躺着很寂寞的,我这里有只walkman,听听歌曲。不知什么时候,大海又来到她的病床边。

他用耳机轻轻放在妮妮的耳边,悠扬的音乐声飘进她的耳里。

夜风凛凛 独回望旧事前尘

是以往的我 充满怒愤

诬告与指责 积压着满肚气不忿

对谣言反应 甚为着紧

受了教训 得了书经的指引

现已看得透 不再自困

但觉有分数 不再像以往那般笨

抹泪痕 轻快笑着行

冥冥中都早注定你富或贫

是错永不对 真永是真

任你怎说 安守我本分

始终相信 沉默是金

是非有公理 慎言莫冒犯别人

遇上冷风雨 休太认真

自信满心里 休理会讽刺与责问

笑骂由人 洒脱的做人

好听吗?这是张国荣的《沉默是金》,我喜欢这首歌的乐曲,更喜欢这首歌的歌词,让人深思!可惜呀,唱这首的人毕竟还是没有悟透人生,从高楼上跳下去了。

大海喃喃地说。

妮妮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

耳机里的歌声在回旋着,妮妮长长的睫毛上浮上一串水珠。

大海微笑着看着她,然后轻轻走出病房。

病房漫长的一天,终于在黑夜里拉上了帷幕。

第三天清晨,大海手捧一大盆花兴冲冲跨进了病房。

Hi,你早!你看这是什么?大海朝妮妮点头笑道。

窗帘被拉开了,一道阳光射在鲜花上,满屋都亮起来了。

杜鹃花!妮妮差点叫出来。

鲜红鲜红的花瓣,那么红艳,那么靓丽,映红了她的苍白的脸。

今天精神好点了吗?大海走到妮妮床前说说。听说过杜鹃花的故事吗?

杜鹃花,这是凌轩好几次跟她讲过的故事,她差不多快背下来了。

真快呀,又到了杜鹃花开的季节,妮妮的泪水慢慢从眼角边滚落下来。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故事。

大海轻轻扶起妮妮,在她身后放了一只大枕头。

就从杜鹃花说起,好吗?

妮妮望着鲜红鲜红的杜鹃花,原本以为离开灵魂的记忆慢慢清晰起来。

我和凌轩认识在北京的一次文学会议上,我和他都荣获一等奖。他比我大5岁,他初中刚毕业,我小学四年级。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文学。他文采飞扬,笔法老练,深深吸引了我。

他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川,而我在东海之滨的上海。通信、打电话成了我们无奈而必须选择的联络方法。我常常寄给他几篇散文和小说,他无论再忙,都会抽空给我修改,提出他的意见和看法。

他常常用古诗来形容我们的殷切思念: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在他高二的时候,我终于乘飞机去四川看他。

他的家乡是个杜鹃花盛开的地方。在清清的沱江边我第一次看到了杜鹃花,凌轩指着树阴下那棵弱小的杜鹃花说,已过了盛开的季节,只剩这一朵了。

我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花瓣。鲜红鲜红的花瓣,那么嫩,但又那么执著地开着,在无边的风中划过优美而感伤的弧线。我闻了又闻,淡淡的清香伴着血红的凄美醉入心怀。

杜鹃花,别忘了我,等着我。

傻瓜,不用花等你,明年我考上F大就去看你,你等我。

你真的考F大?

当然真的,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考F大吗?

你的成绩可以进北大,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你知道吗?我要用考哈佛的精神去考F大!

我流泪了。

为了鼓励他能考上F大,我一有空就往书店里跑,几乎收集了全上海有关高考的卷子和信息,然后归类整理寄给他。他高中三年,我寄给他高考复习的资料可以用尺来量,寄给他挂号信的单子有几寸高,写给他的信有几十万字。

他填志愿的那些天是我最忙的日子,忙着去F大去咨询、打听招生的情况,并把他的材料整理后送去大学招生办公室。当我告诉他F大通过了他的材料审定,准备发给他推荐表,还可以加分!他激动地在电话里连声说,谢谢你!我会努力的,会考上F大的,你放心!

他高考的三天是我毕生难忘的。高考的前一天我失眠了。成功与否在此一举,我天天到庙里去敬香,在红纸上写上我的心愿,也写上他的理想和追求,虔诚地为他祈祷。

也许是他的努力和我的一片诚心感动了苍天,人意加天意,他一举成功了!

接到他被录取电话的那个晚上,我激动地整整一个晚上没睡好,整整三年的期盼啊!我拿着他寄来的杜鹃花瓣,闻了又闻,亲了又亲。

很好啊,很感人呀!说下去。大海递了一杯水,妮妮轻轻喝了一口。

慢慢说。大海鼓励道。

当他乘坐的火车缓缓驶进上海站时,我的心都要快跳出来了。

他提着旅行袋跨出列车,一眼就看见了我。

妮妮!

凌轩!

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很久很久……

他刚来上海的那段日子是我们最甜蜜的日子,我家离F大很近,每逢双休日他就来我家,妈妈替他洗衣服和被褥,爸爸烧菜。他常常讲大学里有趣的事,他的幽默和风趣逗得一家人哈哈大笑。

我们一起到花市场上买了一盆杜鹃花,他教我如何浇水,如何上肥料,如何修剪树枝。杜鹃花在我们俩精心的抚养下,长得茁壮而又靓丽。

我教他如何使用电脑,如何上网。他很聪明,很快就学会了电脑。

原以为我们再也不用在电话里讨论文学了,也不用在信件里交换作品了。渐渐地,我发现他学会了在网上聊天,也学会了抽烟,而且常常深夜才回宿舍。来沪的一年多,他竟没写过一篇像样的文学作品来。

我很婉转地劝他,别太累了。

没什么,在高中的时候习惯了。他也常常这样回答我。

我叹了口气,因为他的同学告诉我,他经常到C大去找女同学玩,很晚才回宿舍。

我从来不问他,希望他能说实话。

他的影子却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以前他远在千里之外,看他是那么的清晰,时时刻在我的脑海里。而现在和他同处一个城市,反而看不清他了。

有一次,他正在我家吃饭,我的手机响了。这是我新买的手机,卡号是他随手扔掉的,他说卡号不太好,换了一个。

你好!我拿起手机问道。

你,你是谁?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我,你找谁呀?我奇怪地反问道。

我找凌轩,你是他的什么人呀?他在哪儿呀?一连串的问话从手机里传出来。

莫名其妙!我是谁关你什么事!你是谁?

我是晓凤,他知道我是谁!你能不能叫他听电话!

我把手机扔给了他。

喂……他刚“喂”了一声,脸色就白了。

谁叫你打电话来的?!说完,他粗鲁地挂掉了电话。

你怎么了,她是谁呀?

一个疯子!他骂了一句。

你说什么?

不,不,她是我的表姐,在C大读书。

他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轻声说,这个手机号码对你来说不是很方便,重新买一个号码吧?

我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换手机号码。

我推开了他的手,走到窗前。窗外一片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连窗台上的杜鹃花都模模糊糊。

不要这样,你看你又多心了。他伸出手轻轻挽着我的腰,我想推,可他有力的双手把我揽在他的怀里,并轻轻试去我眼角滚落出来的泪珠。

听话,不要多想。你不是喜欢诗吗?我来朗诵一首林徽因的诗。

好比这树丁香,几枝山红杏,

相信我的心里留着有一串话,

……

如果你是五月,八百里为我吹开

蓝空上霞彩,那样子来了春天,

……

每次的争吵,都在这诗歌里无声无息地湮灭。

你们又吵架了?妈妈问了我好几次了。

没什么。

他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你不能管得太紧,他会反感的。

妈妈,你不知道……我想说,但又无从说起。

后来呢?那个女孩是否再出现过?大海递了杯水给妮妮。

出现过,正是这次的出现,改变了我们俩的一切。

这么严重?

那是一天晚上,凌轩邀请我去看他的演出。为了这次演出,凌轩辛苦了好几个星期。先把国外的原著翻译成中文,然后再进行文字上的润色。他还在剧本中担任“法官”的角色,每到双休日,他到我家来,我帮他排演节目。他背台词,我在一旁提醒他,还念与他配戏的其他角色的台词。

看他的演出终于要如期进行了,我高兴得什么似的。

那天傍晚,我早早去了F大的相辉堂,手里拿着早已预定好的花篮。红通通的鲜花映红了我的脸,也映红了我身上的那件粉色连衣裙。

演出格外的顺利,每逢他一出场,我就拿出相机替他照相。虽然他有点紧张,看见我这么鼓励他,慢慢他就镇定自如了。

演出结束了,当全体观众起立为演员祝贺时,我手捧着花篮缓缓地走上舞台。他惊讶地看着我,因为激动平时伶牙俐嘴的他竟说不出一句话。

我微笑地把花篮送在他手上,他这才恍然大悟连声说,谢谢,谢谢!

这时,台上台下掌声一片。他的脸红了,拿着鲜花高高举过头,然后朝大家深深鞠了一躬。

我刚要走下台去,他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就在台上拍一张照片吧,留个纪念吧?还没等我反映过来,他已把我手中的照相机塞给身边的同学,来,帮我们拍一张!

台下的观众众目睽睽,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我已忘记拍了几张照片,只觉得脑子一片乱哄哄。

他拉着我的手慢慢走下台。

凌轩,她是谁?

好啊,凌轩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介绍一下这位漂亮MM是谁?周围的同学一片欢呼声。

凌轩的脸又红了。

是我妹妹。他把花篮捧在胸前,鲜花挡住了他的脸。

凌轩!这时有一个女同学在呼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有点颤抖。

我和他同时转过身去,是一个身穿咖啡衣服,梳着马尾辫的女孩。

你?!凌轩的脸一下子由红转为白。

凌轩慌忙把手中的花篮塞给我。我不解地望着凌轩。

女孩用一道冷冷的目光像剑一样射向我。

凌轩,她是谁呀?我莫名其妙看着那女孩,搜肠刮肚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我是谁,你问他去?女孩怒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一甩手转身就走了。

周围的同学都呆了,我故作镇静,微笑地对凌轩说,我把花篮送你回宿舍吧。

谢谢你,已经很晚了,还是我送你回家吧。

我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其实我是想赶快离开这个人多眼杂的地方。

校园里静静的,我和他走在燕园的小路上。黑夜包围着我,让人透不过气来。

她就是你的表姐,就是你叫她是疯子的那个人?

……

我很想听听你的解释!

……

今晚已经很晚了,以后我再跟你解释吧。

我转身停住了脚步,注意到了他拿花篮的手还在颤抖。

你回宿舍吧,不用送了。

我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后来跟你解释过没有?大海听了有点呆了,很久才问妮妮。

没有,可这个女孩回答了我心中的疑虑。

她来找过你?

不,她给我发了一封E-MAIL。

她告诉我她叫晓凤,是凌轩的女朋友。他们在高中时是同桌,感情一直很好,他告诉她在上海有个表妹,她信得过他,就像信得过她与他的感情一样。她是为了他才和他一起考到上海C大来的。到了上海来后,平时在各自的大学上课,双休日特别宝贵,她很想和他在一起。渐渐地,她发现他双休日从来不和她一起,而是一直到表妹家去。她一直迷惑不解,世界上那有这样亲密的表兄妹?今天在F大的相辉堂的一幕才让她恍然大悟。她希望我能离开他,不要勾引她的男朋友!

她还告诉我这个E-MAIL地址是从凌轩的笔记本上看到的,她已经注意他很长时间了。

我看了E-MAIL,整个人都呆了。他有女朋友?怎么他从来都没跟我提起过!我觉得有一股冷气从脚底一直冷到心里,我的心颤抖了,浑身都在颤抖。

不可能,他初三时我就和他相识,他与我无话不谈,从来没提起过他有女朋友。记得有一次跟他开玩笑,问他是不是有女朋友时,他扳着脸说,现在是高考期间那能谈恋爱!

我连声说对不起。是呀,高考期间怎么能谈恋爱呢?谁敢与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呢。

可眼前那封E-MAIL粉碎了我整个梦!我的手刚想拎起电话问他,但又放下了。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双休日,这是他最后一次来我家。

我默默打开电脑给他看了那封E-MAIL,半晌他一句话都没有。

给我一支烟好吗?他知道我爸爸抽烟的。

我扔了一包烟过去,他的双手抖了半天才点燃了一支烟。

对不起,她是我高中的同学。

是表姐还是女朋友?

不是表姐。

那就是女朋友了?

以前算是吧。

那么现在呢?

她为了我才考到上海来的,如果就这样把她甩了,怕她恼了。

为什么在我面前称呼她是表姐?为什么在她的面前你又称我是你表妹?为什么说她是疯子?为什么对我说你从来没谈过恋爱?为什么你既欺骗了她又欺骗了我?

