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日滴水未进、粒米未吞,虽已口干舌燥,但因全身疼痛难耐,散架了一般,未察觉到。直到月当正中,腹中咕咕直响,才把他从恨意中唤醒,但四肢动弹不得,无法找寻野果,只好忍着饥渴,全力攻破压制着他丹田的那股元气。
若是他平下心来,定能发现这元气阴柔多于阳刚,宁静多于热烈,不似男子所有。再者,峨嵋派《紫雷乾阳道》刚烈无匹,元气中更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悍气。不过可惜,他一来阅历不足,此时更被怒火冲晕了头脑,只顾着冲破元气枷锁,根本静不下心来思索。
一直到月沉西山,他也没能攻破那股元气的束缚。又过了一会儿,天色大亮,他饥渴难耐,四顾搜寻,见六七丈外有几个红灿灿的果状事物,于是扭动腰力,拖拉着双腿,一点点朝那挪去。
等离的近些,发现那些果然是野果,登时欣喜若狂,瞅准一个还未腐烂的,弯下身去,咬了一口,入口汁水甘甜,满口流香,不禁又是连咬几口。
忽然,心口处传来一阵火烧的炙热感觉,他愣神间,这股炙热如同烟花爆炸一般,瞬间传遍全身,继而他只感头晕眼花、天旋地转,方知这野果有剧毒,还未将口中的果肉吐出,便是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
入眼出,眼前的事物,不禁让他吃了一惊。
他现在所处在的地方,已不是原来的山洼,而是一个高不到一丈、宽不过六尺的小山洞。此时,外面的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将他的大半个身子笼罩在内,晒得暖洋洋的,舒适惬意。
“也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他心里生出八分感激。他倒不担心是师兄们把他抓回来,因为血魔洞根本没有这样的地方。
他动了动,才发现四肢上绑了木棍,用力晃了晃,木棍与石面撞击,发出邦邦的声响,回荡在狭小的山洞中,孤寂而响亮。
看着这些用来固定断臂断腿的木棍,他心中感激之情更盛,当下坐了起来,朝山洞外大声道:“有人吗?”
“你活过来啦?”他刚说完,立刻有一道清翠空灵的欢呼声,传回他的耳中。
接着,洞口外传来快速走动的脚步声,几息后,只见一只雪白的小狐狸从拐角处出现,蹦跳着来到他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正在惊诧间,小狐狸口吐人言:“公子,你骨骼破裂地很严重,小雯虽然用法力帮公子恢复,不过还得十日后才能彻底恢复,公子先不急着动呢!”
世间,久传有妖得道,可吐人言,可变人形。更有蛇狐之类,喜欢变成美丽妖娆的女子,祸乱人间。
据他所知,在极西之地,是人类从未踏足过的远古森林,名曰万妖林,它的面积堪比半个八荒。相传,那里有数量众多的得道妖物,若非有玄青门镇守西疆要塞,以及罡风屏障隔离,八荒之内,只怕尽皆沦落妖手了。
但,谅他知道此事,第一次见到会讲人言的妖物,也是惊地瞠目结舌、当场愣住。
小狐狸在他面前晃了晃雪白的小爪子,连喊几声“公子”才让他回过神来,忙道:“谢……谢谢!”
小狐狸挥了挥爪子,笑道:“公子不要客气,小雯能遇到公子,也是冥冥中的天意使然。公子那日受的伤,是被人害的吗?”
邓余晖想到师兄们的嘴脸、李峰铭的恶毒,眼中闪过一抹恨意,点头“嗯”了一声。
小狐狸低低地长叹一声,道:“听姥姥说,天地间的数万种生灵,生来本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在万年前,还是万族林立,和睦相处,直到后来人类数量大增,专权私欲才渐渐暴露,不停地残杀其他生灵。姥姥说,现在的人类,非但容不下异族,自己内部也是争斗不休,小雯实在想不通这是为何了。”
邓余晖听了它的一番话,内心涟漪骤起,但思前想后,也不知道回答它的疑惑,于是绕过话题,问道:“小狐……小雯姑娘,我叫邓余晖,你直接喊我名就好了。小雯姑娘,这里是哪儿呢?”
