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纤的玉指握着一根银色的缝针,拉着线,把割破了衣角的青衫缝好。
一袭长发倾泻如墨。
我小心翼翼地把缝好的衣衫放好,并把那些缝纫的工具尽数收起,置入盒子里。
“芸儿,我们要去拜访无瑕子了,你准备好了没?”
爹爹柔和的声音从客厅传进房里。
我起身,推开了门。
“嗯!爹爹我们走吧!”
我挽起了爹爹的手臂,一对父女就走出了家门。
这里是忘忧谷,一个绿野仙踪的世界。这里被世人称为仙境。
我从小到大都在这里生活。
忘忧谷只有寥寥几户人家。
放眼望去,远处的大山高耸入云,近处给斜长的金色光辉把这里的一草一木染上了金边,就连晨露也透射出一股金芒。
清澈的山水化作一道银色的霞光,顺着陡峭的岩壁飞流而下,抛洒万斛珍珠,溅起了层层浪花,水浪在遇到石头的时候就会飞起,仿若跳舞,表达自己高兴的情绪,向石子打声招呼。
雾气缭绕着,让人误以为置身于梦乡里。
忘忧谷中还有一片青翠的竹林,虽是一片绿,但却又不失生机,每个竹子修长挺拔,尖利的竹叶交错纵横,时与鸟点头交语,时陪伴着孤身的人,在无声之间,与人共奏一曲。
我自小就有阴阳眼。
这双眼睛的视力覆盖了阴与阳,让我能看见许多人看不见的物事。
看透未见之物的我,比起一般人,我觉得那些处于阴界的灵并不奇怪,他们就和我们一样,只不过形体不同而已。
除此之外,我还能看见人体周围的气场。每个人气场的颜色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病人的气场和健康的人的气场,病人的虹光是暗淡无色的,相反,健康的人的虹光很明亮,那些长期练武的、心性修为甚高的气场就耀眼得能与炽烈燃烧的火焰相较。
在阴阳眼的帮助下,我能一眼识别出谁身患疾病,疾病又出在哪里。
随着爹爹学医多年,再加上阴阳眼的能力,我的医术日渐高超。在爹爹耐心的教导下,我已经能够冷静、沉着面对身患各种疾病的病人们,并治好一些患上疑难杂症的病人。名声逐渐远播,别人也开始称呼我为“小医仙”。
也不知道是母亲的遗传还是阴阳眼的能力,抑或者两者皆有,我拥有对他人情绪超常敏锐的感知能力。
能感受到他人的喜、怒、哀、乐的我,只要他们难过,我就会觉得好难过;只要他们开心,我也会为他们感到开心。
或许是这样,让我有了对天地万物间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人、每一物深刻无比、直入灵魂的同情心。
我几乎不会,也不忍心去伤害任何人,就像我不忍心活生生地杀掉那些动物一样。我深深地觉得自己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就是为了帮助他人而存在的。
几种因素的推动下,我就有了去学医,当个悬壶济世的医者的动力。
哦,对啦,还有一件事。
我的娘,姓张,名芷敏。她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她是因病去世的,就连医术高明的爹爹都不能治好。
我还记得我躺在爹爹怀里,难过得哭了好久。
哭得好累。
哭得好伤心。
我没有抬头看向爹爹,但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愁不比我的哀伤少。
因为娘亲的去世,爹爹变得颓废、沮丧。
他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胖了许多。
为娘戴孝的日子里,爹爹整日愁眉不展,连平日爱看的医术也不读了,医术也不专研了,他就这样,日夜思念着娘。
每当仰望圆月,爹爹总是和我说起他和娘亲相遇的故事。
他沉沦在过去。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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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阵,我又看见我娘了。
她是在我睡前来找我的。
我摸不到她,但我看到她回来了。
娘亲的手总是温柔地抚摸着我的额头,轻轻地、温和地,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柔软得能与我融为一体,让我能感觉到她传来的温暖。
她告诉我,她还有未了的心愿。
她还不想要再度转世为人。
她就这样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直到我长大。
直到我找了个好郎君,嫁人为止。
这就是她的心愿,简单无比。她希望我能幸福地过上一生人。
但我总是对她说:
“娘,女儿不要嫁人。女儿只要娘陪伴,女儿要永远呆在娘身边。”
