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这一晚，卫文艺没有失眠，她倒头就睡着了。早晨，还是刘常春叫醒她的。
“文艺啊，史总的车早已到了，不是说好今天去他公司参观吗？”
卫文艺探出憔悴的脑袋，“你去吧，我今天另有安排。”
“我……我什么都不懂，去了我咋说啊。”
“你一个字都不说。”
“这样成吗？”
“放心吧，他们喜欢的是你口袋里的钱，不会在意你说什么。”
“可我还是害怕。”
“你害怕什么。记住，你是BOSS，最大的BOSS，你不害怕任何人。”卫文艺说完，发现刘常春还傻愣愣地看着她，卫文艺继续解释着，“这么跟你说吧，你就把那些接待你的人看成是替你挖煤的工人，一切都OK了。”
刘常春半信半疑地离去。
刘常春前脚一走，卫文艺跟着就出门了。她来到****灵所在的大学，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和一个秃顶的老头迎面而过。
一个同学叫了一声“刘老师好。”
****灵点点头，“你好。”
听到****灵的桐城口音，卫文艺的小心脏颤抖了一下。****灵继续朝前走，卫文艺跟在****灵身后，一直看着他。
****灵坐进一辆路虎车，开走。
卫文艺往回跑，追上刚才那个问候的学生。“同学，请问刚才过去的那个人是****灵？”
“对呀，他就是我们的刘教授。”
卫文艺转过身，自言自语，“****灵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卫文艺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灵年轻时俊美的一张脸。
卫文艺睁开眼，发现刚才那个同学正专注地看着她。卫文艺被那个同学看得都有些不自然了。
同学指着卫文艺，惊讶地，“你就是《美少女》里的那个女子？！”
“同学，你认错人了。”卫文艺匆匆离去，留下那个同学愣在那里。
回到桐城，宋美伊不停给卫文艺解释，“我真的没想到康红原来就是抢走你男朋友的那个可恶的女人。如果我早知道康红是这种女人，我肯定不跟她交往。从现在开始，我和她一刀两断。”
“那都是过去式了。”
“不，对深深伤害朋友的人，我们就要以牙还牙。”
卫文艺觉得宋美伊夸张了一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猛了。”
“我就是替你打抱不平。”
卫文艺看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叶，“我见到了****灵，他已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你来之前，我刚刚跟韦桐聊起我们年轻时的样子，韦桐说，我还是原来的样子，你信吗？”
宋美伊点点头，“我信。”
苏韦桐看着坐在窗户边的卫文艺，她真的觉得她什么都没有改变，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特别的女人。
苏韦桐第一次从许穆枫嘴里听到卫文艺的名字时，就对她充满了好奇。她一直想见见那个抱着吉他走遍天涯海角的独特女人。
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星期天，许穆枫带着苏韦桐去拜访卫文艺。那段时间，正好卫文艺从新疆回到桐城。
一路上，苏韦桐都在猜想卫文艺的样子。想象她像三毛那样，留着很长很长的长发，还想象她穿着三毛一样的衣服，当然，还想象她戴着一顶很文艺的帽子。
事实上，打开门迎接苏韦桐的文艺女青年并没有三毛的任何特征，她居然留着一个寸头，比许穆枫的头发还短。一双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让人不可靠近。卫文艺给苏韦桐的第一印象有点冷，但她开口说话后，她又改变了对她的印象，觉得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女人。
卫文艺看来是喜欢苏韦桐的，见面后就直接给她介绍起她的宝贝们。她拿起一把很普通的吉他对她说，“这是我一生的最爱。想听听吗？”苏韦桐点头。卫文艺很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琴弦，那声音干净得让苏韦桐这个音盲都感叹，确实是一把好吉他。