……

黑夜里四周没有灯光,只有烟头闪着鬼火一般的光亮。

不要逼我,我会和她有个了断,是应该和她有个了断了。

他用手指狠狠地掐灭了烟头。

我的心脏仿佛都快停止跳动了,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快停止了流动,整个人像块大理石,在黑夜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忘记了脚酸,忘记了心痛,忘记了一切……

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我……请原谅我好吗?给我一个机会,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

他走了,回F大去了,不,是去C大了,他说要去和她有个了结。

他真的和他的女朋友了结了?大海的话语里透出一丝惋惜。

没有,他又一次欺骗了我。他的女朋友后来又给我发了一封E-AMLI,说他们并没有分手,只是没有像从前那样亲密了,她希望我能放过他,因为她已经和他分不开了。

我不知道分不开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他真的要离开我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又发生了一桩怪事。我班级的同学告诉我,这几天她在用我送给她的QQ号上网时,一直有个女的硬要和她聊天,还说我的同学抢了她的男朋友。

妮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这个QQ号以前可是你的,是不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了?

我的头脑“哄”的一下子炸开了,眼前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见了。学校离家很近,但那天我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到家里。

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最黑暗的日子,由于心情不好成绩下滑,学校分班时,我被分到了B班。

我多么希望他能来安慰我一下,可他就像在地球上蒸发掉一样,很久没来我家,打他的手机,可他的手机关掉了。真没想到,我为之牺牲最多、最相信的他就像躲瘟疫一样远离我而去。

在我进B班的那刻,我用剪刀剪去了我心爱的长发,因为他曾经是那么喜欢我的长发。

妈妈终于知道了我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好不容易打电话到学校总算找到他,问他是怎么回事?他竟漫不经心地回答,都过去了,其实我一直都把妮妮当作是自己的妹妹。我就要到英国去留学了,学业为重嘛!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请她多保重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紧紧握着那块他放在我家的翡翠玉,这还是他高二时我去四川看望他时,我精心挑选的,记得他是巨蟹座的星座。巨蟹座的幸运物是石头,而翡翠是石头中的上品。去九寨沟时,我亲自捧着它和自己的一块龙翡翠,特意在四川的喇嘛庙里为这两块翡翠玉开光。

记得我常跟他开玩笑,你的手掌心的纹路里没有“成功线”,而且“命运线”也只有常人的一半!

他笑着说,你就是我的“成功线”,有你在我还怕不成功?

我对他说,如果那天我不在你身边了,就让这块翡翠玉代替我陪伴你去画完我没能画完的你的“成功线”!

别说这泄气的话,天涯海角,我们永不分离!

天涯海角,永不分离……

都过去了,其实我一直把妮妮当作妹妹……

表姐……

表妹……

我反反复复重复着这几个字,眼前的一切都迷糊了,很想痛哭一场,但奇怪的是一滴眼泪都没有。

我坐在他的房间里,那是我妈妈特意为他准备的一间房间,虽然很小,但很温馨和清静。

书架上放满了他的书,床上是妈妈替他洗得干干净净的被褥。桌上的玻璃擦得一尘不染。一切还是他在的原样,尽管他已经很久不来我家了,以后也不会再来我家了。

我彻夜不眠,整整坐了一夜。在东方快发白的时候,我终于拿起那瓶安眠药……,因为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我的同学和父母!

大海,你不应该救我!我在这漫长的黑夜里走得实在太累,让我尽快解脱吧!

妮妮的泪水慢慢地流出来,流在脸上,流在枕上。她憋得太久太久,胸中的热血终于化为汹涌澎湃的泪水朝外涌出……

许久,大海才轻轻问,你的故事说完了?

真美,真的很凄美。大海轻声叹息道。不过你最后一句话,我不敢苟同。

听你妈妈说,你小时候那场病差点让你变成傻子,是儿科医生硬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要知道你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你一个人的,你不但是儿科医生的骄傲,也是医学界的骄傲,因为你的生命创造了医学界的奇迹!记住我的话,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人最难的就是超越自己。我希望你能勇敢地去跨过眼前这道坎,去超越自己。那时当你再回头看时,你会发现这道坎也不过如此!

妮妮冷笑地说,我从小读过不少书,还读过佛经。佛说贫穷之人不可轻他,我做到了。佛说困难之人你要帮他,我也做到了。可我为什么好心没好报?

大海微笑着回答,佛说“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试着去做做!

妮妮无语了。

你已经讲得很多了,累了,休息一会儿。大海扶着妮妮躺下。知道你读过很多书,一定很喜欢诗歌吧,我读一首普希金的诗给你听。

大海走到窗前,低低朗诵着: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阴暗的日子须要镇静

相信吧,那愉快的日子即将来临

心永远憧憬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沉稳

一切都是瞬间

一切都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变成亲切的怀恋。

你也喜欢诗歌?

你以为只有你喜欢文学?我还没介绍过我呢,F大临床医学大四的学生,现在医院里实习,正好遇到你这个小妹妹!

原来是个实习生。妮妮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你和他是同一所大学,你比他大两岁,他大二。

唉,你还在想他!大海仰天长叹。

作为你的床位医生,我想提醒你,这段时间里尽量不要再见他,也不要再想他,等你完全平静了,那时你会发现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我会努力去忘记他。妮妮轻轻地点点头。

晚上,妮妮睡得很香。

以后几天,大海查完病房,就会到妮妮的床前给她讲故事,讲他高中和大学的生活。

大海,你有过女朋友吗?

有过。

是你大学的同学?

不,是高中的同学。

后来呢?

她高中毕业到国外去了,她的父母都在国外经商。

她现在好吗?

很好,快要结婚了,她现在的男朋友是个很有钱的老板。

……

妮妮两眼望着盐水瓶中的药水,一滴滴往下滴,往下滴。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快了,只要连续几天不再发烧,最主要的是要稳定你自己的情绪,这不但要看我这个实习医生的心理辅导的本事,还要看你的配合。

你还是心理医生?

不,心理咨询是我的选修课,怎么样还合格吗?

合格!妮妮笑了。

妮妮,你笑起来真美!以后不要总板着脸,笑一笑十年少吗!

格格……妮妮笑出了声。

这是你进医院后第一次笑,我真的很高兴。大海有点激动,在病房里来回走着。你知道吗?我最近在写一篇论文,如果通过,学校里就会派我去国外留学。

真的?

真的。

那你会去找她吗?

不会,过去的永远的过去了,我和她现在还是好朋友,缘分不在,友情还在吗。我衷心祝她幸福!

大海,你会找到你的真爱的!我祝福你!

谢谢你的祝福!也祝你永远快乐!

连续了几天阴雨的申城,终于迎来了晴朗的天气。妮妮脱下了病员服,穿好了自己的衣服。今天,她可以出院了。

妮妮,这盆杜鹃花,你就带回家去吧。听说你家的那盆杜鹃花已经枯萎了。

谢谢你,大海!

医生,谢谢你治好了我女儿的病!妈妈感激地对大海说。

大妈,别客气,这是医生应尽的责任!

大海,你的论文通过后,别忘了告诉我。

当然,我第一个告诉你!

我走了,好好地去写论文,我等你的好消息。

回去要好好保重身体,明年你就要中考了,好好学习,别忘了要珍惜生命!

我知道。

F大离你家很近,晚上我回宿舍路过你家时,一定去看看你屋里的灯光是否亮着,如果亮着,就知道你很好!大海朝妮妮挥了挥手中的病历卡,上面有妮妮家的地址。

妮妮的泪水夺眶而出。

大海紧紧握着妮妮的手。

你放心,我会过得很好,会在每天晚上亮着台灯的。

爸爸妈妈接了妮妮回家去了。

妮妮一到家,着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默默地整理好凌轩留在她家的每一件东西,连同他送给她的东西一起放在桌上,上面放着那块翡翠玉,并在相伴了她好几年的他送给她的巨蟹座贺卡上面写着:好好爱她,祝福你们!

东西由爸爸放进一个大的旅行袋里,送到了凌轩的宿舍。

晚上,妮妮坐在书桌前,打开了台灯,开始了一天最忙碌的时刻。

叮铃铃……妮妮的手机响了。手机上出现了一串短消息:在人的一生中渴望爱心和奉献爱心是人的精神支柱,但有时人很难理解爱的底蕴。也许等你老了的时候,会渐渐悟出,这个世界之所以美丽,都是因为有了爱。爱是万事万物之生成的源头!

妮妮站起身,朝窗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自行车从窗外飞驶而过。

是大海,他真的看我来了。妮妮含着眼泪朝窗外拼命挥手。

自行车驶远了,在黑夜里很快就看不清了。

以后每天晚上,只要妮妮窗前的那盏台灯亮着,手机必定响起,短消息里会不时显示出大海一条条亲切的话语:

你好吗?最近我在报上又看见你的新作了,很高兴!

我的论文快接近尾声了。

今天是母亲节,祝你妈妈节日愉快!希望你不要忘了你妈妈对你的恩情,母爱是世界上任何感情都不能代替的!

过几天就要进行论文答辩了,我有点紧张。

快期末了,你大概要考试了,希望你能考出好成绩来,我会为你祈祷!

我的论文通过了,我真的很高兴!

……

灯下,妮妮奋笔疾书,她在拼命地努力,她在与命运搏斗着。她知道在她的前面有一盏生命之光亮着,这是她的希望,是妈妈的希望,也是大海的希望。她不能让生命之光熄灭掉,她必须加油。

又到了晚上,妮妮开亮了灯,像往常一样坐在窗前做功课。

叮铃铃……妮妮的手机响了。手机上又出现了一串短消息:

妮妮,我的签证下来了,我要走了,以后不能每天来你家门前看你窗前的灯光了,你要保重呀!

他要走了。妮妮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她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远远地看见大海在朝她挥手。

妮妮在手机里发了一串短消息给大海:

祝贺你大海,放心去吧,我会珍惜生命的!送你一首徐志摩的诗《偶然》: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妮妮的手机里又出现一串话语:

你窗前的灯光会一直亮在我的心里。妮妮,让美好的回忆留在我们的怀念里,将温馨的祝福送予你,愿这生命之光照耀你在人生路上一帆风顺!

妮妮拉开窗帘,灯光在黑夜之中格外明亮。

大海骑在自行车上高举起手机,妮妮也高举起手机。

窗外的身影定格在黑夜中,像雕塑,刻在妮妮的心里。

期末考试妮妮终于考进了A班。

每天晚上,妮妮还是像往常一样,打开窗前的台灯,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拉开窗帘,让屋里的灯光照亮窗台上的那盆杜鹃花,红红的光亮反射到窗外的马路上,很远很远……

她知道大海能看到她窗前的灯光,因为这是他为她点燃的生命之光!

小说

过了春节后,各种有关中考的信息一天比一天多,各类中等学校的招生广告像雪片一样飞进校园,贴得满墙都是。整个校园就像平静的湖水被打破了,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耳边充斥了许多类似的问话:“我想考XX附中,不知能进吗?”

“听说XX区重点中学考分比其他区市重点还要高呢!”

接着一片唏嘘声,再接着一片鸦雀无声……

而我却悄悄地离开教室。我一直很喜欢校园的静,尤其是无人的时候,只有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上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校园里春意萌动,绿意如痕,绿色的芽儿破土而出,将一切染为春色。初春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空气变得芬芳起来。

我徜徉在校园的小路上,小路的拐弯处远远能看见F大的2号门。每次走到这里,我都会伫立望去,只见门口有许多人走进走出。我一直希望我也能在这大门里走进走出,可我现在只是面临初中毕业,离高考还很遥远,但校园的小路与F大的门口距离又是那么的近。

我每天就生活在那么远而又这么近的理想中,或远或近。

“你是不是又在想那个F大的Kai?”背后有人问我。

我转过身一看是南茜。

“拜托,别再提他!”我阻止她再说下去。

“好好,不提。”

南茜是我的同桌,也是我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她家就住在F大后面的教工宿舍里。每次去她家,都必须穿过F大的南门,然后从北门出去。我和南茜熟悉F大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幢房子。

记得Kai刚进F大时,我陪他参观完了F大的主要建筑,他惊奇地问:你怎么这么熟悉呀?

我说:这是我日思夜想的地方呀!

你会考上的,我会等你!Kai拉着我的手说。

“我会等你的!”为了这句话,我一直努力着,拼搏着,可是这句话还没等完365天,就消失了,就像这被风卷走的树叶一样飘得无影无踪。

“好了,别生气了嘛!”南茜一把搂着我,“你准备考什么学校呀?”

“还没想过。”

“真的没想过?”

“没。”

“不想考F大附中,离F大近点?”

