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失火的那十几间铺子烧成的瓦砾上,人来人往,忙碌不停。街坊们一起出力,在重新起地基,盖房子。雷大少爷已经说了,所有的费用他来出,难得有这样的好机会,整条街道的人们几乎都出动了,烧坯的,打泥的,捋草的,浇水的,分工有序,秩序井然,忙而不乱。
老罗站在前来视察工地的雷振威身前,小心翼翼的躬着身子,赔着笑说道:“雷大少爷,大家都感激您的疏财仗义,都说不能丢了您的脸,这不正忙着重新盖呢么,整条街几乎都来帮忙了,连那些小孩子都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瓦砾堆里那些正费力搬着泥坯和墙皮的一群小孩子们,那其中,也有着小凡的身影。
雷振威微微一笑,“老罗,没看出来啊,你这号召力还是不错嘛,这么多街坊都让你管的这么听话。”雷振威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拿目光在老罗脸上扫视着。让他失望的是,老罗的脸上,一丝异样的情绪都没有。
雷振威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又高声勉励了正在忙碌的街坊们几句,便在雷鸣和一众家丁的簇拥下离去了。
老罗懒洋洋地走到嘈杂的人群中间,拍了拍小凡的肩膀,语带得意的说:“怎么样?我猜的不错吧,几乎话都是按我猜的顺序说的。”他一张老脸上满是笑容,小凡看了他,想起了两个字——猥琐。
“林兄请看,这一片正是我雷家失了火的那条街,烧的惨哪,连烧了十几间铺子。要不是我大哥发善心,这些人一个一个的都得露宿街头了!”
一声略显尖利的声音在忙碌的人群旁突兀的响起。大家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黄衫的胖子正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正是雷家的小少爷雷天宇,他旁边站的,是个比他高了一头,穿一身月白衫子的少年,那少年手拿一把折扇,在手心敲打着,似乎觉得被人瞩目的感觉很好,居然颇有几分自命风流的感觉。
“这不是林家的三少爷林子文吗?怎么跑到我们这条街上来了?听说雷家和林家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啊。”街坊们中间传出阵阵的低语。
雷天宇拉着林子文站到一块高一些的地方,俯瞰着忙碌的人群,得意洋洋的说:“我雷家一向对使唤过的老人和街坊们善待如初,这次的失火,我雷家还没查出来到底是谁干的,不过么,这些都是小事儿,在这土阳镇上,还没谁能动得了我们雷家!反倒是街坊们的安居才是大事儿,这不,我大哥刚刚还亲自来视察了这块呢,他只有亲眼看到房子盖起来才放心啊,要我说,他操这么细的心干嘛,把这交给我不就得了么!”
林子文是林家的三少爷,也是最小的一个少爷。做为镇上与雷家平起平坐的雷家,林子文在林家的地位和雷天宇仿佛,都是不管什么具体的事儿,一是年纪小,二是也轮不到他来管。平日里林子文常常穿一身自我感觉超好的月白衫子,带着一众家丁,四处闲逛,惹是生非,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
像他这样的纨绔子弟,在有些势力的家族里,是不大受待见的,毕竟大家族的产业也需要打理。大家族家大业大,诸事盘根错节,纠缠交织,与各方势力也要打点,所以大家族的人,往往付出的更多。林子文整天正事不干,也不好好的修习武道,就仗着林家在土阳镇的势力整天闲混,林家的人都不大待见他。就连镇上的人,从心里瞧得起他的也不多。不过林子文自我感觉一向良好,从没把这些往深处想过。今天,与他平素里交情一般的雷家小少爷雷天宇路上与他偶遇,随口交谈了一凡,居然殷切的邀请他到雷家的地面上转转。林子文一听,顿时觉得倍儿有面子,就施施然的踱着四方步跟着雷家这个肉球来了。
雷天宇一番大声说出的话,林子文没听懂其它的意思,倒是听出了最后一句话里的抱怨,便笑嘻嘻地将折扇在手心里一拍,说道:“雷少,兄弟得说你两句,放着清闲的好日子不干,整天偏要操心家里的事,多累的慌!像兄弟我这样,没事儿出来逛一逛,邀上三五个好友聚一聚,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啊。”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又和雷天宇并挨着站着,看去就像矮胖的雷天宇身旁立了杆大枪,偏偏那枪头却又折了,在风中左摇右摆。小凡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滑稽,忍不住嘿的笑了出来。
雷天宇瞥了小凡一眼,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身正要和林子文说些什么,人群里突然传出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整天东游西逛的这个少爷那个少爷,不干事也就罢了,还耽误我们这些穷苦人干事儿,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林子文闻言大怒,他是个纨绔子弟,也没少被家里人这样训斥,但什么时候轮到他眼里这些泥腿子们训斥了?他把折扇一收,便要发火,衣衫却被身后的家丁管带林二给拽了拽,他扭头一看,林二冲他使个眼色,又冲雷天宇的位置努了努嘴,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林家的地头上。虽说这些人是下人,但下人也是雷家的下人,他林子文不好直接教训雷家的下人,凡事有雷天宇在呢,想到这点,他便转向雷天宇,强笑道:“雷兄……”。
雷天宇面沉似水,一拉林子文,向人群中走去,嘴里高声说道:“是哪个说的?有胆量站出来!要不是我雷家自掏腰包帮你们盖新房,你们就得露宿街头受冻!居然不懂感恩戴德,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这里都是我雷家的老人,知道雷家自有雷家的规矩,今天当着林少折我雷天宇的面子,我非打断你的腿不可!给我站出来!”
