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沅芷和小楼在多铎的官邸入住。
沅芷看到习东榆就觉得熟悉,他声音更是似曾相识。
“我们在隆恩寺见过的。”习东榆说,然后给她介绍身边的女孩:“这是朱婷,那天你也见过。”
“……”
“觉得意外?”他给自己倒一杯茶,慢慢啜饮,“那没什么大不了,我们这样的人,没有固定的身份。现在我是多铎家的表少爷,明天我也可以是拉玛将军的儿子。”
沅芷暂时想不到什么要说的话。
晚上,小楼和东榆在房间里下棋。
沅芷抽空去看他,他们你攻我守,东榆下到兴起,笑起来,声音爽朗。小楼岿然不动,同一时间吃掉他的白子。
“你耍诈!”他站起来。
“你输了。”小楼把剩下的棋子扔进棋盒里。
东榆拂袖而去。
沅芷在他的位置上坐下来:“朋友?”
小楼捏棋的手顿了顿。
“兄弟?”
“……”
“仇人?”
小楼笑了笑:“猜谜吗?”
“看来我猜对了。”沅芷说:“那天我第一次在隆恩寺见到他们,就觉得奇怪。”
“哦?”
“我以前并不认识他们,他们却对我感兴趣。”
“你能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兴趣。”小楼捞起她的下巴,吹一口气,表情认真,“沅芷,你不知道自己有多么迷人吗?”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流连,贪恋不够,她伸手按住他。
小楼抱住她,脸贴在她的脸上,继而下滑,脑袋枕着她的大腿躺下来。沅芷有点气,推推他,他却把眼睛闭上了:“我有点累。”
“还以为你是超人,没有情绪没有疲乏。”
他听出她话里的挖苦,睁开眼睛。这时月亮升到空中,他望着她的眼睛分外黑亮,沅芷在这双眼睛里看到自己,温柔平静,像大海一样深邃。
他到底是几岁?
沅芷心里有这样的疑惑。有时候觉得他只有十几岁,有时候又觉得这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太多。
“伤怎么样?”她的手按在他的脸上,落到他的肩上,最后到腰间,要撩他的衣服。小楼抓住她的手,温柔却不能挣脱。
“想吗?可我现在很累。”他翻了个身,歪着头看着她:“明天怎么样?或者,等我办完了事情?”
她恼恨他的曲解,冷笑出来:“还能开玩笑,那就是死不了了。”
小楼坐起来,拉着她的手放到左侧第三根肋骨上:“还是疼的。”
沅芷摸了摸,指尖蹭到衣服里厚厚的绷带,忽然说:“脱掉。”
小楼褪去了上衣。
她在月光下看他白皙的身体,手搭在他光裸的肩头,轻轻按,不算太健壮的身体,却是那么好看,匀称的流畅的线条,艺术家手里的雕塑也没这么完美。她亲自尝试过,知道这具身体是多么销魂蚀骨。
小楼手臂微张,把她拥入怀里,她低头磕在他的胸膛上,手就放在他受伤缠着绷带的地方。
她贴近那里亲吻,耳边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起伏了一下。
“不要这样,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沅芷稍微用上了点力,顶他的伤口,小楼闷哼了声。
她不该这样使坏。
说不清心里为什么有生气的念头,小楼伸手要抓她,被她躲了空。
嘴里溢出些低哑的声音,他抓住她,手插入她的头发里,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按得更近些。
身上最脆弱的器官被她含入嘴里,从此堕入温柔乡。
就这样升到天堂,不能自己。
那天,小楼下车后并没有在树林里找到沅芷。朱婷和东榆到的时候,她说自己不知道,指着地上被挣脱的绳子说:“喏,我就把她绑那儿。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觉得我骗了你?