南茜的话刺痛了我。

四年前,还是高中生的Kai选择了F大作为高考目标,于是我放弃了另外一所中学,而选择了F大二附中读初中,目的就是离F大近一些。

四年了,我在这条小路上走了四年了,看了四年了,走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我累了,真的累了,主要是心累了。

初三的作业好比大山一样。不,确切地说一群山,而我们是一个个愚公,每天挖山不止,与愚公不同的是,愚公只要挖一座山,而我们要移走一座又一座的山。

每天在卷子堆里埋下头,又在卷子堆里抬起头。很想不做了,但又不敢不做,还生怕比别人少做了或漏做了什么,甚至还千方百计去打听哪些卷子没买、没做。南茜就是属于这样的人。常劝她多做没用,真的没用,后来不断地买卷子已成了南茜的一种嗜好,我干脆就不劝了。

与南茜相反的是,我竟爱上了上网。说是“爱好”,也就是在深夜11点后,爸妈都睡了,我才敢偷偷上网。

这是以前我写作的时间,周围很静,只有思维在星空中飞翔,键盘的敲打声字字弹奏在黑夜里,一篇篇文字被耕耘在我的文档里。

可踏入初三以来,写作成了一种奢望,当然还有妈妈的唠叨:考完再写,好吗?

我能回答什么?

不敢在写作上多花时间,换换脑子总可以嘛!我总算找到一个理由。

就这样我在网上遇到了Tonis。

有一天Tonis在网上发了一个帖子:

I do want to have a chance to study abroad。But I was persuaded by someone,

who said:frankly speaking,I dont think it is necessary for the only child to study or

work abroad expecting he is greatly being expected。

(我很想出国留学,但有人劝我:“坦率地说,一般期望值不过高的话,我认为独生子女并没有必要非得到国外工作。”)

我跟了一个帖子:

Anyhow,it is helpful to have a practice abroad,from which she will make much

progress with her English。Then it is better to work in China after education,because great changes have been taken in Shanghai these years。May be much chance for her in the future。(出国锻炼一下也很好,至少英语会有上一个台阶,不过学成后,还是回国参加工作。毕竟上海这几年建设的还是很不错的。)

谢谢!你是第一个支持我出国的人。

是吗?

我们在QQ上聊,好吗?

这……我很犹豫。

他没等我回答,就在QQ上发来了信息:你也是大四?

不是。

那你是……

只是一个学生。

我看你对国外留学情况很关心,所以我还以为你也快毕业呢。

我笑了。想对他说,是快毕业了,但不是大学,仅仅是初中。

还早呢。我有点言不由衷。

也好,我先去,过几年你再来。

“我先去,过几年你再来。”多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他的QQ头像在荧屏上一闪闪的,我这才注意到他的QQ头像是个海狮的头像,和Kai一样,我的心猛然地跳了一下。

你几岁呀?我问他。刚打完这几个字,我也被自己的问题吓了一跳,干吗问他几岁?

21岁呀。

他也21岁。这么那么巧?

不对,21岁才大三呀,你怎么毕业了呢?我惊奇地问。

是大四,没骗你。

属猪的?我追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会轮到他惊奇了。

我苦笑了。我怎么不知道呢,Kai就是21岁,属猪的。

我没回答。

告诉你吧,高二的时候我跳级了,提前进入了Z大。

我吐了一口气,此猪非那猪呀!

第一次聊天不敢聊得很晚,毕竟我还要中考。

早晨起来头有点晕,摇摇晃晃走进教室。南茜一脸的问号看着我。

你怎么了?

没什么。

是不是昨晚做题做的太晚了?

没有。

不对,肯定是买了什么新的卷子偷偷地在做?

拜托了,南茜!你又来了。

我真的想逃走。

南茜紧跟了出来。

昨晚,我上网了。我无可奈何地对南茜说。

上网?你会去上网?南茜狐疑地望着我。

嘘,你能不能轻点?我指了指讲台上的老师。

中午,我和南茜又来到校园的小路上。春天的校园处处透露出绿色的生气,而我的心情却始终快乐不起来。

我不紧不慢地说着昨晚的网上行,南茜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风是细细碎碎的,娓娓道来的故事也是细细碎碎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从不和人聊天的。南茜开始发问了,她一向都是这样,就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会一直问下去,问到你心烦为止。

不过这个问题算她问到点子上了。是的,我是从不和人聊天的。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是因为Kai和Tonis很像,还是我根本就没忘记Kai。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极力地去忘记Kai,希望在心里彻底抹去Kai影子。可是昨晚Tonis的出现,摧毁了这一年多的努力,我甚至有点恨Tonis。

小路拐弯处,我又停下了脚步,望着远处F大的2号门。

妮妮,别再看了,好吗?

……

你是不是还在想他?南茜用手遮着我的视线。

别再提他!我有点愤怒了。

南茜惊讶地退到一边。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对不起,南茜!

我知道你表面上没什么,其实心里很苦的。南茜边说,边挽起我的胳臂,朝校园深处走去。

南茜的父亲是F大的L教授,两年前Kai进F大时,我还托L教授照应过他。时过境迁,如今……

南茜,我真的好抱歉!当初不该麻烦你爸爸。

都过去了,我们都不提了,好吗?

初三的生活是沉闷的,偶尔也有快乐,当然是偷偷的快乐。男生的快乐不外乎是看球赛了。每当有球赛的日子,中午休息时,教室里的电视就会被人悄悄打开,坐在门口的同学把门虚掩上,一只眼看着电视,另一只眼看着门缝,只要一有动静,马上发出警报,靠进电视机的同学就立刻转换到新闻频道。

球赛进行到紧张时,男生们叫声、喊声连成一片。女生们则是吃零食、谈谈笑笑,唧唧喳喳地讨论着永远也没结果的话题。吓得班长急叫:轻点,轻点!

我不喜欢看球赛,从来不喜欢。这时候是我睡觉的好时光,他们再吵,在我的耳里就像催眠曲,渐渐地远去……远去。

有一次,我一直睡,一直睡,并做着梦,吃着香甜的饼,直到南茜惊呼:哇,你的口水流到我的书上了!

抬头一看,老师早已站在讲台上,电视机的屏幕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黑乎乎的。

“晚上不要睡得太晚!”老师温和地对我说。

凭心而论,老师对我一直很宽容的。我的语文课是免修的,上课时,可以看书,也可以写作。只是我孤身一人在朗朗的读书声中和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有些另类,所以这个优惠条件我最终还是放弃了,让南茜足足遗憾了好几个星期,反复问我这个专利权是否能转让给她?

每天都重复着几个动作:在红叉叉下面订正,接着又拿起空白的卷子再做。然后再订正,再做。有时,我真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错题,而且反反复复做了还会错。

“啊,我不想做了!”

“这么多题目,做到哪天才是个头呀?”

“少说几句,还是快做吧!”

……

每当同学们乱叫时,是我最沉默的时候,在老师的眼里,我是个好学生,因为我从不发牢骚;在妈妈的眼里,我是个乖乖女,因为我从不少做作业。可是,只有我心里明白,任何的牢骚和反抗都是无济于事的,还是省点力气,把该做的都做掉。

白天我属于学校,只有晚上属于我。我已经连续几天没上网了,因为这次月考,我又没考好,心情就像这夜晚没有星星的天空,连月光都那么有气无力,离中考越来越近了,成绩老这么不上不下,妈妈虽然不说,但长长的叹息声,就足够让我回味的了。

望着桌上堆积如山的作业,很想把它们扔出窗外,很想对着窗外大喊大叫。四周静静的,黑黑的楼群矗立在夜幕下,偶尔也有点点灯光从某个角落射出。

大概也是初三或高三的可人儿在题海中挣扎吧。我默默地想着,想着那些数着星星祈祷的心事,想着那些遥望与聆听的日子。

淡淡的月光照着电脑闪着银色的光芒,我轻轻打开了电脑。

熟悉的QQ头像闪烁着,Tonis在线上。

Hi,这么晚了,才上来?一个QQ微笑的脸迎了上来。

刚做完作业。

真是好孩子!Tonis赞道。

不好呢,这次考试没考好,郁闷的很。

这次不好,下次再努力。

可我老是这样,唉!

别难过了。Tonis换了个话题,听说F大也要建新校区了?

大概吧。我无精打采地回答。

你来过杭州吗?

来过,也来过你们Z大。

真的?Tonis变得有点兴奋。你来过我们的新校区“紫金港”吗?

“紫金港”?没有。

紫金港是刚建成的校区,是Z大学的主校区,位于杭州的西北部。

大吗?我有点好奇。

岂止是大,而是美,非常美。我传几张照片给你好吗?

恩。

几分钟后,Tonis发来了几张照片。

我去过北大、清华,也去过厦门大学,至于F大我是天天看到,但眼前照片中的大学是我陌生的。

四面河渠环绕,东西两教学区宏伟的座座教学大楼拥抱着秀美的启真湖。还有壮观的风雨操场和亚洲最大的学生餐厅,洗卫设备齐全的高标准的学生宿舍楼群,良好的教学和科研设施,都是今日国内高校所少见。

真的很美!我由衷地说。

Tonis告诉我他是Z大竺可桢学院大四的学生,上海人,但家在杭州。

你就住在“紫金港”?

没有,我们00级的都住在玉泉校区。

我还是很早以前来过Z大,是去西湖的时候路过的。

玉泉校区就在西湖的西北角。

一定很美。

是呀,我们的校区紧靠玉泉风景区和杭州植物园,依山傍水,绿树成荫、四季繁花似锦。

啊,我发出感叹。

你很想出国吗?我问Tonis。

是的,想去读硕士。

我沉默了。Tonis和Kai是一样的前途光明。

我悄悄地下线了,一夜无眠。

教室里,南茜指着我的黑眼圈问:是不是昨晚又上网了?

我点点头。

你没事吧?不要告诉我,你又喜欢上谁了?

没有的事。

不过,我想我真的要好好学习。我对南茜说,你不知道“紫金港”校区有多美!

“紫金港”?南茜望着我。

紫金港是Z大的新校区。南茜,我们要加油,有多少美丽的大学在等着我们呢!

是呀,只要进了大学,都是很美的。南茜紧紧拉着我的手。

就当我决心要好好拼搏一下的时候,下午,教导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主要是商量出校刊的事。

初三一开学,我就被学校选为校刊的主编。我一直很忙,要看书,还要写作。现在还要加上主编的头衔。

“老师,我初三了。”我在强调“初三”时,语气特别重。

“我知道,但你应该知道学校的校刊已经停了好长时间了。”老师拍拍我的肩膀。

我当然知道,自从一年前那位主编毕业后,校刊一直处于停顿状态。本来我们学校的校刊在区里是很有名气的。

“我能力有限。”我试图说服老师收回成命。

“试试看。”老师诚恳地望着我说,“这样吧,为了方便你的工作,在校刊办公室的门口挂一只以你名字命名的校刊信箱,你可以直接收到同学们的来稿。”

我无语了。

就这样我担任了学校的校刊主编。

教导主任见我一进门就拉我坐在她前面。

“这次校刊的任务很重,因为区里教育局要来我校开教学观摩会议,还有其他学校的老师都要来。他们都希望能看看我们的校刊。”她开门见山地跟我说起要求来。

从办公室出来,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南茜,怎么办?我拉着南茜的手,一路走到校园的小路上。

能不能不干?快要中考了,开什么玩笑?

可下星期一区教育局就要来人了,这时候换人也来不及了。我着急地拍打着小路旁的大树,树叶一片片从树枝上飘落下来。我望着纷纷飘落的树叶,心里有种东西好像也在一点一点往下掉。

南茜弯下腰拾起一片片树叶,一字一顿地说:我帮你写一篇刊中语吧。

真的?谢谢你南茜!

晚上,我又坐在电脑前,开始了校刊的审稿。各个班级的稿子不断地从邮箱里发过来,虽是春天,我已忙得额头上冒汗。

今天怎么这么早上网?QQ头像突然跳了出来。

我被吓了一跳,原来是Tonis。

唉,有事。我叹了口气。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出版校刊的事,你帮不上忙的。我知道Tonis是计算机系的大学生,如果请他编个程序之类的说不定还行。

你怎么知道我不行?别看不起工科大学生好吗?

不是这个意思。我有点语塞。

我最近还刚写了一个剧本呢!不久还要演出呢。他得意地说。

是吗?我真没想到一个工科大学生也会有这么好的文笔。

说吧,有什么困难?

我们校刊星期一就要出版了,稿子刚收齐,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呢。比如审稿、排版、插图、刊头和编者按等等都八字还没一撇呢!

插图等图案我帮你弄吧。

太谢谢你了!我怎么忘了搞图案设计对一个计算机系的大学生来说是小菜一碟。

键盘声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地清晰,我在家里的电脑里一字字写着刊头语,Tonis在百里外的Z大宿舍里设计着校刊的。

QQ上闪出黄色的光芒,一亮一亮的。

你写得怎么样了?对话框里闪出Tonis的问话。

已经写好三个短篇了,加上南茜帮我写的一篇,我看差不多了。

我也搞了几个插图,发过来,你看看。

这么快?