但她总是微笑着对我说: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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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最近跟我提到了一位无瑕子爷爷新收了一位徒弟,他的名字叫东方未明,今年十六,和我同龄。
除了医术之外,我还擅长算命卜卦。我一时兴起,便给他算了一算。
他的人生运数和一般人的人生运数完全不一样,甚至和谷大哥、荆大哥这两位人中龙凤完全不一样。
他的命格之玄妙是我今生第一次所见。
不是成为后世所景仰的圣者、就是成为万人所恐惧、唾弃,孤独一生的恶魔、抑或者一事无成、平平庸庸,一个大起大落的命格。
爹爹还跟我提起他长得是一表人才,他还述说了一番那日外出救治莊大善人一命时,他和谷大哥怎样联手从一个恶徒和一帮瘾君子手上救了他一命。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他们,我可不希望爹爹死去,留下我一个人和娘亲作伴。
可是后来我听书生和丹青两位前辈说,莊大善人终究还是死了,死因太过诡异。
我又回去算了一下,他是被暗杀的。原本中了剧毒的他给爹爹全力救治后暂时保住了一命,可是他还是死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爹爹知道那帮暗杀他的人是谁,可是爹爹却没有告诉我,将之隐瞒。
或许爹爹有他的用意吧。
不过,莊大善人真的是好可怜啊!平日乐善好施,也给了一大堆街头露宿的孤儿居所,让乞丐有所工作,终究还是被杀死了,死得还这么冤屈。
为什么他们总是不能和平共处,安安心心地活在同一片蓝天下,而非得要打打杀杀呢?
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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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往事的时空之中回溯。
话说回来,我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无瑕子爷爷了呢。
上次见到他还是过年的时候。
他总是抚摸着他的胡须,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我陪伴着爹爹,走在路上,脑袋不知为何会想着有关那无瑕子爷爷新收的徒弟的东西。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不禁感到好奇。
不知为何,我有点想要见到他。
听爹爹说,他是被无瑕子爷爷的师弟,嗯……该怎么说好呢?原本他是想谋害谷大哥的,不过却不曾想误害了他,让他中了剧毒,然后就被谷大哥“捡”回来的医治了。
说起来,谷大哥还真是会捡师弟,小时捡到了荆大哥,现在又捡到了一个。
东方未明来到逍遥谷时,谷大哥就告诉过爹爹,
他在自身完全不会武功的情况下,勇敢得能只身一人出来勇抗陕北十三雁,还救下了一位年轻的姑娘家。
他还真是勇敢呢。勇气可嘉、勇气可嘉,小女子佩服佩服。
我在脑海勾勒出他的面孔。
一些面孔很平凡、
一些带有阳刚的气味、
一些带有……
“芸儿,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了?”
爹爹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已经走出了数步远了,而我的脚步却停了下来,一人留在原地。
“啊……没事!没事!爹爹,我们继续走吧。”
我摆手说道。
“还没事?”
爹爹忽然笑得很坏。
我的脸蛋变得微红。
“看你那副模样,肯定是在想逍遥谷的那位新收的弟子吧?”
竟然一猜就中了。
还真是讨厌啊啊啊啊啊!
身为女儿的我很想要把这个把话说得那么直白的爹爹捏上一顿。
于是,我就照着我的想法做了。
爹爹被捏得生疼,马上求饶,我才放开了手。
“好啦好啦,我不说就是了。”
这才像样。
我面故作无色。
哼。
竟敢窥视你女儿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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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落,月华变得暗淡。
阳日的光辉贯穿了天地,万物从梦乡中苏醒。
脚步踩着散发着清新香味的泥土,我随着爹爹踏入了久违的逍遥谷之中。
季节为春时,逍遥谷正处于一年之中她最美丽的时光。
仰天看去,天空如画,半边天是一层金色的帷幕,灿烂无比;另一边是海洋深的碧绿,一片澄清,让人不禁想象自己身处一片蓝蓝的海洋之中,聆听着海洋咏唱的歌声。
层层群叶下,几间古老的木屋就地而立。
“哎呀呀!师傅,好疼啊!”