卫文艺指着墙壁上挂的一幅藏族儿童油画，“这是我曾经的男朋友阿书画的。跟你一个姓，但写法不一样，他是读书的书。”这是一幅一看就能打动人心的画作。一个站在牧野上的小男孩，天真无邪地看着每一个站立在他面前的人。背景是蓝天白云。小男孩那对明眸的双眼，清澈得可以看透人间万象。
苏韦桐说，“我喜欢这个小男孩。”
卫文艺看了她一眼，“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喜欢。有机会，我带你去阿书那里，他的每一件作品都会让你爱不释手。”苏韦桐笑笑，赞同她说的话。她想，能够被卫文艺热恋的阿书，肯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实，苏韦桐走进卫文艺的房间，第一吸引她的是她睡的那张老式木床。就是那种很乡绅的床，上面还雕刻着图纹，是龙飞凤舞。
她曾经在方文俊的老家见过。那是跟着爸爸去参加他们知青的一个返乡活动，方文俊自告奋勇做了苏韦桐的向导，让她见识了很多农家的东西。当时，她记得很清楚，方文俊就坐在那张床上，还对她说，是他奶奶的嫁妆。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在我的卧室里放上一张这么古典的老式床，会是什么效果？
卫文艺看出了苏韦桐的喜欢，很卖弄地：“这个床可是个老古董了，是我第三任男朋友特地从乡下买来送我的。”
接下来，卫文艺给苏韦桐展示了她收藏的宝贝，一些很老很老的歌曲磁带，装了几个大书柜。她挑选了一首苏韦桐很熟悉的《兰花草》放进了那个老掉牙的录音机里。录音机看起来真不咋样，但放出来的声音确实逼真，比市面上那些昂贵的音响好多了。她很喜欢刘文正，觉得他的声音很干净。小时候，爸爸也喜欢放他的磁带，特别喜欢听《兰花草》，苏韦桐就是因为这首歌，认识了爸爸的偶像，歌词作者胡适。
苏韦桐不知不觉跟着卫文艺一起哼唱起来。卫文艺唱完后，笑了，“知道这盘磁带是谁送我的吗？”
当卫文艺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苏韦桐突然脑子一闪，她猜到了周明月。
“你怎么会猜到是她？”
她本来想说我爸爸最喜欢这首歌，但她没有这么回答，只说随便猜的。
“这是我第一次接触音乐，喜欢得忘记了白天黑夜。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反复复听，不知厌倦。当时我妈妈不太理解我，她喜欢我弹古筝，她一直想把我培养成淑女。我就跑到周明月家。在她家里，我可以自由地享受它们，还模仿他们的声音唱起来。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候起，对流行音乐一发不可收拾。”
苏韦桐羡慕地看着卫文艺，觉得每个人讲述自己喜欢的事情时，都是那么幸福。虽然其中充满了各种冒险，但最后，他们都成为了想成为的那种人。
卫文艺说，她是喜欢流行音乐之后，发现她有两面性。读书的时候，很安静，像个小淑女。唱歌的时候，很狂野，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是个女生。
“你最喜欢哪一面？”
“我想还是狂野的一面吧。那样，我觉得自由一些。”
后来，布妈妈也发现了这一点。她没有为难她，让她选择了最喜欢的音乐。毕业后，卫文艺放弃了当音乐老师，做了一个流浪歌手。
“直到现在，妈妈都觉得我越来越不像她生的孩子。”
相比于哥哥老布的安静，卫文艺是有些折腾。长大后的她跟小时候的她有很大的不同。小时候，她是人见人爱的小公主；长大后，从来不按常规出牌。特别是跟****灵分手后，生活更是无拘无束。她说，这次去新疆，碰见了一个为情所困的女子，为了帮助她走出困境，竟陪着女子把头发剪掉。她在QQ上留言说，“头发装进书包里，从今天开始，无发无天。”
回家的第一件事，卫文艺就把一把长发送还给布妈妈，还写了一句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布妈妈哭笑不得，本来要说她几句，见她如此这般，也只好作罢。
“知道吗？我从没想过要结婚。”
苏韦桐想说：那是因为你没遇见你喜欢的人。其实苏韦桐倒想过结婚的事，和自己喜欢的男人，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我想过结婚，也想过生儿育女。”
“是和许穆枫吗？”
卫文艺的话让苏韦桐一下子脸红心跳，她赶忙说，“不是。”
卫文艺看着苏韦桐，“那是谁？”
