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疗室里，黎明安静地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地任凭奈姬检查她的眼睛，同时接受着来自奈姬的喋喋不休的唠叨。
奈姬是个相当粗神经的人，唠叨了半天也没有发觉到今天的黎明格外沉静，只是有点惊诧于黎明今天意外地配合。之前黎明一直不愿意接受这双移植来的眼角膜是属于自己的，在后期治疗方面也是一直不配合，哪会像现在这样。
奈姬是没看出来，可是随后赶到的柴聪和库内埃都看出来了。库内埃有心想拦着奈姬少说点话，奈何奈姬看都不看他一眼，根本发觉不到他给她使的眼色，这样几次下来，奈姬居然直接问他是不是眼部抽搐了。弄得库内埃直想撒手人寰算了。还好，黎明没有恼，还是一成不变的安静。
柴聪听着奈姬嘴里冒出的一串一串的医学术语，努力回忆了一下自打高考以后就再也没有看过的少得可怜的生物知识，然后愉快地接受了自己和奈姬的智力水平并不在一个阶层的现实。
柴聪虽然不太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黎明变得有些反常，不过他大致也能猜出点儿来，这种事，也只能靠她自己想通，别人也帮不到什么，他也只能沉默。
“好啦，检查结束。黎明同学，你可以休息啦。”谢天谢地，奈姬终于说出了这句话，解放了三个人。
黎明依旧不肯说话，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作为黎明的被监护人，柴聪觉得自己有义务，有责任在黎明失神的时候，代替她和别人交流一下。于是为了打破僵局，柴聪继续发挥自己好奇宝宝的本色，反正问题那么多，哪个都能拿来聊一会儿。
柴聪打起精神，问：“之前黎明告诉过我，你们是把所里叫杂化空间的，什么意思啊？”
库内埃一拍脑袋，说：“看我这脑子，光记得跟你说咱们组里的人了，忘记跟你说这茬了。”
“是这样的，杂化这个词是从化学里面出来的，我们这里一般说杂化就是说SP，是指原子轨道中的S轨道和P轨道杂化，一个SP轨道由二分之一S轨道和二分之一P轨道组成。我们认为我们研究所是处于普通民众社会和超常异能社会的一个空间，不完全属于其中任何一个，是在二者中起到调节缓冲作用的一个地方。所以叫SP空间或者杂化空间。”
“这是大家公认的说法，因为咱们所里既有我这样的普通人，也有你们这样的进化先进者。不过在行动小组我们还有另一种说法，SP的意思是superpower。”奈姬截过库内埃的话头说。
“superpower?怎么又是英语，敢不敢接点地气，咱说中文。”柴聪这种四级刚卡线，六级没过过的英语学渣表示无奈。
奈姬解释说：“这也不一定，每个组风格都不一样，像二组，四组这样的就很接地气，走中国风路线，因为他们是负责国内案件的，就是只在国内活动。但是咱们和三组就是有负责国际案件的部分，跟其他国家的人打交道比较多，英语毕竟是国际通用语言，所以用的多一点。”
“我的天，国际案件，还要学英语，怎么其他国家也有这种机构吗？也有异能者？”柴聪听到英语，不禁哀嚎一声。
库内埃感同身受，哭着一张脸说：“哪只英语，跟他们一起出任务，回来写报告都要写三份，一份中文，一份英文，一份拉丁文。而且他们的文献资料都是拉丁文来的，每次看啊，生不如死。”
奈姬白了库内埃一眼，说：“说的好像每次资料都是你看一样，我还没喊呢。”
然后又对着柴聪说：“当然其他国家也有异能者啊，地球那么大，怎么可能异能者都出在中国。只要有异能者，就会有相应的管理异能者的机构存在，几乎大部分国家都会设立，区别就是人多人少，还有异能者能力不同。我记得最少的一个国家，只有一个异能者。一般的话，一个中等大小的国家有五个左右的异能者是正常的。发生国际案件的话，可能有需要的能力他没有或者根本就没有异能者，又或者案件级别太高这样的情况，就会申请国际援助，就会有其他国家的异能者去。”
柴聪好奇道：“那异能者全球一共有多少个？”
库内埃耸耸肩，说：“没人统计过，谁会直接告诉联合国，自己家一共有多少异能人啊。况且除了官方掌握的人以外，还有一些异能没有苏醒，不稳定，无法被我们发现的异能者隐藏在民众中。而且还有一些传统玄术家族和官方机构有联系，他们也可以做到异能者能做到的事，可他们说这是他们祖传的玄术的能力，所以没办法查他们中有没有异能者。”
“可是不是说，异能来源于人类的灵魂系统吗？人人都有灵魂，怎么异能人那么少？”柴聪问。
库内埃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转头看向奈姬。
还得是要专业的来，奈姬说：“没错，异能来自于人类的灵魂系统，但是是特别健康，特别发达的灵魂系统才有的。之前黎明用物质系统给你举过例子，那我也这么举例吧，就像有腿有脚的人很多，可破世界纪录的并没有几个，这就是天赋不同。我们认为，无论是灵魂系统的天赋还是物质系统的天赋，都是人类自身的一种进化，而异能者和现在大众可以接受的物质异能者都是现在人类中进化的比较快的，就像当初人类是从古猿进化到直立人再到智人，新人，然后到现在的现代人。人类从没有停止过进化，而异能的出现，其实就是进化的一个方向，就是灵魂方向的进化。但是人类的进化是缓慢的，所以出现异能的几率是很小的。”