他看着周围环境,和先前差不多,想来应该不是传闻中的万妖林。毕竟,万妖林距离自己先前的位置太远了。
小狐狸念叨了一遍他的名字,手舞足蹈道:“我叫你邓哥哥吧,你叫我小雯,姑娘两个字就不要说啦!邓哥哥,这里是凤麟山呀!”
邓余晖舒了一口气,幸好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接下来,小雯和他聊了很多,他方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半个多月了。他那日吞食的红色果子,是惡蛛果,生有剧毒,如果不是小雯发现的早,他只怕早奔五师兄、七师兄去了。
小雯陪了他一会,喂他吃了几个黑黝黝的野果后,匆忙离去。在小狐狸走后,他运动真元,霍然发现那股堵在他丹田处的元气消失了,不由惊喜万分,赶忙连连调息。
到傍晚时,真元恢复了一重,他刚想再接再厉,小雯从外面走进来,小小的爪子中,拿了几个圆圆的面饼,递到他嘴边道:“邓哥哥,吃这个吧!”
邓余晖疑惑地看了它一眼,咬了一口道:“小雯会做这个?”
小雯摇头道:“我们是狐狸,不吃这个。不过邓哥哥是人,光吃野果只怕吃不下的,所以小雯从附近的村里换了几张饼子来啦!”
附近,最近的村庄距离这里只怕也有四五百里,邓余晖心中一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忽而想起一事,忙道:“小雯,那些村里的人看到你不害怕吗?”
小雯颇为自豪地笑道:“小雯会幻术呀,他们看到的小雯也是人呢,所以不会吓到他们的,邓哥哥放心吧!”
邓余晖道:“我是担心他们伤害你……对了,你怎么不怕我害怕,而没有使用你的幻术?”
小雯道:“邓哥哥是修炼之人,不似村里人没有见识。”他听了脸上微热,自己哪里有什么见识,见到它时还不是惊吓住了。
等把面饼吃完,小雯又喂了他一些果浆解渴,便道别离去。邓余晖见它在洞口比划了一番,想来是施法将山洞隐藏住,以免山中野兽误入。
夜晚,邓余晖躺在石面上,久久难以入眠。算算时间,还有十天自己就满十八岁了,这十八年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在死亡边缘徘徊。常言道,人贱命硬,以此看来,自己活个百八十岁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小狐狸说想不通人类为何喜欢自相残杀、勾心斗角,他摇摇头,叹息道:“我又何尝能想通,只是我不杀人,人却要杀我……”
第二天,小雯早早地过来,手中拿的还是面饼,邓余晖眉头微皱,道:“小雯,你又去村里换了?以后别去了,我也喜欢吃野果。”
小雯摆摆手道:“不是不是,邓哥哥不用担心,小雯昨天换了很多,足够邓哥哥吃到身体好啦!”
邓余晖听了,笑道:“原来如此,可惜这面饼不能放太久,过个三天就馊掉了。”
小雯“啊呀”一声,有些失望地说道:“这样啊……”小雯听了沉思片刻,随即惊呼道:“是呢是呢!”它说了两声,慌忙朝外跑去。
又过了三日,他功力已恢复了六成,吃东西再也不用小狐狸喂了。小雯又问起他伤势的原因,邓余晖将自己那天的遭遇讲了一遍,直听得它双眼泪光晶莹,忧伤难忍。
忽而想到后来自己救了他,便是云开月霁,它圆圆的眼睛转了几转,看着邓余晖道:“邓哥哥,那你伤好了后,还要找他们报仇吗?”
他攥紧了拳头,年轻的面庞上密布坚毅,点头道:“废肢之愁,自然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