唉,这算什么?一点小事。

不一会儿,邮箱里多了一封E-MAIL,图案发过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到一个大学生设计的图案,线条简洁、明了。每张图案下面还有简单的文字说明:回音壁、美文接龙、校园新闻、读者专递……看得我眼花缭乱。

行吗?QQ上又闪出Tonis的问话。

很好,真的很好!我由衷地发出感叹。

Tonis,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弄吧。

你是不是累了,那好吧,我们明天继续。

晚安!当我敲下最后一个键的时候,才发现眼皮很沉很沉,倒头躺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起来。

接下来三天,Tonis天天夜里陪我到深夜。我过意不去地问他:你一直这么晚睡?

是呀,计算机系的大学生一般都很晚,因为晚上安静,便于设计。

我也喜欢静。

喜欢静?

是的,是一种寂寞的“静”。

……

对方没在发问。

我们彼此都在沉默。

都市最美的时刻,是在白昼的喧嚣都沉寂下去,当黑色夜幕升起来的时候。人心最静的时刻,是在激情过去之后,那种超凡脱俗的寂寞。

这是我最欣赏的静,只有夜晚才能拥有真正的自我。

他是那么的阳光,而我只是属于夜晚的静。

星期一上午,区教育局的领导和各校的老师陆陆续续地到了,几个编委忙碌地跑前跑后,一会儿跑来跟我说,少了几份校刊;一会儿又对我说,外校的老师想见我。

尽管一丝丝春风佛面有些凉意,我却忙得额头出汗。

就在这时,一位编辑急步跑来告诉我,校刊上有两篇稿子作者的名字忘了打印上去。想不到这两位投稿的同学大为发火,和排版的编辑吵了起来,那位编辑正在哭呢!

我一听就傻眼了,在这节骨眼上怎么会出这种事。我想起来了,有两个低年级的同学在排版的最后一天说要改一下稿子,而我正好被学校安排采访F大中文系的贾植芳老教授,让另一位编辑帮忙改一下,难道他忘了把作者名字写上去?

我在校园里停住了脚步,静下心来,对自己说:“别慌!”

我想了想对那位编辑说:“告诉那两位投稿的同学,今天有外校的老师来学校观摩教学活动,希望他们能顾全大局。事后我一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编辑疑惑地望着我说:“报纸已经出版,一切都无法挽回,怎么满意法?”

我微笑地对他说:“你放心去吧!”

外校老师的提问真多,差点把我烤糊。我耐心地向他们解释,从办刊的宗旨、栏目的内容,一直到校刊的工作计划讲得清清楚楚。

整整一天,我在紧张而又忙碌中度过。当我头昏脑胀地走进教室时,南茜连忙迎上来,从桌子里帮我拿出书包。

妮妮,你的脸色很不好呢!南茜担心地望着我。

南茜,我很累,想睡。说完,头就晕了起来。最近我老是这样,头昏眼花,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你睡得太少了,老是这样熬夜,会累跨的。

南茜,我们回家吧。

南茜搀扶着我走出校门。

不是我说你,有时候要学会拒绝,别老是不好意思。南茜边走边劝我。

反正还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忍忍吧。再说,这时候校刊这么换人呀?

你呀……南茜看着我摇摇头。

晚上,只觉得浑身发冷、发抖,连饭都吃不下,我心里明白肯定是病了,胡乱吃了一点药,刚躺下,那位编辑打电话来了。

“今天校刊的事该如何了结?”他问我。

我对他说:“我来检讨。”

他急了,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没问清楚稿子是谁写的。”

我只觉得头在晕,房子在转,无力地回答:“我是主编,应该负责!”

躺在床上只觉得眼皮很沉,很想睡,但却睡不着,想必是头晕过头了吧。床的旁边就是电脑,我挣扎着起来想打开电脑,我知道Tonis在网上等我,我应该谢谢他。可是黑夜中,我摸不着开关。

啪,我掉在地上了。

很痛,很痛。

我的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现了Kai的影子,记得他在F大时,我在他的自行车上摔下来,把他惊得一乍一乍的。他坐在草地上帮我按摩脚掌,着急地问:还疼吗?可现在,他在哪儿?

我应该坚强起来。我对自己说。黑暗中,我抖索着终于摸到电脑开关。

电脑的光亮照到床上,QQ上Tonis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今天怎么这么晚?

我有点头晕,浑身发冷。

你病了?

那还不快去看医生!Tonis命令我。

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你在学校?

不,在家。

你们F大的学生不住学校?

天啊,他把我当作是大学生了,我该怎样与他解释?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想了想问Tonis。

什么问题?尽管问。

你会和一个比你小的女孩聊天吗?

一般来说,他停顿了一下说,我只跟我差不多年纪的学生聊天。

如果比你小好几岁呢?我试探着问他。

这……,要看情况。

为什么?

小孩子懂什么呀!

唉!想问他,我什么都不懂吗?头一阵阵又晕了起来。

Tonis,对不起,我想睡了。

睡吧,好好休息,以后晚上少熬夜!

恩。我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起来,头晕似乎好点了。我背着书包走在去校园的路上,阳光照得有点耀眼,快进校门的时候,南茜从后面赶了上来,急冲冲地问我:听说昨天有个同学在校刊办公室里闹意见呢。

是的。

这个同学也真是,这么点小事就发火,而且正好是区里的老师来参观。南茜埋怨道。

都怪我没再校对一下。

唉,你什么都揽在身上,那些小编呢?

算了,南茜。

早上,又到了升旗仪式开始的时候,我站在操场上用广播向全校同学做校刊出版的总结。

我真诚地说:“对于这次校刊排版上的失误,我代表校刊的全体工作人员向这两位同学表示道歉,并希望他们以后继续多投稿。现在请同学们热烈鼓掌,向这两位同学以及其他投稿的作者表示感谢!”

霎时,操场上掌声响起,那两位投稿的同学惊喜地抬起头,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鼓起掌来。

升旗仪式结束后,两位投稿的同学特意走到我的面前,不好意思地对我说:“谢谢你!昨天我的态度不好,以后我一定多投稿,支持你们的工作!”

南茜在一旁拉着我的手高兴地笑着说,真有你的!

我轻轻松了一口气,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了。

时间过得真快,又要到月考的日子了。每天,我都埋头做一大堆卷子,生活还是那样沉闷,真想回到前些天出版校刊的日子,几乎让我忘了我是初三,忘了中考,甚至忘了那条小路。

中午,我和南茜又来到那条长满梧桐树的小路。春天了,梧桐树的叶子一片片的发青、发绿。记得四年前,我刚进初中时,我和南茜每天中午都要到梧桐树下玩耍,每人都拾起许多叶子,然后一五一十的数,我和南茜比赛,如是双数那么考试就会得个好分数,如是单数那就会很惨。南茜很木讷的,老是数到单数,于是不甘心再数、再数……

一晃四年过去了,真快呀!南茜,我们都长大了。

是呀,再过几年,我们就要高考,然后工作。

南茜,不要说下去了,我有点害怕。

南茜打着话头,轻轻挽起我的肩膀。

我和南茜默默地走在静静的小路上,只有梧桐森森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很久,很久,南茜才说出一句话:你知道吗,听说这次我们学校有保送名额。

保送?

就是优秀学生免试入学。

是吗?我抬起头望着满满的树叶,从树叶缝里看去,阳光是那么遥远,那么零碎。

妮妮,我想你是有条件被保送的。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唉!我心里很明白,我的同学中有很多是F大、C大教授的孩子,还有很多从外地转学而来的学生,听说都是有背景的高干和大款的孩子。保送高中,谈何容易呀!

南茜,我们不谈这个。我央求道。

南茜停下脚步望着我。我避开她的目光,朝前走去,沿着小路走到了拐弯处。

小路对面的F大2号门里一群群人说笑地走出来,我远远地眺望着,很想知道在这扇门走进走出的人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态?高兴还是自豪?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很复杂。

这次月考很轻松,也许是紧张过头反而不紧张了,也许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去考试,所以我考出了有史以来最好的分数。

可南茜惨了,她在考数学时竟忘了做考卷反面整整一版的题目。

南茜,你怎么搞的。下课时,我拉着脸色苍白的南茜走到操场上。

我也不知道,考试时满脑子乱哄哄的。

是不是你妈妈又对你说什么了?

岂止是说什么,她唠叨了一个晚上。

南茜的妈妈最喜欢唠叨了,就像个唐僧,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说得你心烦,头痛为止,然后再说一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作为结束语。

你说,考试前我已经够紧张的了,她还反复唠叨,最后还让我好好想想,我那有时间去想?我都快要崩溃了。南茜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南茜,别难过了,月考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还有下一次呢。我知道我的安慰是空白无力的,但我还是要安慰她,确切地说是在安慰我自己。

下午,班主任在班级里宣布:根据市教育局的精神,今年中考有优秀学生免试入学的名额,希望符合下列条件的同学到教导处去拿优秀学生免试入学申请表。

于是免试入学的优秀学生条件被一条条的读出来,教室里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有的在飞快地记录,有的在思索着,还有的悄悄拨打手机,告诉爸爸妈妈最新情况。

我静静地看着窗外,树上有几只鸟儿在欢快地跳来跳去。我的思绪也随着鸟儿飞来飞去,如果下辈子投胎做个鸟儿就好了,不用中考,更不用高考,想飞哪儿就飞哪。

你在干吗?发什么呆?南茜用笔敲敲我的手。

我想做个鸟儿。我朝她笑了笑。

鸟儿?你没事吧?南茜诧异地望着我。

下课了,很多同学一下子跑出教室,很快就不见人影了,教室里只剩零星几个人。

南茜过来拉着我的手就急急往外走。

干吗,南茜!

你还坐着?别人都去教导处去拿申请表了。

我?算了,别去争了。

怎么,你打算放弃?

这么多人想争保送生,可名额只有几个,我能行吗?

别管那么多了,老师刚才说过今天下午四点是最后时间,不去拿申请表,就自动放弃!

南茜看了一下表,现在已经三点半了,快!说完,不等我再说什么,拉着我就朝教导处跑去。

就在模拟考之前,中午班委会上,班主任又在课堂上宣布:这次申请优秀学生免试入学的同学很多,经过筛选,全年级有50名同学进入下一轮推优程序,我宣布一下这50名同学的名单,老师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望了望全班同学,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张青、王玛莉、妮妮……”

50个名字好长呀,一大串。

妮妮,你听,有你呢!南茜高兴地摇着我的手说。

班主任咳嗽了一声,瞪了南茜一眼。南茜吓得吐了一下舌头。

“现在我再宣布下一步选拔优秀生的程序,”班主任继续往下说着,“根据市教委公正公平的要求,这次选拔优秀生要进行学生、家长、老师和评委四轮的投票选举,然后按照比例折算,得票最多者才能入选。”

我望了南茜一下,想说,就你多事,这不,就像竞选总统!

“明天就是全校投票日。”老师宣布完,顿了顿再说了一句,“请同学们别忘了后天是模拟考试,希望大家不要受情绪的干扰!”

“哇,模拟考之前投票?”

“天啊!”

“还不让我们受干扰?”

周围的同学纷纷叫了起来,有的干脆站了起来,有的把书扔到天花板上。

晚上,我第一次没做作业,因为明天要做自我推荐。虽然我经常在全校大会上发言或掌握各种会议和活动,洋洋洒洒几十分钟的发言从来不拿发言稿,可是今天不一样呀,是决定我中考命运的发言,我做不到无所谓,也无法退缩呀!

我打开电脑,在电脑中打下了“自我推荐”几个字。QQ又闪出黄色的光芒,是Tonis上网了。

今天你很早呀!Tonis发来一张笑脸。

Tonis对不起,我今天有事。

OK,没关系的,你忙吧!Tonis隐身了。

我有点歉意,不敢多耽搁,键盘被我敲打着,黑夜里发出单调的响声。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这么晚了,谁打来的?

喂,我迟疑了一下拿起电话机。

是妮妮吗?我是Kai的妈妈。

一下子,我愣住了。一年多了,我和Kai早已不来往了。我们两家也几乎断了联系,怎么今天……

妮妮,我跟你说,暑假Kai要去北大参加考研培训班了,我不放心他,怕他考不上。

他要去北大?我呆呆地拿着电话筒一言不发,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

妮妮,我知道他对不起你,上次寒假时,他回家乡,呆了没几天就回上海了。因为他怕亲戚朋友问起你,又怕街坊邻居骂他忘恩负义。唉!我们老了,我们的话他不要听了,我知道他听你的,可是你们……

电话里的声音唏嘘起来。我还是一言不发。

妮妮,我知道你很生气,请你一定要原谅他。他现在真的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

听到这里,我觉得一阵反胃。我不想听下去了,默默把电话放下了。

我打开QQ,Tonis还在。

Tonis,我写不下去了。

写什么?小说还是散文?

都不是。

那就早点休息吧。

不行呀,明天要用的。我不知道怎样向Tonis说清楚。

告诉你一件事,我写的剧本要搬上舞台了。

真的,祝贺你!