一阵惨叫声透过木屋传出来。
我和爹爹来到屋外,双双停住了脚步。
“听起来就好疼。”
我说道。
爹爹看了我一眼,并未说什么,他继续往木屋走去。
“去去去,这点小痛而已。这是逍遥扇的招式,你可都记清了?”
是无瑕子爷爷的声音。
“是!都记清了,弟子会勤加练习的!”
耳朵听着这道不熟悉的声音,我猜他应该就是无瑕子爷爷新收的徒弟——东方未明了吧?
我怎么感觉他不会练习这个叫逍遥扇的武功呢?
“有客人来了,快去泡茶。”
“师傅,这你都听得到?”
“别说话了,快去。”
“是。”
屋里传来阵阵脚步声,听来他是跑去泡茶了。
咚咚咚!
来到屋门前,爹爹即刻抬手叩门。
“请进。”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无瑕子爷爷的面容出现在我眼前,银白的眉须下,一双圆目炯炯有神。许久未见,他依旧是容光焕发,精神爽朗,就连气场也是明亮无比。
爹爹悠闲自在地走了进去,一身青衣随着踏进来的脚步而轻微摇摆,气质像是一个文人雅士。身上散发的淡淡的药香味随外边的风弥漫,充斥满了屋内的每一个角落。
“老无瑕,我又来看望你了。”爹爹看着迎接他进门的无瑕子爷爷,高兴地说道。平日他都没能见上昔日的老友一面,今日能与之叙,何乐不为呢?
无瑕子爷爷看着爹爹,也笑得很高兴,笑声中气十足。
“哈哈,神医老弟就请坐吧。今日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无瑕子爷爷问道。
爹爹呵呵地笑了几声,瞥了站在他身后的我一眼,说道:“老无暇,前阵子多亏了你那两位好徒弟了,否则我老头我就要糟糕啦。”
“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事啊!咱们都什么交情了,你也不必特意来道谢啊。”
“我当然不会对你客气啊!哈哈!”爹爹拍了拍无瑕子爷爷的肩膀。
接着,他眉飞色舞地说道:
“但是啊……我女儿倒是想看看那位新入谷的东方少侠是长得什么模样,少女总是怀春的嘛!哈哈……哎哟!痛哪!”
红霞微染双颊,我微微抿嘴,伸出柔荑般的手,狠狠地捏着爹爹肚子上的赘肉,疼得他直接大叫一声。
“唔……爹爹,你还真是爱开玩笑呢。”
脸上泛起了甜美的笑容,里面却是暗藏了万把利刃,每一把利刃上都抹上了漫漫的杀意。
“哈哈……”
爹爹望着我那暗藏无尽杀机模样,只能呲牙咧嘴地干笑数声。
我刻意把眼眸对上了爹爹的眼眸,并以眼神威胁他。
我又望向了无瑕子爷爷,他观察了我和爹爹之间的眼神交流,片刻之间就将情况捉摸得透了。
呵呵,还是无瑕子爷爷比较聪明一些。
哪儿向爹爹的那般呀!
我露出了调皮的笑容。
“晚辈拜见无瑕子爷爷。”
“呵呵,许久不见,芸儿都长这么大了啊,跟你母亲是越来越像,且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人了呢。我那新收的徒儿可是一表人才呢。请坐请坐。”
无瑕子爷爷用爱怜的眼色看着我,再次抚了胡须,启唇说道。
不知为何,他说到新收的徒儿这五个字的时候,明亮的眼珠迅速闪过了一丝清澄的光芒。
无瑕子爷爷说完,爹爹迈开步伐入席,我便尾随着爹爹来到桌前入座了。
无瑕子爷爷亦是不急不缓地入座。
两人谈着天、说着地,从家常开始聊了起来。
娘亲的灵魂伴着我。
预感的火花闪现。
环视四周,我却有一种紧张的感觉,这紧张似又拌入了一种淡淡的喜悦。
好像……
——【沈湘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