苏韦桐沉默着。卫文艺没有为难她，转移了话题，“其实你的想法蛮好的，我啊，如果遇到我喜欢的人，也许会改变我的想法。”
那次见面，苏韦桐和卫文艺建立起很好的友谊。后来，苏韦桐到书吧工作，卫文艺更是像爱小妹妹一样爱护着她。
卫文艺一直是相信爱情的，只要她爱了，她总是全心全意，不会因为对方是个老人或者是个一无所有的人，就放弃这份爱。
当她告诉宋美伊，她爱上了她的司机时，她像个少女一样，显得羞涩而腼腆。
宋美伊相信，卫文艺是真的恋爱了，但她并不知道，卫文艺原来爱的只是****灵的影子。
卫文艺为了李昂，还在李昂住家对面租了房子。她每天透过望远镜，观察着李昂家里的一切。
灯打开，李昂走进客厅，脱鞋。卫文艺发现李昂赤脚走在地板上，乐活了一下，快速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脚丫。
李昂脱掉衣服，穿着背心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电视画面上正在播放足球。卫文艺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大足球。
李昂看到激动处，跳起来。卫文艺在本子上画了一个皇马队的队旗。
卫文艺去上厕所，回来后发现沙发上的李昂不见了，着急地在望远镜里寻找着……看见李昂从厕所里走出来，卫文艺的脸上露出一丝坏坏的笑容。
“亲爱的，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呀，连上WC都在同一时间线上。”
等到她再次回到望远镜旁的时候，李昂已经躺在床上了。看着他健美的身材，卫文艺浮想联翩。卫文艺想象自己躺在李昂身边，他正迷人地看着她。
手机响，打断了卫文艺的幻想，她不情愿地接电话。
“艺啊，深更半夜，你怎么没在你的屋子里？”
卫文艺一听是妈妈的声音，紧张得语无伦次，“妈妈，我看见****灵了……”
布妈妈看着手机里的李昂，再看看匆匆赶回家来的卫文艺，最后把手机递给她。
“艺，他不是****灵。”
卫文艺笑了一下，“这么说，妈妈还记得****灵的样子。”
“****灵的眼神没有这么犀利。”
“我记得妈妈第一次看见****灵，说他的眼神很温柔。”
布妈妈拉着卫文艺的手，“艺呀，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我们要向前看。”
“妈妈，说了你不要笑话我，当我看见他（指着照片中的李昂）的第一眼，我觉得我的整个世界全部凝固了。”
布妈妈看着卫文艺，不知道说什么好。
“让我再冲动一次，可以吗？妈妈。”
布妈妈点点头。卫文艺激动地拥抱着妈妈。
卫文艺是个喜欢分享的家伙。第一次恋爱，跟康小红分享，而这一次，她又把周明月拉了进来。
当卫文艺把周明月带到那个出租屋时，周明月很不理解地看着卫文艺，“就为了每天看见那个人，你愿意住在这个简陋的房子里。”
“现在知道爱情的力量了吧。”
周明月走到望远镜旁看着。
卫文艺打开一个大箱子，“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从里面拿出一幅油画。
“这不是****灵当年给你画的那幅画吗？”
“我把它压在箱子里有20年了。来，帮我挂上。”
周明月帮着卫文艺把油画挂起来。
卫文艺看着画面上的自己，“真想象不出来，我那时候这么漂亮。韦桐说，我一直都没有老去，你觉得呢？”
“就你臭美。”
“听说他现在一幅画要卖上百万，哪天我穷得没饭吃了，我就准备把它给卖了。”
“我知道你舍不得，要卖你当初就还给他了。”
卫文艺看着画面，不说话。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么认真。我可提醒你一句，他不是****灵。”
“放心吧，我不会再伤害自己。”
几个月过去，她结束了自己的爱情，但她说，她没有伤害自己，也没有伤害对方。
她觉得她的人生充满了戏剧性，跟****灵分手在电影院，跟李昂分手也在电影院。
那天，李昂约她吃午饭。在餐馆，他们碰见了宋美伊和方文俊。
宋美伊当时还开玩笑说，“哦，原来你们是在约会啊。”
李昂听到这里，着急地解释，“不是约会，我们就是随便吃吃饭……”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尴尬地看着卫文艺。
方文俊替李昂解围，“没关系，你们宋总很开明，我们公司允许职员谈恋爱。”
宋美伊笑着，“文艺，你可不许欺负我的人哟。”