“我的天。异能和灵魂，是进化。”柴聪傻眼了。
“不奇怪啊，从炎黄到现在，这都多久了，人类进化一下不违法吧。”奈姬笑着说。
大家正说着话，气氛正好。而在被称为艺术的文学作品中，一般气氛正好的时候就该有一个破坏气氛的人出现了。
当然了，艺术毕竟来源于生活嘛。所以当闪电破门而入，破坏了友好的谈话氛围的时候，大家选择了原谅他。
闪电突然急急忙忙地进来，没管任何人，径直走到病床边，蹲下来对着黎明急切地说：“典伊和哈迪斯回来了。他们抓到一个俘虏。是当时抓走你的那帮人。”
黎明抬起头，面色平静的看着闪电，眨了眨眼睛，好像在确认这个消息的真假。
看到闪电郑重的点了点头后，黎明终于露出了一个算得上温暖的笑容。
黎明的平静最终被完成任务归来的典伊和哈迪斯打破。
柴聪很是佩服典伊和哈迪斯这对黄金搭档的执行能力，不仅出色的完成了捣乱对方窝点的任务，更加超额的抓获了对方的一名工作人员。简直应该发个军功章。据说是在南郊的一栋居民楼里，典伊冰封了所有通讯设备，哈迪斯破门，三分钟放倒了五个人，有四个一被打趴下就自杀了，最后一个被典伊及时冻住了，才带回来了。他倒是挺想进去看看审讯过程的，可是雷霆说他等级不够，最多让他在审讯室门口看大门。
唉，看大门就看大门吧。
看了看同样守在门口的闪电，柴聪心里平衡了很多。做人要知足，看大门怎么了，闪电这个等级够的不也在这里看大门。
瞄了一眼手表，塞壬和黎明已经进去半个多小时了，按说塞壬上场，应该很快就结束了吧。怎么还不出来。柴聪把耳朵贴在门上，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听到点什么。
“墨丘利，你在做什么？”一个细小的声音传进了柴聪的耳朵里。
柴聪回身，看到和他说话的是组里，除闪电外唯一一个和他交流不超过五句的轻微自闭症患者，希望。
“典伊他们带回来了一个嫌犯，塞壬和黎明正在里面审问，他刚刚趴门上想听一听。”闪电在柴聪还在惊讶的时候帮他回答了希望，不过从他面对希望非常温柔的声音来看，他这个面子明显是给希望的。
希望乖乖巧巧的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审问室的大门，还是小声的说：“塞壬审问很厉害的，你们不要担心，她一定可以问出来的。”顿了一会儿，又犹犹豫豫的开口，对着柴聪说：“你不可以听的，没进去的人不能听这个，会违反规定。”
柴聪和希望没有过什么交集，好不容易两人可以说一次话，他也不想给希望留下坏印象。因为他见到的人对希望说话都是柔声细语的像哄孩子似的，他也用这样的语气说：“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好奇了，以后不会做这种违反规定的事了。我可不想刚来就因为违反规定被黄队关禁闭。”
听到“关禁闭”这三个字，希望的脸刷的一下就变白了。闪电也瞪了柴聪一眼，说：“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柴聪被瞪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啥。
希望扯住了闪电的袖子，还是小小的声音，说：“没关系。黄队不会罚你的，这里都是好人，不罚人。希望刚来的时候不熟悉，也违反过规定，黄队没有把希望关起来。”
柴聪被瞪了一眼，不敢说话了。就看着闪电，等他说，反正他看出来了，闪电不会干晾着这个希望的。
果然，闪电问希望说：“希望是好孩子，没人会罚你的。希望不是和埃奎斯去做力量练习了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埃奎斯呢？”
希望才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过来，说：“埃奎斯被二组未羊叫去商量事情了，未羊让她们组的卯兔来教我，可是卯兔自己也不会，就让我先回来休息了。我从那边过来就看到你们了。”
闪电很不高兴地说：“二组的卯兔是植蛊师，出了名的体能白痴，未羊怎么能让她来教你。埃奎斯知道吗？”
希望看到闪电不高兴，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马上说：“没关系没关系，我也是体能白痴，都一样。你不要生气，我没事，卯兔人很好，还给我讲过她出任务的事，未羊已经做得很好了。”
闪电看希望这么说，就知道埃奎斯一定不知道，都是那个未羊自作主张。闪电不想吓到希望，就安慰说：“没事，我没生气，你别担心。”
柴聪找到了有一个自己不懂得名词，问：“什么是植蛊师？”
希望没有看柴聪，还是站在闪电身边，解释说：“植蛊师是指可以控制周围的植物的人，以前苗族有蛊师，可以控制蛊虫，让蛊虫根据自己的意愿活动，大家感觉很像，所以给她起名叫植蛊师。”
柴聪感觉，他问完这个问题以后，闪电周围的气场改善了不少，那就没犯错，接着问道：“埃奎斯是你的监护人吗？像黎明是我的监护人一样。”
希望点点头，第一次对着柴聪微笑了一下，说：“希望想到了，你等在这里是不是为了等黎明出来给你上晚课的？”
柴聪想了想自己总共才上了两天的晚课，又看了看西斜的日头，果断地说：“对。”
