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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当夜下了暴雨。

大约晚上7点的时候,他们在三环吉北路找到一处老城区,15号,一栋二单元,五楼单层,两个套间。这是典型的出租屋样式,不分客厅和卧室,屋内有秩地摆放着床、沙发、冰箱、衣柜等日用品。

房东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姓余,住在和这个套间对面的套间内,有磨砂的玻璃移门隔开,中间是一条走廊,铺着地毯,两头是共用的厨房和卫生间。

“还满意吗?”房东帮他们搬好行李,和蔼地说。

“非常满意,一切都是准备好的。”就连床单、枕套都是新的,摸上去手感柔软,散发清香。

“我每次出租,一整套家具和日用品都会换新,你们可以放心使用。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我就在对面,有事叫我。”

“一定。”

沅芷送她离开,收拾了一下东西。

忙碌了一天,精神总算得以松懈片刻。她在角落里垫好的床垫上,邱正东已经睡了,她和段怀睡另一边的床,此刻他坐在边缘。

她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还不睡?”

段怀抱着膝盖摇摇头。

“还想白天的事?”沅芷摸摸他柔软的头发。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脸上有几分茫然。沅芷叹气,给他铺好床,拍一拍,示意他该睡了。段怀抱着自己的被子躺上去后,沅芷的手从后面搭上来,放在他的肩膀上很有节奏地拍着:“都过去了,明天太阳还是照样升起。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黑暗让他的心平静了一点,还有她温暖的呼吸,柔和的声音,这是一种莫名的能让人安定的力量,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直觉,他觉得有咸涩的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滴在手指上,渗入枕头中。唯恐她看出什么,把手指塞进嘴里啃住。

“笨蛋。”她打掉他的手。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就是知道。

就像那些年她为什么知道不爱说话的他一皱眉——是想吃东西还是想上厕所一样。

这一夜的雨,隔着窗幕依然清晰。

沅芷耳朵里听着叮叮咚咚的响声,双臂枕着头望着天花板。她想了很多,现在的路,以后的路,发现自己也有想不透彻的时候。

手按在胸口,隐隐作痛。

白小楼……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那样一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心底充满了故事,她甚至觉得他的微笑和冷淡没什么大差别。无悲无喜,拒人于千里之外。出色的皮囊,超乎年龄的冷静和镇定,形成一种独特的魅力。当初,她就是那样被迷了心智。然而他就像难以融化的积雪,欲望和理智在天平两端平衡。

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每一步该怎么走,别人都在他设计的迷局里。

不为任何人、任何事物所左右。

她这样想起他,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记忆,遥远而疏离。

仿佛镜花水月。

满脑子都是他的微笑,他的欺骗,他的冷酷,他的温柔……

眼睛里渐渐有泪水,人前没有落下的,现在流出来,黑暗里无声无息。

之后的日子,他们是靠着仅存的一点积蓄过的。沅芷是读工商管理的,硕士生毕业,而今却没有一家公司愿意雇佣她,段怀的编程也没有人愿意收购。屡屡碰壁后,沅芷也知道了各中缘由。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邱正东的情况略有好转。沅芷尝试着放开他,让他自己下地,偶尔带他到公园里晒晒太阳。

她想,过一天是一天,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我想离开这里。”后来有一天,她在楼下带正东散步时对段怀说。

段怀没有诧异:“去哪儿?”

“南方,和我家乡一样的江南小镇。”

“那是好地方。”段怀向往地说。烟雨空濛的寂寥小巷,总有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他看沅芷的侧脸,她果然发现,回头说:“想什么?”

“啊……没……没什么……”

沅芷只是笑一笑。

“这里没我们的容身之地了,离开以后,我想在那里开一家画舫。”

“你想教画画?你会?”

“我父母都很重视,当然从小培养我学这些了。”

“嗯,你小时候也教过我。”段怀做一个鬼脸,笑着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挺适合当一个老师的。”然后又问她:“什么时候走?”

“过几天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觉得,可以告别这个伤心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以后,只有他们三个人,他、沅芷、正东,再也没有别人了。

“小怀,你怎么了?”耳边传来沅芷询问的声音。

“没,风沙迷了眼睛。”他知道,那一刻,他一定流泪了。

命运总是在幸福出现的那一刹那,陡然一转,再给你迎头痛击。

离开的前三天,邱正东不见了。

沅芷急疯了,不敢报警,满大街满大巷找他。段怀想安慰她几句,看到她的脸色后知道无用。最后,他们是在城北双环路一条拆迁过的老巷子里找到他的。

回去以后,他的状态出乎意料地好,但是,沅芷的脸色却难看地犹如死灰。

让一个瘾君子看着好,自然只有一种方法。

不知道是谁那么恶毒。

沅芷那几天守在他的身边,邱正东的情况果然反复,比之之前更加严重。他在门缝里看到,他揪住沅芷的手臂,抓破她的皮肤,用头撞木板,求她给他东西,或者让他去死。

他只要一个痛快。

沅芷怎么会给他?