“放心吧，他是小鲜肉，我把他捧在手里还怕化了呢。”
那一刻，卫文艺从李昂的眼睛里发现，他爱上了他的老板宋美伊。
午饭后，他们按照计划去看电影。
李昂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电影播放时间表，问卫文艺，“想看什么？”
卫文艺很随意地，“你决定吧。”说完，找了一个借口去卫生间。
李昂买好电影票，可等了半天，卫文艺也没有回来。李昂拨电话，“文艺，电影马上就开始了……”
卫文艺躲着一个角落里，偷看着李昂，回话说：“李昂，你进去看吧，我现在已经在出租车上了。”
“你什么意思？”
“谢谢你的午饭，也谢谢你的电影。再见。”
李昂看着手里的电影票，突然撕掉，扔到垃圾桶里，随后离开。等到李昂离去后，卫文艺才站出来，看着屏幕上滚动的电影时间表，走到前台。
“小姐，我买两张《老炮儿》。”
售票员提醒道，“这场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你买下场吧。”
卫文艺坚持地，“就买这一场。”
卫文艺回到出租屋，从一个铁盒里倒出两张发黄的电影票，再从包里摸出两张电影票，把四张电影票放在一起，装进铁盒。
卫文艺看着墙壁上的画像，取下来，用手摸了摸，装进箱子。
卫文艺走到望远镜旁，没有去看镜头，而是一一拆掉，装进一个口袋里。
卫文艺给刘常春打电话，“黑哥，你马上过来一趟。”说完，把手机丢到沙发上，坐下来，看着墙壁上挂画像的地方，那里留下了挂过画框的印子。
现在是深更半夜，书吧里就坐着苏韦桐和卫文艺两个人。
苏韦桐看着面前的四张电影票，有些不解。
卫文艺指着两张发黄的电影票解释着，“这是我和****灵看的最后一场电影。当我兴高采烈跟着他从电影院出来，他告诉我，明天他有点事，就不陪我去选婚纱了。”说完，平静地看着苏韦桐，接着解释，“而这两张，本来是我和李昂去看的，但最后……”
苏韦桐倒上一杯酒递给卫文艺，卫文艺接过酒杯却没有喝，放到桌上。
卫文艺自我调侃，“想不到吧，你文艺姐也有这么动情的一面。”说完把电影票小心翼翼叠好，装进铁盒里。“当我看见李昂的第一眼，我真的以为是他。可接触后才发现，他和****灵天差地别。”
“你确定你现在放下了这段感情。”
卫文艺点点头，喝酒，“这是****灵离开我之后，我付出最真的一次。（笑）看来，我不适合谈恋爱。”
苏韦桐也自我调侃，“我也不适合谈恋爱。”
“韦桐啊，你可不要受我影响。其实，谈恋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想当初，我和****灵相爱的时候，我们做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他为我女扮男装，跳霸王别姬。我为他一脱成名，让所有人都认识了我，都知道我是****灵的女人。过了这么多年，以至于现在人们只要提到我的名字，还是把我当成****灵的女人。喜感的是，后面多了一个后缀，****灵前女友。”
“你不喜欢这样的标签。”
“如果我还跟****灵在一起，我不会在乎人们怎么称呼我，但****灵抛弃我之后，我特别反感把我跟他扯到一块。知道这么多年我为什么没有忘记他吗？不是我忘不掉他，是他像一个影子一样追随着我和我的生活。除非我死掉，他才会随着我的死亡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我从来没想到，你的情感世界这么纠结。”
“一开始，我为了忘掉****灵，交往了很多男人。当我确定我已经忘记他时，人们总是来提醒我……”卫文艺模仿着提醒着的手势和口吻，“哦，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大画家的女人。当我听到这里，我才明白，我这一生，根本就摆脱不了****灵。后来，我为了让自己快乐起来，就经常想起他的好，想起我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你不说，我一直以为你的感情生活很洒脱。”
“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布妈妈站在内院门口，一直听着卫文艺和苏韦桐的谈话。听到这里，布妈妈有些心疼地转过身去。她在心里一遍遍对女儿卫文艺说，“艺，不管生活是好是坏，爱是人类永恒的主题。请不要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