希望对着闪电说：“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典伊刚回来，我先回去看看她。”说完这句话，希望就转身走了。
闪电看着希望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后，才低声骂道：“未羊个神经病。”
柴聪没说话，比起触怒现在正在气头上的闪电，柴聪觉得还是晚课的时候问问黎明更有保障。端正了思想态度，柴聪安安稳稳地站在门口，等黎明出来。
晚课
由于柴聪还在入门阶段，所以晚课也只是最基础的打坐，锻炼灵魂力量，等基础底子打好了，才可以学怎么去控制自己的异能，这是黎明的原话。
可是打坐也不是随随便便地坐在那里，闭上眼睛等着睡觉就可以了。要先清除自身杂念，进入冥想空间，进入自己与自己的独立空间，清洁自己的灵魂，激发出自己灵魂里的光芒，尝试去调节自己物质力量以外的能量。
“找到人性中“仁”的部分，撇去自己灵魂中的欲望，贪婪的恶的部分。”黎明的声音渐渐传来。
每当柴聪打坐的时候，黎明就会给他说这句话。帮他理清自己的思绪，那些杂乱的思绪是阻挡他进入冥想空间的绊脚石，要学会放下，放下仇恨，学会看开，看开欲望，学会放过自己，不要为难自己，就可以顺利的进入冥想。
柴聪不知道他是怎么进入冥想空间的，可他能感觉到，当他进入那种状态的时候，他会有一种非常平静，非常自然的感觉，不是满足的感觉，因为进入那种状态的时候，他就忘记了自己的欲望，没有欲望自然也没有满足。
你就是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是你。你会感觉自己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你爱自己，你也爱这个世界，爱这个世界里的每一个生灵，用一种慈悲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的一切。没有恐惧不安，没有嫉妒仇恨，没有欲望残忍，只有对这个世界最虔诚的爱护。
“时间到了，你要醒过来了。”黎明提醒道。
柴聪慢慢地回到这个时空，张开眼睛。再次感受到人间烟火气。
“这次感觉怎么样？应该比前几次适应吧。”黎明看到柴聪醒过来，玩笑般地问。
柴聪伸开双腿活动，说：比前两次好多了，感觉可以融入了。”
黎明听他这么说也很高兴，夸奖道：“墨丘利你进步还是很快的嘛。”
柴聪听到自己的代号，想起了今天的事情，问：“监护人，我能不能问你一件事啊？”
黎明直接说：“问。”
“为什么大家对希望都跟哄孩子似的，连闪电都是那种语气，她很特殊吗？”
黎明听说了今天柴聪碰到了希望，还说了几句话，也料到了柴聪早晚要问这个问题，实际上他不问，她也要告诉他了。组织了一下语言后，黎明缓缓地说：“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我们几个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但是实际上有两个人不是，一个是奈姬，另一个就是希望。奈姬是学业有成以后被调来的，而希望是被外出执行任务的人发现后带回来的，她一来做检查的时候，就被发现异能已经完全苏醒了。”
“我觉得你应该能明白那些异能独特的异能者如果在普通人中长大会被当作什么。她是被当作异类长大的，没有朋友，没有人会理解她。而且希望是孤儿，她也没有亲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更不幸的是那个孤儿院的院长还不是什么好人，经常体罚，虐待那些孤儿。因为希望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所以希望受的罚是最多的。希望从小只要做错一点事就会被罚，被打，不给她饭吃，关禁闭，要她干活，她就是这么长大的。她刚来的时候特别很胆小，什么都不敢做，不敢说话，不敢开玩笑，哭都不敢哭。因为当她在孤儿院的时候，如果哭了，会被打的更狠。”
说到这里，黎明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们都喜欢哄着她，对她好，想把她前十几年吃的苦都补回来。因为看到她，我们就会想到我们自己，如果我们当时没有被所里发现，没有来到自己的同类身边，也许这样悲惨的日子，我们也要过一遍。可是越对她好就越觉得那些孤儿院的人太没人性，希望要的从来都不多，或者说她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要过什么，她只要可以没有人欺负她，没人拿她出气就够了。可在她之前的生活中，没一个人满足过她这种最基本的要求。”
“柴聪，希望很怕陌生人，她对你还不熟悉所以对你有些恐惧，你要相信，希望是个好孩子，你慢慢和她相处，时间长了她会拿你当朋友了。”黎明说这话的样子像是在向柴聪托付些什么，莫名的有种临终遗言的感觉
柴聪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哪来的临终遗言，黎明还好好的呢。“我会的。”柴聪承诺到，“我一定会的，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