而且我还是男主角呢!显然Tonis有点得意。

看不出,你还是演员呢。

所以这几天我们天天排练呢。

是呀,Tonis在为毕业努力,我也应该努力。

Tonis,我好多了,有灵感了。我去写了,你忙吧。

下线后,我的自我推荐写的很顺。

第二天是投票选举,这天是我最难忘的一天。早上我们50名优秀生候选人一个个到讲台上向全校同学进行自我推荐的演说,我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走上讲台,望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说是念稿子,其实眼睛并不朝稿子看,短短几百字的稿子早已烂熟在心里。拿着稿子,是因为稿子是我的镇定剂,稿子上有妈妈在上面的圈圈点点,寄托了妈妈的希望和期待,我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一字一顿地讲着、念着,仿佛在叙述一个故事,一个别人的故事。

规定5分钟的演讲很快就结束了,而我觉得比任何一次演讲时间都要长得多。

接下来是四轮的代表投票,我和50位同学退出投票大厅。

退出大厅的同学都不肯走远,三三两两地站在大厅外打听着投票结果。我悄悄离开了会场,独自一人走在那条我最熟悉的小路上。

此时的校园是最安静的,与前面紧张的投票大厅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抬头望着天空,明媚的阳光照在白云上,显得那么洁净无暇,一群呼啸而过的鸽群不时掠过云朵,天空瞬间凝固了蔚蓝。

F大2号门外的人流永远是那么多,走不完。记得三年前,也是这个月份,F大招生咨询的日子,为了Kai的高考,我来到F大招生摊位上,汗流浃背地从一个摊位挤到另一个摊位上,手里拿着五颜六色的招生广告,嘴里还不听地询问每个专业的考分和毕业后的去向。

如今,在我最需要Kai的时候,他在哪儿?

妮妮,你在哪儿?是南茜的叫声。

怎么了,南茜?

你还有这闲情逛校园?南茜的嘴掘得老高。

南茜,你说呆在大厅门口有用吗?

那你也应该去教室嘛。

可是,我现在的脑子一片空白。

唉!南茜扶着我的肩膀一起坐在路边的石凳上。

妮妮,你好像有心事?

南茜,昨天他妈妈打电话来了。

谁?Kai?南茜叫了起来,亏他妈妈还有脸打电话来!

南茜,轻点。

她怎么不问你中考的事情?她只关心她自己的儿子!

他妈妈说他要去北大考研班了。

他去考研班关你什么事?怕考不上是不是?想考F大研究生是不是?

南茜连问了几个是不是,然后狠狠地摇着我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你给我听着,这次你别再心软,别再相信他们的话,别再管他的事!

我知道。我轻轻地回答,眼泪慢慢地流了下来。

我要是你早就对他不客气了。南茜用脚狠狠蹬了一下脚。

南茜,我求你一件事,不要报复他,不要把Kai的事告诉你爸爸,好吗?

南茜久久地望着我,望着我,仰天长叹道:你太善良了!

四轮投票整整举行了一天,而且消息封锁得和严,没人能知道里面的情况。原先站在大厅外面的人群慢慢都回到教室里去了。

我没回教室,而是去了校刊办公室。

“妮妮,你怎么来了?”教导主任和颜悦色地问我。

“我……”我搓着双手不知说什么好。

“哦,对了,今天是投票选拔优秀生,是不是有点紧张?”

紧张?我想起了明天还要模拟考试。

“唉,考试前举行优秀生选拔……”我只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没办法,这也是上面规定的时间顺序。”教导主任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别想那么多,就当没这回事,好好去准备考试。”

我无奈地摊开手,很想说什么,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老师,下一期的校刊又要出版了,我想看看版面。”憋了很久我冒出这句话来。

“好吧,不过不要太累了,我已经给你安排了一个主编助理,协助你的工作。”

“谢谢老师!”我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打开熟悉的校刊版面。

以前看到不少反映应试教育的阴暗面,以及老师和同学间发生很多矛盾的文章。我真的很庆幸自己遇到了能理解和谅解我的老师。

我在办公室里呆了一下午,在电脑前我恢复了镇静,也恢复了自信。一幅幅校刊的版面在我的手里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晚上,回到家里,我拔掉了电话机电线插头,我不想听到有关投票的任何消息。老师说的对,不要把投票选举当一回事,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台灯射出柔和的黄色光芒,我平静地翻开书,翻开这初中四年来所有的记忆。

模拟考的那天,学校的公告栏里贴出了全年级优秀学生免试入学的名单。我事先就对南茜说好,考试前谁都不去看告示,以免影响情绪。南茜同意了。

我在校门口等着南茜,然后手拉着手走进考场。

模拟考三天,我和南茜都刻意地回避投票选举优秀学生这件事。每天我们重复做的就是两件事复习、考试,再复习、再考试。

煎熬的三天终于过去了。

第三天下午,最后一门考完,南茜拉着我急急跑到告示栏里去看投票结果。

告示栏上赫然写着:

经学校的学生代表、家长代表、任课老师和学校评委会的投票结果,下列八位同学获得今年优秀学生免试入学的资格,现在公示三天,然后报市考试院审批。

……

妮妮,你看,你看,有你呢!

我看到自己的名字了,一瞬间,眼睛有点模糊了,再定睛仔细看看,真的没错,自己的名字确确实实名列榜上。

“公示三天”里,我经历了中考的模拟考试;这三天,我不敢去想投票的结果;这三天,我走路都绕过公告栏;这三天,对我来是多么的漫长和艰难!而等我来到公告栏时,“公示三天”竟悄然而过了。

妮妮,你真幸运!南茜羡慕地看着我。

南茜,谢谢你一路支持我!我也祝你中考顺利!

谢谢!谢谢你的祝福,我会努力的!

模拟考以后的日子对我来说一下子松弛了,感觉有点恍惚,又有点不真实。于是,我还是坐在教室里做题目,一直做、一直做。就像一列急驶的火车,一下子刹车了,但凭着惯性还在向前滑行。

南茜的模拟考又考砸了,语文一下子拉后了几十分。分析考卷的时候,南茜就一直坐在我旁边哭呀,哭呀。我的心仿佛都被她哭碎了。她说班主任昨晚与她爸爸打了很长的电话,电话挂了后,她的那位教授爸爸把她狠狠抠了一顿,一夜都没睡。

妮妮,怎么办呀?我这下子可完了。南茜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我拉起南茜走出教室。

我和南茜并排坐在校园路边的石凳上,我拿出纸巾给南茜。南茜还没擦,眼泪又掉下来了。

南茜,别难过了。我摇了又摇南茜的肩膀,继续对她说,我看过你的语文卷子了,你最大的问题是出在作文和现代文阅读上,这样吧,我们每天抽出一点时间,我跟你讲讲阅读部分的习题和作文,好吗?

南茜点点头,总算拿起纸巾擦了擦眼泪。

夏天了,又快到夏天了。今年的春天仿佛很短,还没好好感受春天的气息,却被初夏悄悄占领了。

每天中午,我南茜坐在校园小路旁的树阴底下,她翻开一道又一道语文习题,我给她讲着、比划着。

中午的天空像被人用红笔浓浓地涂沫了一层,轻薄的云彩不断从周围的高楼的怀抱中穿插过来,密密的树叶里不时透过一阵清新香郁的气息。

静静的校园,静静的小路,一切都透露出自然的颜色,一切都响起自然的声音。而我们却在静静中等待着属于我们的结果。

模拟考后的两星期里,南茜慢慢恢复了常态,她不再去买一本又一本的卷子,也不再重复一遍又一遍地去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习题。

妮妮,你说这样复习有用吗?南茜担心地问我。

南茜呀,时间已经很紧了,不要再攻难题,只需复习一下错题和薄弱的环节就可以了。

南茜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说,别紧张,相信自己就一定会成功!

初夏的黄昏,天地涂上一层迷蒙的底色,温柔的面目慢慢退去,暮色渐渐聚拢。每每夕阳西下的傍晚,我在电脑前尽心地编辑着我的校刊。窗外隐隐约约传来CD唱片的响声,那么忧伤,那么温情。我宛如进入一种梦幻的世界,心里有什么东西仿佛被换起。说真的,生活之中又有多少东西没被唤起?

晚霞里,歌声中,许多美好的东西变得熠熠生辉,痛苦也变得可以一点一点吞咽下去。

中考前的这段时间里,我又编辑了最后两期校刊。

六月中旬,我的同学们终于走进了中考的考场。

那天,我起的很早,在考场外面远远地看着,看着我的同学们一个个走进考场,看着他们的爸爸妈妈一直送到大门口,还在不停地叮嘱,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地远去,隐没在一个个教室之中。

我徘徊在考场的外面,沿着马路一直走着走着,甚至想着我的那张桌子本应该在哪个教室,考卷是否发了下来,然后再收上去之类怪怪的问题。

中考的三天,我天天都去考场看望我的同学们,默默地为他们鼓劲,也为他们加油。

中考结束的那天,我又打开了电脑。Tonis很晚才上网。

你等了很久了吗?Tonis微笑地问我。

恩,你出国的事决定了吗?

决定了。

去哪儿?

英国,南安普顿。

一个很冷的国家。

你呢?最近好吗?很久没见你上网了。Tonis又发来一个可爱的微笑。

我……我犹豫着,是不是该跟他说实话。

对不起Tonis,其实我只是个初中刚毕业的学生。

其实我早就猜到你是个小孩,不过没想到这么小。

今天中考刚结束,我的同学们都考完了。

你的同学们……?Tonis听不明白我的话。

是的,我没参加中考,直升了。

真的?我该好好向你祝贺!

谢谢你Tonis!谢谢这几个月来你对我的支持。

哎,我们约法三章,以后别那么客气,有事尽管找我。

可你马上就要出国了。我有些遗憾地说,又少了一个网友。

没关系,在国外我们照样可以在msn上聊天,谈谈各自的生活和学习。

我会努力学习的,几年后一定出国看你。

OK,我们一言为定!

停了一下,Tonis又发来一句:

你会成功的,我相信!Tonis一连发了几个“我相信!”

这一年是我所经历最长的一年,仿佛初中四年的所有事情都发生在这一年。中考结束后,毕业典礼的那天我又回到了学校,一个个教室里的黑板上写着“祝同学们中考顺利”、“祝大家心想事成”等等口号还依稀可见。墙上挂的各种招生广告,五颜六色地躺了一地。

我从地上拾起一张张招生广告,也慢慢拾起了这一年的心绪。我沿着校园的走廊,来到校刊办公室门口,那只写着我名字的“妮妮信箱”还依然挂着,我用手轻轻抹去上面的灰尘,摇了摇箱子,附耳静静地听着箱子发出沙沙的响声。

总有一些回忆是无法抑止的,宛如杨柳轻风,缠绵于发梢,呢喃在心底。

慢慢的,我又走到那条校园的小路上,此刻的校园,空无一人。远远地望去,风抹流云,绿柳成烟。

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徜徉在校园的小路上了。我舒张着双臂,迎着满园的绿色,让花草缕缕的清香,层层的娇艳,浸入肤色,浸入灵魂,浸润了我曾经走过的每一条小路,每一段岁月。和着那些温暖的记忆,摘下一片片时光,酿成一坛岁月的醇酒,在绵延的温情里,渐渐泛滥。

小路的拐弯处依然清晰地看见F大的2号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而我的心情却是那样的平静。

不久的将来,我会从这大门里走进去的。我这样想着,然后转身折回,再折回,我的脚步渐渐地加快了。

后记

在我写完这篇小说时候,传来了好消息:南茜这次中考考出了好成绩,尤其是语文考出了112分的高分(满分是120分)。她终于进了理想中的重点高中。我真替她高兴!Z大的Tonis也拿到了去英国的签证,我同样也祝福他,一路顺风!