林子文被雷天宇拽入了人群中,闻着这些人身上的汗臭,心里更是不爽,脸色愈发的阴沉。他正被雷天宇拉着向前走,却不想脚下突然滚来一个瓦盆,他避之不及,一脚踏上,瓦盆里的泥水溅了他一身,月白的衫子,现在成了花衫子了。
“混账!”林子文怒骂一声,劈手抓住身前那个突然挤到他身边给脚下塞瓦盆的少年,“不长眼的东西!……”他突然又想到这是雷家的地盘,便抓着少年,转身看向雷天宇。
雷天宇看了看被他抓在手里的小凡,面色平静地说:“这里的人,并不全都是雷家使唤的老人,还有些是这里的街坊来挣个工钱。这些个粗人,我雷家的规矩也管不到他们。”
林子文冷笑一声,抓着小凡的前襟把他直提起来,骂道:“没教养的东西,雷家的规矩管不到你,那是雷家不仗势欺人,可你今天惹了你家少爷我,就别想当个没事儿的人!”话音未落,他手上发力,便将小凡向人群中甩去。
小凡本来躲在人群中看着雷天宇和林子文走近,不想身后的人群突然乱起来,包裹着他向两个小少爷冲过去,直把他冲到了最前面,还把他手里的瓦盆给冲掉到了林子文的脚下。
此时的他能清晰的感觉到林子文的手劲非常大,那一吐的力也够狠,他的身形直向后方飞跌出去,要是摔实了,没个把月休想爬起来。
小凡在半空中吸一口气,周身关窍齐齐发力,聚在关窍处的星辰之力快速旋转,他的身体瞬间变得轻盈,腰腹一用力,他从斜仰着后跌,变成了面朝下向后滑行,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林子文一见小凡身手灵活,更是怒气勃发,抢上一步,一掌便向小凡胸口拍去,掌缘切割着空气,隐隐带起风声。
小凡双臂交叉挡在胸前,正堪堪架住了林子文这一掌,却突觉后腰处一麻,周身关窍处聚集着的劲力一下散去,双臂无力地沉下,林子文这一掌顺势便击在他胸口!小凡只觉喉头一甘,他急忙梗住脖子,狠狠地憋住气,硬把涌到喉头的血给咽了下去,一瞬间,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白纸一般。
“小凡!”老罗抢到近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小凡,手按在他胸口推拿了几把,小凡缓了口气过来,无力地瘫软在老罗怀里。
“两位少爷,”老罗的眼里快要冒出火来,他紧盯着雷天宇和林子文,“我这便宜孙子虽然有错,但他绝不是故意招惹到林少爷,况且只是弄脏了衣衫而已,林少爷竟下这么重的手!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命就这么贱吗?雷少爷,怎么说我老罗也是在这条街上住了几十年了,今天这事儿,雷家不能不管吧!”
未待雷天宇开口,林子文便厉喝道:“狗奴才!还想挑拨!雷少爷刚已说过,你根本不是雷家使唤的老人,这又关雷家什么事!今次是你这不长眼的孙子冒犯了本少爷,有什么冤屈,直接找本少爷来诉!”
雷天宇一把拉住林子文劝道:“林少,何必跟他计较,没得失了身份,走走走,今天是我扫了林少的兴,兄弟在月华楼摆酒给林少赔礼。”一边说,一边拉着林子文向街上走去,回头给老罗使了个眼色,旁边便有雷家的家丁过来,低声对老罗说:“鸡蛋不碰石头,老罗,林家势大,咱就当回缩头乌龟吧,这点钱拿去,你自己也是开药铺的,看着配点药,赶紧把人治好了是正经事,少爷改天再来看你。”言罢,将一个小包塞进老罗手里,转身去了。
老罗抱着小凡坐在地上,手一直没离开小凡的胸口,不停地推拿着,面色阴沉得可怕。他缓缓抬头,盯着林子文的背影,眼中是掩藏不住的杀机。
隐藏在人群中的两个雷家家丁看到这一幕,心头一跳,急忙转身挤出人群寻主子报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