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淡淡瞥了眼咬牙切齿的凌九兮,星眸微转,似有流光闪过,他唇角微扬,笑意若有若无,突然转了话题,“不用致谢于我,看你这般模样,我大感欣慰,没想到你丹田已无,灵力全失,又有都天大衍剑阵,及都天神魔所留的伤,竟然还能这般生龙活虎,想当年,你六岁时……”
“我没灵力与天清镯解除契约,助我!”凌九兮实在受不了他的话痨,明明挺帅的小公举,一开口愣是把人逼疯,若非实力不济,必在把他扔到那特制的香囊中,多放几只噬魔蚁,不对,是几只高阶的噬魔蚁!
“我有一阵,可掩盖住主仆契约的痕迹,若是他与别人签订了有一个主仆契约,可能会出现双主之事,如此,这阵你要不要?”歧换了个姿势,靠在扶手上,懒洋洋的,若不是嘴巴不停,端端一个美男子也!
凌九兮猛然一惊!
虽说她此时最好是解除契约,隐藏行踪才是上策,说不得她挺不过明天,说不得她侥幸活下来,也有八九可能此生再与大道无缘,但是事无绝对,连丹田都可取他人身上的来替换,谁说她不可在入仙道?若入仙道,待来日,她必追寻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杀之!
凌九兮颔首,心思百转,终念了一声,“可!”
“就此地吧!”岐闭上眼睛感应,在封闭的遁地方舟里指了指左前方,说道:“此处是个峡谷,上面虽说是灵植丛生,却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天材地宝,而且这个地方处于峡谷底部,肆虐着无穷无尽的罡风,连我的方舟都要小心行驶,我觉得安置天清镯,此地再适合不过了。”
“随你!”凌九兮看着岐幻化的外部环境,那谷底果真如他所言,一片荒芜,谷底之处还有一道狭长且深的细缝。她虽不知他们遁地丈深几许方才避过逸尘子的神识,却也晓得,此处的地缝极深是也。
岐闻言后,嘴角微翘,也不再与凌九兮说什么了,拿出绘制阵法的工具法器,灵植兽笔。
她此时是强弩之末,若是危险不除,她是无法安心休息的。
岐眼光微闪,这样憔悴的凌九兮亦有其不服输的风骨和坚毅之心。
岐悬空做式,倒身竖起,与凌九兮四目相对。一缕豆苗大小的火苗从他手心燃烧,他握拳竖起食指,点在她的眉心处。那豆苗大小的火焰划过指尖,沿着她的额间微微闪烁,火焰一息比一息纤细,因动作微小,远远望去,似乎只有火苗闪烁着。
火焰成线,动作极小,只一节尾指大小之地正被兽骨制成的笔一圈一圈的描绘,终,七重阵法首尾相合,她的识海内终于不见了那gif模式的男女动作片。天清镯与她的契约已被阵法暂时切断了,她,可以休息了。
危难已过,凌九兮终是支撑不住,晕死过去。
世间人都有可能害她,伤她,唯有伴生心魔不会!便是不言情感,只曰利益,他与她伴生,她活,他可活,她死,他亦死!
岐手中的动作并未停止,凌九兮眉间的火苗换了一种颜色。重新燃烧了起来,忽大忽小,忽急忽缓,顺着凌九兮额头划到耳畔,顺着两只小巧的耳朵进入到凌九兮的识海之中。
“得伴生心魔,是你灵柩尊者的大机缘!”岐摇了摇头,黑眸略过些迷茫和无奈,“你生,我生,你死,我也活不了!我的确有无数秘法让你喘息活上几千年,甚至可以把逸尘子那老家伙熬死,可以熬到海枯石烂,斗转星移,但到底,你只能成为废人一个,可我是你的伴生心魔,若是让你就这样一辈子逃命天涯,无声无息,报不了仇,你终会过得不开心吧!说不得以你的性子,一下子就抹了脖子,若你死了,本心魔还得活活殉葬!真是晦气,当了你的伴生心魔,一定是魔神嫉妒我貌美优秀,方才让我下了界……”
伴生心魔,本就是一种禁术。
伴生之奴因伴生之主而生,随伴生之主而死,伴生禁术原是神魔大战中,魔族皇嗣为守护其血脉传承者安全,借鉴上古蛮族秘术而创的,在仙灵界之中的魔族里亦是禁术,伴生心魔,又名“替死魔魁”。
魔族并不存在于修真界,魔与神是仙灵界的常驻之客。魔的境界最高者,名为“魔神”,也是神。更多的魔不愿与人缔结契约,更可况是魔为仆从,人为主的结伴而生呢?而可停留于此界的魔,只有魔神和心魔。