初中一晃四年过去了,其实这四年的时间很漫长,我们经历了从少年到青年的转变,在这其间,有太多的欢乐、幸福、忧伤和痛苦。初三毕业的这段时间我最大的成功就在于战胜了过去,战胜了自己。有些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它们都将成为历史,成为了我们记忆中的一部分。也许它只占人生途中的很小一部分,但也是一个里程碑。在踏入高中之前,我决心把它写下来,留住我的记忆,留住属于我少儿时代里的最后一段时光,并把此文奉献给我的同学和我的好友。

时光虽然不能倒流,但我还是要感谢那些在我成长道路上重要的人,感谢那些曾经爱过我和我爱的人,感谢那些教会我如何去面对生活的人,不管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它会教会我如何去把握现在,去珍惜身边的人。

§§第四篇 紫藤花开

小说

鱼儿是在紫藤花盛开的盛夏季节来到这所中学。她从校园沿着花茎慢步地走着。校园并不大,鱼儿边走边看,周围的一切是那么陌生,操场上只有零星的几个学生在打篮球,鱼儿正准备拐弯朝高一的教学楼走去,眼前一排走廊挡着了去路。

走廊上爬满了紫藤花,一株又一株满含笑意的紫藤花,在鱼儿的面前羞羞答答地铺展开了,左边是白色的紫藤,右边则是青莲色的紫藤,一串串白色的紫藤花就像一串串亮晶晶的葡萄,一团团,一簇簇,幽幽清雅。一树树青莲色的紫藤花宛如千百只紫蝴蝶相拥连缀,芳华烂漫。

真美呀!鱼儿不由自主地感叹着,她展开自己的一袭粉色衣裙在紫藤花下轻轻旋转起来,两旁白色和青莲色的花瓣在鱼儿的眼前立刻缠缠绕绕起来,就像一层轻纱般的迷雾,展现神秘而朦胧的美。

是呀,是很美!突然,从旁边传来一个声音。

鱼儿停住了脚步,原来是一只篮球滚到紫藤架下,她转身一看,一个高高瘦瘦的、身穿短袖汗衫的、长得黑乎乎的男生正傻愣愣地朝她看着。鱼儿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鱼儿拾起篮球递给那个男生,男生想伸手接,但又不知怎么的又往后退了一步,篮球滚在了地上。

这人怎么搞的?鱼儿埋怨道,然后又俯身去拾篮球。

我来,我来!那个男生终于开口说话。

两双手同时在篮球前都停住了,鱼儿只觉得有一股眼神从一双浓眉大眼里直直地向她射来,鱼儿被他看得怪不好意思的,用力拍打了一下球,篮球顿时跳了起来,男生被球惊得一咋一咋的,球又滚掉了。

哎,你这人怎么搞的,连个球都接不住,还打什么篮球嘛!鱼儿一噘嘴刚想走。

别,别走!男生叫了一声,转身就用脚一勾,那球飞快地转动着,他随即伸手把球轻轻接住。

鱼儿笑了,转过身去。

哎,你是不是新来的高一同学?我叫岩,是高二的。黑乎乎的男生在后面大叫。

鱼儿头也不回的走了。

唉!岩狠狠地拍了一下篮球。

岩是这所中学的学生会主席,尽管离开学还有几个星期,但岩已经为新学期开始做准备工作了。夏日的阳光是那么的炙热,岩黑黝黝的皮肤上滴着汗珠,手里还不停地拍打着篮球。

今天是新生报到的日子,看那鱼儿对四周充满好奇的眼光里,岩猜出是刚来的高一学生。

岩目光炯炯地望着远去的鱼儿,眼前跳跃着鱼儿粉色的连衣裙和那紫白相间的紫藤花,渐渐地缠绵委婉在一起,分不清什么是粉色,什么是紫白色的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岩才结束了学生会的新学期第一次工作会议,最让岩头痛的就是学校的社团工作,他刚接受学生会主席的职务不久,团委的老师就交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把学校的社团组织起来。整个暑假,他一直在为社团的事操心,可到现在还没理出个头绪来。虽然现成的社团有几个,但都处于快要倒闭的阶段,而新的社团都还八字没有一撇。

关键是人才呀!旁边团委委员的萝卜冒出一句话来。

萝卜是高二的同学送给他的“雅号”,不仅仅因为他的名字有一个与白萝卜相同的字,主要是他浑身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萝卜的混合体,白白的,胖胖的,短短的。

对呀,岩拍了一下脑袋,为何不从新生中去挖掘人才?岩的眼前又浮现了紫藤架下旋转的粉色衣裙的女孩。

于是两颗黑白分明的脑袋凑在一起,四只眼睛在新生的名单里飞速搜索着。

你看,这个学生不错!萝卜大叫起来,岩连忙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备注栏里清楚地写着:睢鱼儿,校刊主编。

睢鱼儿?这个名字很熟呀。岩抬起头想了半天,噢,想起来了,会不会是……

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经常在报上发表文章的睢鱼儿!萝卜拍着桌子抢先说道。

难怪那么眼熟,文学社社长非她莫属了!岩坚决地朝萝卜一拳打去。

哎哟哟,你能不能轻点!萝卜大叫起来,那么其他社团呢?

你对电脑很精通的,就兼电脑社社长吧。岩笑嘻嘻地对萝卜说。

好呀,你小子把脑筋动到我头上来了!

两个人笑着、嚷着,很快扭打在一起。

开学已经好几天了,今天是社团招聘人马的日子,操场上人声沸腾,挤满了很多前来观看的同学,最多的就是新来的高一学生了。

鱼儿是前天被萝卜叫来参加招聘工作的,萝卜使出浑身的本事来说服鱼儿担任文学社的工作。

鱼儿静静地看着胖乎乎的萝卜在她面前飞吐着泡沫,讲着他自己编排的理由,当萝卜还要继续强调重要性和必要性时,鱼儿站了起来,笑着对萝卜说,你别说了,我答应你!

这时候的鱼儿坐在桌子前,她的前面放着文学社的牌子。在还没到这个学校的时候,鱼儿就知道这所学校以前没有文学社,从前来咨询同学的好奇的眼光证实了他们对文学社并不了解,因此鱼儿对文学社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哎呀,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少呀?随着一阵说话声,鱼儿看见不远处一个女生拉着一个男生朝她走来。

女生微笑着对鱼儿介绍说,我们都是高二的。我叫婷,是学生会的副秘书长,专门管社团工作的。他叫颢,是我的上司——秘书长。还有我的外号叫“风”,他的外号叫“雨”。

鱼儿笑了。那你们加起来就叫风雨罗!

婷和颢一起笑了起来。

鱼儿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两个人,婷一头的短发,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光芒,薄薄的嘴唇微微向上翘着,一看就是个精明强干的女孩。

而颢不一样,白净净的脸上,带着一副茶色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颢也静静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女孩,粉色的衣裙衬托着雪白的皮肤,苗条的身材里隐隐露出着青春的曲线美,漂亮的大眼睛里似乎飘忽着一丝忧郁。

是不是文学社来的人很少?颢仿佛一眼看出了鱼儿的担忧。

鱼儿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哟,这不容易,我来吆喝一声,把人吸引过来。婷嚷了一下,颢想阻止,但来不及了,只见婷把头发往后一甩,大声喊叫着:同学们,这是刚成立的文学社,喜欢文学的同学快过来!

四周的同学听见呼声都不约而同地朝他们转过身来。颢不禁皱了皱眉头。鱼儿敏感地朝颢看了看。

文学社的摊位上人越来越多了,颢扶了一下眼镜对前来的同学用他很有磁性的嗓音说:这位就是担任我们文学社社长的睢鱼儿,大家一定都在报上看过她的文章。她还获得了不少全国的大奖,她的文笔是一流的。请大家相信我,参加文学社是热爱文学的同学最好的选择!

婷在一旁起劲地鼓起掌来。鱼儿觉得很奇怪,这位素不谋面的秘书长怎么对她那么了解?

同学们纷纷来拿报名单,不一会儿几十张报名单都拿光了。鱼儿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站起来对婷和颢说,谢谢你们!

没关系的,以后有问题尽管来找我们。颢谦虚地摆摆手。

鱼儿感激地朝他点点头。

就在鱼儿收拾摊位要离开时,远远地看到两个黑白分明的人影朝她走来,看见鱼儿要走,白白的男生老远就大喊大叫,你看,我们来晚了,已经收摊了。黑黑的男生看着鱼儿的背影愣住了,粉色的衣裙……难道是她?

鱼儿一声不啃地走了,扔下萝卜和岩傻傻地站在原地发呆。

一连几天过去了,鱼儿一直在为文学社的开办伤脑筋呢。虽说是人员有了,可章程呢,计划呢,内容呢,等等都是问题。这期间婷和颢帮了她不少的忙,就是没看见最初推荐她的岩和萝卜。

今天是文学社成立的第一天,鱼儿早早来到会场,不一会儿婷和颢也一起走进来。

你们也来了,谢谢你们对我工作的支持!鱼儿由衷地说。

当然啦,今天是文学社创办的第一天,我们是一定要来捧场的。颢那磁性的声音再一次在鱼儿的耳边响起。

就在这时,萝卜和岩跨了进来。

鱼儿,今天我们可没迟到!萝卜朝鱼儿挥了挥手大声嚷嚷。

鱼儿朝他们点点算是打过招呼。鱼儿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开会吧。

同学们,今天是我们文学社成立的日子。我们文学社的名字就叫着:《紫藤》文学社。

紫藤?会场上的人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好美的名字!岩站了起来,由衷地说:

自古以来紫藤被视为高贵之花,常被用于各种花纹的设计中。其中淡紫和白色的花串极显优雅尊贵。李白有诗曰:“紫藤挂云木,花蔓宜阳春。密叶隐歌鸟,香风流美人。”当然这样美的名字配上我们才华出众的文学社社员那才是锦上添花呢!

岩说完带头向鱼儿鼓起掌来。

哗,会场里响起一阵掌声。

鱼儿的心不知怎么的颤抖了一下。

婷撇了一下嘴,轻声说道,瞧,风头又被他抢去了!

颢微笑着。

会议的议程一项一项进行着,章程、计划、活动内容一件件从鱼儿的口里清晰地传递给每个人。

岩不停地点头。萝卜翘起了大拇指。

颢还是微笑着。

会场里的气氛活跃起来了,大家热烈讨论着。岩趁机对鱼儿悄悄地介绍道,我叫岩。

我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学生会主席!鱼儿打断了岩的话。

岩愣住了。

会议终于在大家的鼓掌声中结束了,鱼儿刚想站起来,门突然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

这里是文学社?我没走错?这个男生刚开口,在座的同学都笑了起来。

这是文学社,但会议已经快结束了。你是来参加会议的?还是来打扫卫生的?鱼儿也用两个问题问他。

会场里的笑声更大了,萝卜和婷已经笑得人仰马翻的,各自捶着胸口,大声对那男生说,瞧这“奥特曼”可遇到对手了!

那个被叫着“奥特曼”的男生不好意思走到鱼儿的面前,瞧了瞧鱼儿说,这位大概就是社长小姐了?

小姐?好你个奥特曼,什么时候变得温柔起来?萝卜上前就是一拳头。

岩笑着上前跟鱼儿介绍说,他也是高二的,是我隔壁班级的。不过他可是高二的文学才子哦!

是吗?鱼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奥特曼,1米85的个子,魁梧的身材上托着一张英俊的脸,坚挺的鼻子倔强的耸立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高傲地朝鱼儿瞟了瞟。

鱼儿大方地向奥特曼说,欢迎你参加文学社,但希望你以后别再迟到!

周围的同学又大笑起来,婷笑着对鱼儿说,你要他不迟到,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每天上学都迟到,为这事经常挨老师的骂呢!

奥特曼指着婷说,别这样损我,看我以后的表现!说完朝鱼儿打了个有力的手势。然后转身走了,只听到外面走廊上一声很漂亮的口哨声划向天空。

鱼儿摇了摇头。

别怪他,他一直这样放荡不羁的。一直默默无言的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鱼儿的身旁。

没关系。鱼儿朝颢笑笑。

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今天的会议开得很成功。颢继续对鱼儿说。他总是这样不失时机地去赞扬别人。

是呀,看来鱼儿的案头工作做了不少。岩接过颢的话语说。

但在鱼儿的耳里,岩的这番话要比颢牵强得多了。

快到国庆节了,申城告别了夏日最后一缕毒辣的阳光,天气渐渐地凉了。中午休息的时候,鱼儿轻步走向美丽的紫藤花架,一串一串紫白花瓣如流苏般直垂落下来,散发出最后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

鱼儿在花架底下的石凳上静静地坐着,凝视着那淡淡的紫,任凭串串花朵的清香梳理着她的心绪,神情竟然一阵迷离。

寂寞源于你紫色的藤,

藤条上蔓延着是你紫色的心情

紫色的心情开出紫色的花

紫色的花苞里藏着我的梦

而梦

因你而生

……

是谁在花架下吟诗?鱼儿翘首望去,并无一人。她笑着摇摇头,也许是并无此人,也许是从天上掉下此诗。

鱼儿想了想顺口就联上一句:

翘望着远方

不知你是否会从小径那端径自走来

握起我的纤纤小手

感受我那串串紫色的心情

……

联的好!随着喝彩声,花架后面转出个人来,鱼儿定睛一看,原来是奥特曼。

你也在?鱼儿淡淡地和奥特曼打招呼。

是不是我打扰了你的雅兴?奥特曼在鱼儿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校园里轻轻地刮起了一阵秋风,花架上的紫藤花瓣正在一朵一朵飘下来。一朵落在了鱼儿的膝上,她正俯下看时,颈项里感得飕飕地一冷,原来又是一朵。花瓣接连着落下来,落在了鱼儿的肩上,也落在了奥特曼的眉上和脚上。

鱼儿把一朵朵花瓣放在手心里,紫的、白的……

1朵、2朵……一共5朵,1朵紫的,4朵白的。这在数学中该怎样排列组合呢?鱼儿的眼睛里又飘来一丝忧郁。

你一直那么忧郁吗?奥特曼问道。

鱼儿这才发现奥特曼一直没离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什么,只是看到紫藤花落有点伤感而已。

放心吧,紫藤花不会老!奥特曼微笑着说。

为什么?