有这个必要吗?我想杀她,她活不到现在。”
“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小楼拽住她另一只完好的手腕,手里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大。
朱婷说:“你干脆把这只也折断算了。”
小楼此刻没有表情。
朱婷终于有报复性的快感,她说:“这是第4盟军和119部队开战的地方,你知道的,这地方的军队里的男人,大半个月都见不得女人。她要是运气好,就是自己逃脱的,要是运气不好嘛——”
话音未落,右脸挨了重重一个耳光。
她捂着脸,看着他,不可置信。
白小楼转身就走,头也没回。
朱婷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回头扎进东榆的怀里。东榆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没什么好伤心的。”
朱婷抬起头:“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东榆有片刻的恍惚。从前的白小楼,现在的白小楼,其实他也分不清哪个才是最真实的他。东榆依稀记得自己以前非常黏他,喜欢跟在他后面,叫他“小楼哥哥”。
他不学无术,小楼品学兼优,他教他功课,给他补习。那时候他觉得小楼就是他的半边天,是他的阳光和雨露。
不过,这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小楼在丛林里奔跑,时光倒转,似乎回到幼时,他也是这样一个人。不过那时无牵无挂,现在心里像吊着一块铅石。
他用最快的速度,来去如一阵风,攀越山头,吊藤蔓,荡过沼泽,身体不再是自己的。这样的焦虑中,也不忘记脚下的路,防备可能进入的雷区和陷阱。
这是熟悉的地方。
几年前走过。
“给你一个小时,从这里穿过去。”显宁那时把一枚微型的炸弹安到他身上,“要是超过了时间,你就别回来见我了。当然,你也回不来了。”
她握住他的脸,小楼扭开,她忽然手里用了力,猛地掰回来:“我和你说话,听到了没有?要不完成任务,回来见我,要不你就去死。”
文靖宇回到九龙山后,显宁带他回到这里。
“手腕用力,不是手掌,心脏的位置要一击必中。”
“这是S439T号,现在你拆了它,然后装好,我只给你一刻钟。”
“这是你的号码,你拿好了,下个月我要看到它至少向前变动两位数。你问我怎么变?笨蛋,一共这么几个人,少了前面的,你的排名就上去了。”
翻过一座山头,下面是一带旷野,密林中两三间楼房,瞭望台上有人站岗。小楼屏息静气,耐心等待,到了夜晚,看到外面的篝火周围聚集了多人,趁着夜色潜入营地。
他们把带回来的女人关在一个营房里,小楼找遍了,却没有找到沅芷。
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判断失误。
身边的门板传来轻叩声,他回头,就看到她站在月光里,脸上灰扑扑的,身上穿着粗布麻衣,头发里都是稻草。
看到他的时候,她脸上分明是惊喜的,随后想起身处的环境,又有些担忧。想说点什么,他食指按住她的唇,摇摇头,示意她什么也不要说。
灼烫的唇,吻了吻她的额头,压抑着,她看着他,呼吸不平,备受煎熬,下一秒被他拽着转身就走。
本来可以安然无恙离开,营房里有女人醒了,大叫着,要他们带她们离开。
沅芷说:“开了房门吧?”
时间不多。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没有说,最后还是开了门。离开时被人追击,慌不择路,只好从山坡上滚下去。她被他护在怀里,失重中仍然心安。
小楼是因为雨落到身上醒来的。
密林里的暴雨,倾盆而下,兜头浑身就湿透了。
睁眼,手向旁边探,摸到一只胳膊,他撑起身子,快速检查了一下,虽然酸痛,衣衫破碎,但是索性没有大碍。
沅芷安静地躺在她身边,仿佛睡着了。
心里这样生出不可名状的恐惧,他抱起来,探她的鼻息,轻轻拍她的脸:“沅芷,沅芷……我知道你听得到的……”
她在他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望着他,没说话。
“受伤了?”他问地小心翼翼。
她摇摇头,看到他身上流血,皱眉:“你呢?”
他说“我没事”,抱起她,放在背上,让她搂紧他的脖子。沿着山坡向上攀爬,沅芷看沿途静谧的树林,听到了风声,鸟叫声,还有小楼的呼吸声。她把脑袋贴在他耳畔,咬了一下他的耳垂。他顿了一下,继续脚下的路。从山下一直向上延伸,直到眼前的光越来越亮。
一切都这样安静。
安静地不真实。
“你当时受伤了怎么不说呢?”她拨拨他的头发。
小楼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格开她不安分的手,有点不耐烦:“哪记得住那么多?”
“我喜欢你这样。”沅芷趴在他胸口,指尖轻轻滑过。他睁开眼睛看着她,沅芷说,“比你面无表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强多了。”
“……”
她坐起来,慢慢靠近他。
这样的姿势,她在上,他在下。
“你把那佛像弄到手了?藏在哪儿了?我们什么时候去交货,然后回去?你在这里,是要和那个姓习的合作?”
小楼合上眼帘,翻了个身屁股对着她:“这么多问题,我要回答哪个啊?”
沅芷按着他的肩膀板回来:“一个一个回答,总能说完的。”
“既然你一定要问,那好。佛像我捐给隆恩寺了,用的是他多铎家表少爷的名义。三天后会有香客来寺里,我会去见他。你那么好奇,和我一起去好了。”
香客?
沅芷嘴唇嗫嚅,被他竖起的食指抵住嘴唇:“说出来就不好玩了。”
“……”
他伸出手:“拉我一把。”
沅芷打掉。
“真小气。”小楼自己坐起来,“东西准备一下。”
她本来都准备睡觉了,听到这话又清醒过来。小楼走到床边整理好竹席:“做完事情我们就走,不要带太多,必要的证件和现金就可以了。”
没有人回答。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她立在他面前,伸手覆在他的脸上,被他捉住,放在唇边亲一下:“怎么了?”
“说说她的事情吧。”
“……谁?”他心里还有不确信。
沅芷走到窗边,拉高了百叶帘,室内一点一点透进月的光亮:“你受伤昏迷时一直做噩梦,有提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