当晚,他接到程少阳的电话。

结束通话往回走的时候,沅芷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两相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都是他惹出来的,此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沅芷什么都没有说,那几天,和往常一样,没有别的区别。但是,他知道有异,心里不安,仿佛有什么即将要发生。

那个礼拜天,沅芷对他说她想吃烧鸡,让他到城东的华庭去买。

她自己留在屋子里。

窗外下着雨,邱正东还在床上睡着。

他安详的睡颜给人一种错觉,让她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视线自窗外望出去,院子里的石榴花开得正好,美得让人忘却这世间的变故与无常。

他的眉眼,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那个跟在她背后,喊她姐姐,觉得她恶毒和她拌嘴又对她依赖的小表弟。

窗外一个惊雷让沅芷从回忆里醒来。

她知道他有多么痛苦,多么难受,不然不会这么苦苦哀求。

“再见,正东。”

隔着被子,她把枪抵在他的额头,扣下扳机。

雨越下越大,这一天,远在超市的段怀似乎也察觉到有不同寻常的事要发生,他拼命赶回,在家里看到已经没有心跳的正东,还有空空荡荡的房间。

他像个疯子一样扔下东西就奔出去。

前方的大厦轰然巨响,爆发出热浪,一朵巨大的蘑菇云。

脚步戛然而止。

他在路口望出去,身边形形色色的路人开始汇聚,他听到他们这样说:

“听说是燃气泄漏。”

“我看是蓄意报复,我在警局有人,说之前接到过报警电话。”

“真的假的?太可怕了,得罪这种疯子。”

“所以说,别把人逼急了,有些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他们在说什么,后来他一点也听不清了,耳膜轰鸣作响。警车呼啸而来,大厦周围拉起了警戒线,人群被拦在外面。

议论纷纷。

白川接到报案就第一时间来了,年轻的警员还很笨拙:“初步断定,是有人蓄意爆破,原因是燃气泄漏,具体原因还在调查……

长官……长官……”

路边有黑色的小轿车停下,穿衬衫的年轻人走下来,随从帮他打伞。

白川走过去,看到他扬起的脸望向黑压压的云层中,慢慢说道:“是个年轻女子,姓阮。”

白小楼没有说话。

雨停了,阳光透出云层。他雪白的面孔仿佛艳阳中的冰雪,缓缓消融,透明一般。白川看着他说:“这样大规模的爆炸,十有八九回不来了。”

“真遗憾。”他冷冰冰地说。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崂山。

这里的山麓下有一座孤坟,三年前,一个女人被一个年轻人亲手埋葬在这里。

现在,他俯身在坟前放上一束花。

迎着风,耳边,是白川曾经说过的话:“……主要罪责在文靖宇,如果是她,判不了几年,可是她负隅顽抗……

我们把她围在一个小巷子。

文靖宇和他的一干党羽在码头就被击毙了,只剩她一个。她一直和我们周旋,不愿投降。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她自己。”

她做得滴水不漏,一点机会也没有留给他。

小楼想,沅芷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他做错了事情,所以她也要这样报复他。

她完全可以和他同归于尽,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她要他这样痛苦地活着,忏悔他的余生。

没有人知道,他并不是故意的,那只是一个少年人不甘失败的一点小小报复和反抗,但是,她们都是这样认真。

没有谁,和你开玩笑。

后来的汽车停在不远的地方。

朱婷走到他面前。

她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你在哭吗?”

没有人回答她。

“为什么?”她冲上去抱住他,“从前是显宁,现在又是另一个女人,你的眼睛里从来都看不到我!

她都走了,你还安排房东监视她,看着她。

不也来不及吗?这是命中注定。”

小楼看到她发梢的红丝巾在眼前飞舞。

他按着她的肩膀推开她。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问她你带手机了吗?

朱婷怔了下,拿出来给他,看到他平静地拨号,然后放到耳边:“……是啊,就在崂山……全都是我做的,贩毒、走私……我什么都做……”

朱婷一把打掉他的手机,踩碎在脚底,但是晚了。

信号已经发出。

“你疯了!你不想活了?好不容易得到一切了,你现在是九龙山的一把手,全都不要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神经病。

小楼没有回答他,这时候,他只想一个人静一下。他靠着墓碑坐下来,安静地等待,任凭朱婷怎么咒骂踢打,都不愿离开。

他沿着山坡往远处望去。

秋季,落叶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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