因为年年都有春天!奥特曼站起身来坚定地回答。

奥特曼走了,身后又留下长长的口哨声……

鱼儿若有思索地望着奥特曼的背影远去。

睢鱼儿……睢鱼儿……

花架外传来一阵喊声,鱼儿回头一看,原来是婷。

婷气喘吁吁地告诉鱼儿,社团联开会,到处找你呢!

鱼儿抱歉地笑了笑说了声对不起,站起身拉着婷就走。

要不是岩告诉我你在紫藤花下,我还不知道找到什么时候呢!婷一边走,一边埋怨道。

岩?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鱼儿想问,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下午的社团联的会议开了很长的时间,主要是讨论文学社刊物的出版问题。

在鱼儿的计划中有一项是出版《紫藤》刊物,受到了颢大大的赞赏。颢在会议上用他特有的磁性的语调对大家说,《紫藤》刊物是一定要出的,而且要早出!

岩可不这么认为,他认为文学社才刚创办一个月,文章的数量和质量都存在问题。

婷是坚决站在颢的一边,语气激动地说,《紫藤》刊物早一天出版对扩大文学社的名气和提高学生会在广大学生中的地位是很重要的。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们的工作仅仅是为了出风头?萝卜反驳道。

颢慢条斯理地对萝卜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上一届的学生会把学校的社团工作搞得一塌糊涂,这次团委交给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学校的社团抓好。所以这次的刊物一定要早出,可以稳定军心嘛!

颢说完,婷就一个劲地鼓掌。

鱼儿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多年来的写作生涯使她变得沉默,也变得很会观察周围的一切。

她静静地看着学生会的干部一个接着一个发言,好像是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岩转身看了看鱼儿说,还是让鱼儿谈谈吧!

这时,大家才发现会场里还有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女孩,尽管她才是刊物最有发言权的人,但都被干部们忽略了。

谈谈吧,鱼儿!岩再一次地要求鱼儿。

好吧,我谈谈吧。鱼儿轻轻地,但很清楚地一字一句地说着。

《紫藤》刊物现在主要存在三个问题。第一是文章的收集问题。我看过高三年级的文章还是很不错的,高一的文章虽然稚嫩了些,倒也活泼亮丽些,衬托了高二文章的稳重。我们完全可以把刊物分成不同的层次让同学们欣赏,因此量是主要的,没有量就谈不上质的问题。所以怎样把稿子收集上来是关键的问题。第二是刊物的排版问题。排版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当然还要有相当精湛的计算机编辑技术。我需要这方面的人才,请在座的干部们推荐一下有这方面技术的同学到编辑部来。第三是出版刊物的经费问题。如果没有经费,我们今天的会议开得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鱼儿说完了,会场上一片寂静。岩望着鱼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得不承认鱼儿话没说错,句句都在点子上,可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岩重新打量着他在紫藤花下见到第一眼的女孩。

夏末秋初的阳光照进会场里,反射在鱼儿雪白的瓜子脸上,小巧的鼻子微微向上翘着,红润的小嘴巴紧紧闭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时不时地飘忽着一丝忧郁。

她在想什么呢?忧郁什么呢?岩思索着。

冷场后第一个发言的是萝卜,他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我认为鱼儿说得很对,这才是内行说的话呢!我们刚才都白争了。萝卜说着朝婷瞪了一眼。

哼!婷不服气地回敬萝卜。

我看这三点都要靠岩去落实了,尤其是经费问题,他是学生会主席嘛!颢温和地朝岩笑了笑说。

岩皱起了眉头。

这样吧,关于稿子的收集问题,颢去收集高三的同学,你跟他们很熟,了解谁的文章比较好些。婷去收集高二的。高一的……

岩说到这儿停了一下,鱼儿轻轻地说,高一的我去收吧。

还有关于懂计算机编辑的人才,我想……岩在思索着。

别想了,我来吧!萝卜自告奋勇地站了起来。

最后就是经费的问题,就由我来解决吧。岩说完站了起来宣布,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一转眼已过了期中考试了,文学社的稿子收集率还是很低,就像鱼儿事先预料的一样稿子的收集是第一大问题。

婷早已不管稿子的事了,用她的话来说,副秘书长的工作很忙,怎么有可能只为文学社忙呢!

颢总是一脸的和颜悦色,慢条斯理地对鱼儿说,我会去高三收集稿子的,你别着急。

最沉不住气的就是萝卜了。

怎么到现在稿子还没收齐?婷和颢怎么搞的?说得好听,弄得像真的一样!萝卜胖胖的身体被气得快要鼓了起来。

鱼儿,我来写一篇!萝卜高高卷起袖口,大有大干一场的感觉。

鱼儿无奈地笑了。

萝卜向鱼儿提议,去找找岩吧,尽管他工作很忙,但他一定会帮忙的。

岩?鱼儿摇了摇头。秘书长副秘书长都那么忙,那学生会主席就更忙了。

秋日的阳光比起夏日的炎热温和多了,鱼儿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漫步又来到紫藤架下。

一架白色的紫藤,一架青莲色的紫藤——在校园中静悄悄地消受了秋风和秋雨后,显得有些萧条。架子上的紫藤花渐渐枯萎,那一串串曾经美丽得让人心动的紫藤,而今已失去往日的光彩,紫色的花瓣已褪成了黄褐色,像凋零的落叶一般孤单地散在枝干两旁。

紫藤一直连到校园的围墙上,在镂空的栅栏上垂挂着,缠绵委婉。栅栏的外面是一个居民小区。

一对老年夫妻的身影映入鱼儿的眼帘。

那是很老很老的一对老人了,男的坐在轮椅上看着晨报,女的推着车子,脸上一直挂着微笑。阳光浸染着他们头顶的白发。

鱼儿注视着栅栏外的这对老人。那对老人慢慢走近了,抬起头,发现栅栏里的女孩,对着鱼儿微微一笑,鱼儿也报以微笑回答他们。

在鱼儿的沉思中,老人推着轮椅走远了。鱼儿目送着他们有些佝偻的背影在阳光下越走越远,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野之外。

鱼儿刚转过身,就发现身边又多了一条长长的身影。

不用问那是岩。

能不能告诉我紫藤花的故事?岩站在鱼儿的身后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紫藤?

这还用问,每当我路过紫藤架的时候,经常看到你独自一人在花架下散步、沉思。

鱼儿无言了。

紫藤,是一种攀援花木,听说紫藤花仙会给人带来幸福。岩转到鱼儿的面前说道。

鱼儿叹了口气,心想这学生会主席还真会缠人。她停了一下,缓缓道来:

紫藤花和槐花,同居一科。传说中的八仙过海,不食人间烟火,但餐花饮露,视为琼瑶仙浆,早开花为食的就是紫藤和槐花了,而夏天则以菊花或金银花代茶。

那紫藤花就是仙人食的花了?岩微笑着看着鱼儿。

鱼儿低下头,避开了岩的目光。

听萝卜讲稿子的收集有问题?岩终于说出了主题。

鱼儿点点头。

高二的我收集了一些,你看看这些文章还可以吗?岩把一叠稿子递给鱼儿。

鱼儿急忙接了过来,翻了一下。

不错,有几篇还是很好的。鱼儿笑了,阳光下的鱼儿笑得是那么灿烂。

难得看见你笑,鱼儿你的笑容真美!岩由衷地说。

鱼儿的脸红了,拿起稿子飞快地走了。

匆忙中的鱼儿在教学楼的楼梯口差点与正下楼的颢撞个满怀,颢顺手赶快托住快要落下的稿子。

你这是怎么啦?颢满脸疑惑。

没什么。惊魂未定的鱼儿此刻脸更红了。

哦,对了,鱼儿,这几天我很忙,高三的稿子都没空去催,只有手里的这两三篇。颢抱歉地对鱼儿说。

谢谢你!鱼儿感激地对颢说。

鱼儿刚想上楼,看见楼梯口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婷。

婷,是你?鱼儿打招呼道。

哼!婷朝鱼儿瞪了一眼,转过身去狠狠对颢说,我早就站在这里了,看你们递来递去的热闹着呢!

鱼儿感到有点莫名其妙,但她素来不喜欢与别人争执,匆匆上楼去了。

颢赶忙把婷拉到楼梯的角落旁边,埋怨地对婷说,你能不能收起你那酸溜溜的劲儿,少说几句?你没看见鱼儿的脸色?

什么?我还要看她的脸色?你有没有搞错,我才是你的女友!婷跺了一下脚。

好了,好了,你又来了!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下学期学生会就要进行改选了,我们是负责社团工作的,如果《紫藤》刊物能一炮打响对我们竞争主席的位子有很大的作用!

算了吧,我才不信呢!小小的刊物能有那么大的作用?!婷一甩手想走。

颢一把拉着她,告诉你吧,颢忽然放低声音凑到婷的耳边说了一句。

婷马上就跳了起来问,什么?鱼儿跟校长很熟?

轻点,拜托!你是不是一定要弄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存在?你就不能学学鱼儿的温柔?

我……,她……,婷被气得噎着了。

几个星期过去了,萝卜陪着鱼儿到各年级又收集了不少的稿子,当他们来到高二教师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奥特曼。

萝卜上去就捶了他一拳问,怎么了,又被老师叫去补作业了?

唉,霉透了!数学没考好。高大的奥特曼这时无论如何都傲不起来。

奥特曼,你写的那篇《梦系罗马》我看过了,还真不错呢!鱼儿笑着对他说。

当然了,这是我最得意的一篇文章了。奥特曼的头又昂了起来。

鱼儿望着奥特曼时而低头,时而又抬头的样子,很想笑,但又忍住了。想了想对奥特曼说,我们文学社刚成立不久,缺人手,你来担任副社长吧!

我?奥特曼有点意外。我这人很自由散漫的,恐怕你抓不住我!奥特曼边说边用手挠了挠头发。

萝卜听不过去了,虎着脸骂道,你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抓不住我”?鱼儿叫你担任副社长是抬举你,你却说这种不三不四的话!

奥特曼看了看鱼儿,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那种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萝卜紧追不放。

站在一旁的鱼儿咯咯笑个不停,你们真有意思!萝卜,你就饶了他吧!奥特曼,你若还想在这所学校里留下什么就跟我们一起干吧!

西下的阳光射在走廊上,折射在身穿白底粉色花纹连衣裙的鱼儿身上,就像一朵盛开的紫藤花,真的好美,好美!鱼儿微笑着看着奥特曼,奥特曼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是他17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萝卜打了一下奥特曼,怎么啦,又傻掉了。

没什么,我答应了还不行吗?奥特曼朝鱼儿点点头,然后打着口哨走了。

鱼儿,你别理他!萝卜安慰鱼儿说。

没什么,其实奥特曼还是很有个性的。鱼儿笑着摇摇头说,萝卜我看稿子收集的差不多了,我们开始排版吧。

萝卜两手搓了一下说,说实话我从来没排过版,但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鱼儿问,那么你家有电脑吗?

当然,那还用问!

这样吧,我会安排几个人同时把稿子输入电脑,然后策划几个栏目……鱼儿一边有条不紊地说着,一边比划着。萝卜佩服地看着鱼儿不断地点头。

申城的秋风中丝丝凉意俨然像个神秘的使者,挥动着长长的衣袖洒下了适宜的温度。午后的天空,好像刚洗过一样,朵朵不规则的云是那么的洁净、那么的清柔,好像在散步,又好像幽闲自得。

校园里静静的,鱼儿踏着轻轻的脚步又来到紫藤架下,花瓣早已脱落的干干净净,连枝叶也被风儿吹得减少了许多,似乎累了,想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鱼儿心里有一点失落,有一点儿哀愁,不由得伤感起来。自从进了这所中学后忙于文学社的工作,把写作给荒芜了,就像这紫藤花一样。

鱼儿抬起头又看见栅栏外的那对老人在散步,男的坐在轮椅上看着报纸,女的推着车子,一副静谧安详的样子。他们并不在乎秋日匆匆,冬日即将来临,那满是皱纹的脸上早已消逝了往日的梦,只有安详依旧。

鱼儿手扶着那弯弯曲曲的紫藤条,冥冥之中仿佛有谁用手指,轻轻拨动了她心底那根往日不被触动的琴弦,颤颤的、抖抖的,慢慢地变出了一连串的音符。

听说你很喜欢紫藤,今天一见固然不错。颢不知什么时候像幽灵似的飘了进来,把鱼儿吓了一跳。

鱼儿笑笑,算是打过招呼了。

文学社的刊物现在进行得怎样了?颢问。

鱼儿觉得有点奇怪,这段时间文学社的工作她几乎每隔几天就要跟岩商量和汇报。颢是秘书长怎么会不知道呢?