伴生心魔源自上古蛮族秘术,说来也是奇巧,竟是出自于某个小世界的修真界面。有上界魔因空间缝隙扭曲而被传送至修真界,受空间之力压制,被蛮人所俘虏,后蛮人研究秘法将魔炼制成自己的本命傀儡,在命不可逆,寿必终寝之时,用魔制成的傀儡去代替自己承受死亡和疾病,故而,此秘术又名“替死魔魁”。
历经千万年发展,大小世界更替消亡,而此秘术亦是完善,濒危,丢失,加之,修真界面更无魔族遗落此地,若是真有那么侥幸,碰见遗落此界的魔,多是要散仙那般的存在方才能抓得住。
像凌九兮这样一出生便有伴生心魔守护的人,世间不多。
歧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见凌九兮生机流逝,便是自己再舍不得自己的命,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衣袖一甩,他轻轻抚过凌九兮散落的三千发丝,一手将发尾攥住,手上灵力微泄,长发齐肩断下,那发丝上犹存着干涸的血迹,随着他手掌拂过,渐渐熨湿,化开,蘸净,从首至尾,长发如旧。
诡蓝色火焰即将燃到尽头,岐以指为枪,向自己左胸膛戳了下去,一大碗心头血便出现在他的手里。
几乎同时,一层冰雾从他脚底升起,冻至胸膛,此处尚不安全,他需要冻住自己保存生机。
此时,他手里的断发已经扎成小人模样,漆黑如玉墨,光滑似绸缎,连脸上紧紧抿着的嘴角弧度,都与那昏死过去的凌九兮一模一样,黑发人偶唯有胸膛处一颗白色石子显得太过突兀了。
心头血消逝,白色石子变红变黑,岐起着凌九兮冲出遁地方舟,向落霞宗方向而去。
落霞宗,万苍境。
各个宗门都养有奇人巧匠,以便不时之需。而这些供奉的客卿长老,身份各异,有散修,有毒士,有妖修,甚至,还有鬼修,所以,他们往往并不会出现于宗门正山之上。
万苍境,就是落霞宗供奉的某个客卿长老之地。
林老爹见房中的阵法有些微变动,遂放下手里的兵器制造图,出了房门,欲探究竟。
林老爹举目四望,自己所处的地方,顿觉熟悉。
万千海水已然不见,那阴森森的兽骨全部消失,这里就是一户看起来极为普通的民宅。院子里两颗老榆树,随风摇曳枝条,这时候树上的榆树钱儿蒙蒙熟了,虽尚未可口,却是极为喜人。院子里撑着几具竹竿,上头还晾着衣服,厨房外头还有一只大水缸,水已经见了底。
“相公,你打水回来了?”一素衣女子从门房挺着肚子走出,见了他,素面微红,悠悠的撒娇叹道,“相公,若是真如子曰先生所言,那小九出世了以后,定是要看好的,要不然,一个女孩儿这般淘气,可怎么是好?哎呦,她又踢我了!”
“素娘,我……”林老爹未等再诉衷情,就见眼前之物全部消失,玄衣男子抱着一个血人儿出现在他面前,林老爹正疑惑他如何过得这万苍境的结界,只见,自己怀中便多了方才血糊糊的人,是个女子?
时间不多,那男子直接向他叩首道:“挽珏先生,小九,就拜托给您了。”
小九?莫不是……
林老爹虽是有些震撼,却也正视此间情况,问道:“你是何人?”
岐往身后看了看,终究没有回答。若说这个世间谁还能对她无所图谋的话,除了伴生心魔他自己,那就只剩下鬼修凌挽珏了。
有点不甘心呢?不甘心自己焚尽她关于岐这个人的记忆,还是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死去,他也不知道。
林老爹见凌九兮奄奄一息,随时死掉的样子,心痛不已,终究还是疑心重重,心思翻转极快,只是一瞬,待再看向来人时,哪里还有那人踪迹?
那树影依旧懒洋洋的晃荡着,斑驳了一地骄阳,落地碎去。
一切随风,一切随你,若说相知,都曰笑语。是有纠结,亦有怜惜,愿来时无你,我自归去!依稀,魂来兮!
三日后,落霞宗,无极殿,一盏化神境本命灯灭。
仙灵界,魔族之地。
魔气气息大涨,一带着面具的老妪,收起玄武骨牌,幻化天象,向众人淡定言之,“千年内,吾皇必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