噢,我正想跟你汇报呢!鱼儿把刊物的收集和排版工作跟颢叙说着。

天空开始阴沉起来,不一会儿竟飘起了小雨点。

颢连忙拉起鱼儿说,下雨了,我们快回教室去!

鱼儿和颢刚走了几步,只见婷满面怒容地站在她面前。

好呀,找了半天没找到你们,原来在这里卿卿我我!婷两手插在腰间怒气冲冲地大声嚷嚷。

你瞎搞什么?我和鱼儿在谈工作!颢连忙上前阻止婷,但被婷用手挡了回去。

谈工作用的着手拉手吗?婷指着颢的鼻子打吼道,别以为我没看见,我已经站了好长时间了。

颢还想说什么,只见鱼儿扭头就飞快地朝教室奔去,只留下婷的骂声在后面飘荡:

原来搞文学社是假,想占高枝是真!

一副娇滴滴的样子就想讨男生喜欢!

……

整整一个下午,鱼儿连一堂课都没听进去,耳朵里充满了婷的喊骂声。鱼儿感到头痛欲裂。放学的时候,鱼儿背着沉重的书包,向校外走去。

岩今天是值日,带着红臂章站在大门口,远远地看见鱼儿一步一步地走来。岩大吃一惊,只见鱼儿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像是快要倒下的样子。他快步向前想扶她。

鱼儿一看是个男生,连忙倒退了几步。

岩被鱼儿吓了一跳,呆呆地望着鱼儿。

怎么了,鱼儿?不舒服?

鱼儿定睛一看是岩,轻轻地吐了口气。慢慢地,鱼儿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张纸递给了岩。

“辞职信”?岩大叫了起来,为什么?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辞职?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像鱼儿打来,鱼儿承受不了起那么多的问题,摇摇头跌跌撞撞地走了。

接连几天,鱼儿看见岩都躲开,她知道岩是学生会主席为了文学社社长的空缺肯定会来找她谈话。这期间颢来找过鱼儿好几次了,又是道歉,又是赔罪的,全然没了平时儒雅的风度。鱼儿只是冷冰冰的,不发一言。

校园里的几颗大树上仅剩的树叶经不住一夜的风雨,飘落一地。紫藤架上的枝叶终于谢尽了它最后的美丽,鱼儿一个人独自坐在紫藤花下,呆呆地望着栅栏外空无一人,鱼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有时觉得人的一生很奇妙,暮年和少年是那么靠近,就像冬天和春天,而中间都是梦!鱼儿呆呆地想着。

后面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鱼儿一回头见是岩和萝卜,马上站起身来想走。但岩已经站在她面前。

岩虎着脸对鱼儿说了声,我想找你谈谈!

岩的严肃是出了名的,不少调皮捣蛋的男生见了岩掉头就走,什么地方出了乱子,只要岩一出现,马上就安静下来,用奥特曼的话来说,只要把岩的头往哪儿一挂,哪儿就太平了。

可岩的严肃在鱼儿的面前好像失去了作用。连岩自己都搞不清,是鱼儿的冷淡?还是岩看见鱼儿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如果你是为了辞职的事,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的理由已在辞职信里都写清楚了!鱼儿冷冷地对岩说。

我们能不能坐下谈?岩指着对面的石墩说。

鱼儿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可岩的话就像命令一样,不容违背。她和岩面对面地坐在石墩上,就像是两个谈判的首席代表。萝卜背靠着紫藤架看着他们,心里暗暗替鱼儿担心。

岩看见鱼儿坐下来,心就放下半个了。他很明白对鱼儿这样的女孩用一番大道理去说服她根本没用。于是他思索了一下说,上次你说过紫藤花的故事,我也曾经听说紫藤花仙是一个冷艳的女人,冷漠、孤傲、美艳;但又有传说,紫藤花仙是一个睿智的女人,她机敏、善变、才气逼人。

我宁可相信后一种传说。岩望着鱼儿继续说,紫藤花仙是名人,在天涯流传着各式各样的关于她的传说,可是谁又能认定哪些是真实的呢?我想只有看真实中的紫藤了。

我念一首林徽因写的《藤花前》给你听好吗?

紫藤花开了

轻轻的放着香,

没有人知道。

楼不管,曲廊不做声,

蓝天里白云行去,

池子一脉静;

水面散着浮萍,

水底下挂着倒影。

紫藤花开了

没有人知道!

蓝天里白云行去,

小院,

无意中我走到花前。

轻香,风吹过

花心,

风吹过我,——

望着无语,紫色点。

……

岩轻声朗读着,静静的紫藤架下,只有岩的男中音徘徊在鱼儿的耳边。

岩念完了,又对鱼儿说了句:

我想这么美丽的紫藤花应该被所有人知道,它的香不仅仅只给偶尔路过的人闻到。

鱼儿不禁一怔。

岩拿起一本日记本交给鱼儿,鱼儿翻开日记本,里面夹着几片紫藤花瓣,还写着一行有力的钢笔字:

收藏起这串紫藤,并不仅仅是被它那独特的风姿所打动,而是想留住它瞬间的美丽。虽然,我阻止不了岁月的流逝,但我还是收藏起那一抹淡雅的紫。

鱼儿拿起花瓣闻了闻,似乎有一丝很远很远的香飘进鱼儿的心里。真没想到,这么严肃的人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鱼儿望着紫藤花瓣沉思着。

萝卜是个最怕冷场的人,见两人都沉默不语,连忙说,鱼儿,我已经把刊物的排版搞得差不多了,有空你看看!萝卜把手摊开来,胖嘟嘟的手心里放着一只小小的U盘。

鱼儿为难地看着萝卜。

听说你要辞职,不会是真的吧?你若想清楚了,跟我说一声,我也不干了!编辑部的其他同学也不干了!萝卜跺了跺脚坚决地说。

那怎么可以,你们都走了,文学社不是要关门了?鱼儿焦急地说。

鱼儿,那你就别辞职了,我们一起干吧?萝卜举手把U盘再一次地递给鱼儿。

鱼儿看着萝卜真诚地眼神,眼睛湿润了。岩在一旁轻轻地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渡过,好吗?

一串晶莹的泪水从鱼儿的眼里滚了出来,流在了岩的日记本上,留在了夹在里面的紫藤花瓣上。

岩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在他面前哭,心里不由得慌了起来,一把握住鱼儿的手说,不哭,不哭,鱼儿,听说你要辞职,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

萝卜用手拍了拍岩的肩膀对鱼儿说,就是,就是,为了你的辞职岩好几天吃饭都不香呀!

鱼儿眼泪像流水一样一泻而出……

这时紫藤架后面又转出过一个人,还没等萝卜叫出声来,那人已经先开口了:

看来,不用我再说挽留的话了。

岩和鱼儿一起回过头去看,原来高大的奥特曼站在他们面前。鱼儿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岩紧紧地握着不放。

奥特曼的双眼迅速地瞟了他们一眼,然后转移到别处去了。

萝卜忍不住了说,喂!奥特曼,我说你呀,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偏来!

噢,什么叫该来的时候?什么又叫不该来的时候?

你……萝卜刚想和他争辩,岩走了上去跟奥特曼说,我们都在劝说鱼儿别辞职呢。你是副社长,好歹也说几句。

我想现在的鱼儿是不会辞职了!奥特曼用手朝天空有力的比划了一下,吹了一个响亮的口哨走了。

今年申城的冬天特别冷,久别了好多年的雪花竟然飘然而至。紫藤架也披上了银装,像个白胡子老人站立在雪地里向人们招手。

学校早已放寒假,而岩和鱼儿特地到学校来看刊物的清样。

经过好几个星期的设计和排版,鱼儿把自己以前学的计算机技术全用出来了,再把萝卜的排版又从头到尾修改了一下。

岩不得不佩服鱼儿的排版技术远在萝卜之上,无论颜色、插图和字体都是那么别致,就像鱼儿的作品一样引人注目。

岩和鱼儿捧着刚刚印刷好的刊物清样来到紫藤架下,中午的阳光显得那么温暖,紫藤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摇晃,苍老而又坚定。栅栏外,远远的推来一辆轮椅,车上还是坐着那位老人,推轮椅的还是那位老太太。

鱼儿好久不见两位老人了,老人显得更老了,驼着背坐在轮椅上,人被缩得很小,两位老人几乎同时看见鱼儿,都微笑着向鱼儿点点头。

鱼儿被眼前这幅画面感动着,感到有样东西在眼眶里浮动。

岩轻轻地扶着鱼儿的肩膀看着老人渐渐走近,又渐渐地远去。此刻他觉得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许久,岩对鱼儿说,刊物的经费问题已经解决了。

真的?鱼儿惊喜地问岩。

是的,学校领导听说要出版第一个学生刊物马上就同意了。

那太好了!鱼儿拉着岩的手飞快地旋转起来。

岩微笑地看着鱼儿。冬日阳光下的鱼儿是那么清纯活泼,像一朵亮丽的紫藤花深深映在了岩的心里。

你知道吗,奥特曼这次寒假跟他爸爸妈妈去了澳洲,他说他有可能不回来了。岩拿出一封信交给鱼儿,这是他从澳洲寄来的信。

鱼儿展开信纸,只见上面画满了淡淡的紫藤花,中间用黑色笔墨写了一首诗:

那满树的花朵,

如雨般敲打着我的心坎,

我疾声呼唤,

却只有那满地的花瓣。

漫步幽径长廊

沉浸紫藤花的海洋

皓月轻舞云沙

凭添几许神秘芬芳

似风铃可人模样

密密麻麻的绕在我的心房

不爱丁香

不赏海棠

偏倚飘然的紫藤花瓣

情也因你而生

梦也因你而续

……

鱼儿觉得有颗清凉的水滴从眼角悄悄滚落。

岩轻轻地递给鱼儿一张纸巾,停了一下说,还有萝卜的电脑社也开张了,他一个人再干文学社的编辑怕忙不过来,我想……

我已经找了个接班人来代替萝卜了,是高一的同学。鱼儿接上去说,只是奥特曼和萝卜都走了,唉!

岩紧紧地拉着鱼儿的手说,放心,我不会走!我也非常热爱文学,尽管我的文章没奥特曼写的出色。

鱼儿望着岩一句话也说不出。

寒假很短,春节过后没几天学校就开学了。萝卜的电脑社开张的那天,岩和鱼儿都去祝贺了,萝卜看见他们快活地说话也结巴起来,岩,你也来了,真够哥们的!

还有鱼儿,我就不说了,你还是我的领导,你那文学社我还是要来的,你可别赶我走!萝卜一边嘿嘿地笑,一边罗啰嗦嗦地说着。

鱼儿笑了,放心吧,只要你干得了,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岩拍了拍萝卜的肩膀说,今天还是我们文学社刊物发行的日子!

真的?萝卜高兴地跳了起来。

岩和鱼儿从电脑社出来,到办公室里拿着一大叠新出版的《紫藤》朝各班级走去。

等等,后面传来萝卜的叫声,等等我,我和你们一起去发刊物!

还有我呢!

岩和鱼儿听见呼声站住了。

这么熟悉,是谁?

他们同时转过身去,萝卜也停住了脚步。

奥特曼!

鱼儿、萝卜和岩一起叫了起来。

是你!萝卜上前又打又闹的。

好小子,你终于回来了!岩也上去捶了一拳。

鱼儿激动地眼睛又湿润了,奥特曼,寒假前你不辞而别还没说你呢,这会儿怎么又从地底下钻出来了?

哎哟哟,你可别哭哦,否则有人又要紧张了!奥特曼笑嘻嘻地朝岩瞟了一眼。

岩不好意思地朝奥特曼打去,奥特曼一闪就躲开了。

萝卜和鱼儿都笑了,笑声在紫藤架下久久徘徊……

不远处颢和婷呆呆地望着他们。

教学楼里的广播喇叭声渐渐响了起来,《紫藤花开》的歌曲渗透了每层楼:

芊芊的紫藤花

嫩嫩的花瓣儿

盛开着紫色的童话

细细的枝杆

压弯了紫色的小花

装满了柔柔的牵挂

紫藤花开了

陪我一起种花的他却远在天涯

紫色的心事

紫色的花

仔细收藏我心中的他

沉沉的思念

串串的挂

等待中的我就是那束紫藤花

紫藤花开了

是否他还记得我的牵挂

……

伴随着美妙委婉的歌声,一本本《紫藤》刊物从鱼儿、岩、萝卜和奥特曼手中的飞快地向各年级、各班级传送着。

校园里的紫藤树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长出了一点点绿茸茸的幼芽,储存了一个冬天的春天信息从这里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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