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何者为剑？”
不待桦离萧回过神来，一声清冷的质问便传入耳畔。
他们现在身处于一座山崖之上，这片山崖戛然不同于天翎山脉其他的地方，终年被冰雪覆盖，而是绿意盎然，其间盛开的野花很是惹人欢喜，不远处，一棵樱花树生长在那里，微风吹过时，外梢的树枝轻轻摇曳，摆落万千花瓣，淡淡的花香让人流连。
但是，桦离萧没有时间再去欣赏，面对羽千仞的提问，他并没有显得局促，在短暂的思索后，他冷静的回答：
“剑，一把逞凶的利器而已。”
“哦？”
桦离萧见到几步开外背对着他的羽千仞微微偏过头，但依然没有完全转过来，只能看到她秀丽的半角蛾眉在风中显得有些锋利。
桦离萧没有过多的言辞，不过，只是那么短短的一句话，忽地让羽千仞对他产生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兴趣。
她很好奇他的经历。
“何以见得？”
“再锋利的一把剑，如果没有沾染戾气，没有沾染血光，终究只是一把利剑，而非凶剑；再神圣的一把剑，如果没有沾染敌人的恐惧，没有沾染敌人的血迹，终究只是一把宝剑，而非圣剑；一把名剑，总是要以剑刃下的万千亡魂来祭剑之战绩，然会才会被世人称道；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露声色便引人注目的剑。”
一道隐晦的光从羽千仞的眼瞳中一闪而逝。
“你应该知道了吧？霜雪是我的关门弟子，”羽千仞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分明，“那孩子在十六岁的时候，已经习剑十年了，我在她十六生辰的那一天将岚影剑交予她的时候，也曾问过她同样的问题，而她的回答是——‘剑，古今之侠者，圣者，帝者所倚仗的世间第一利器，剑握于手，就应当胸怀剑心，凭是非，斩凶邪。’她只看到了剑的‘光芒’，而你却看到了剑的‘影子’，你比她老实。”
影子么？桦离萧暗想，自己刚才所说的一番话行云流水，而他却没有太多的感觉，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吐露的真言，或许是当日与影子的对话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弟子斗胆请教，羽长老认为何者为剑？”桦离萧没有拘泥，他深知恭谦不会让他学到真正的东西。
“何者为剑？世间从没有真正的答案，我习剑至今，已过百载，见过的剑客与名剑也是不计其数，有的剑浑厚，所以持剑之人便也深沉，有的剑血腥，所以持剑之人便也无情，我想，‘何者为剑’这个问题，一百个剑客会给你一百个不一样的答案，而我认为，剑本无形。”
“剑本无形？”桦离萧暗自斟酌。
“我早年曾拜会过一位辽阔地域中最负盛名的剑客，他的境界，他的造诣，足以称之为剑仙，他曾经对我说，天下第一的剑仙，或许手中根本无剑。我便诧异，既然手中无剑，那有何来剑仙之名？而时过境迁，到了现在，我终于能领略那位前辈所说了一丝韵味了，”羽千仞早已转过身来，清冷的脸上难能挂着一丝笑意，“你可以猜一猜为什么。”
“也许，剑早已在他的心中，再锋利的一把剑，也抵不过一颗剑心。”桦离萧回答。
“这真的是你猜的吗？”羽千仞问。
桦离萧摇了摇头，“不知从何说起，弟子修炼的时间尚短，对于剑，本没有一个完整的感悟，但奇怪的是，有些东西似乎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便沉淀在我的心中，像一块烙印一般，我无法主动的去感受，我甚至不知道我要说的下一句是什么，但我却能脱口而出。”
“那些本就属于你的，也无需去执着，如果你真的需要它，总有一日，你会完完整整的回忆起来。”羽千仞说。
桦离萧点了点头。
“人们常说琴心剑魄，却少有人知道为什么，你知道吗？”
“琴心剑魄····”桦离萧沉吟，对于这句话，他似乎很有感觉，虽说不尽相同，但也很类似。
但是他思索了很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羽千仞见到，也没有再说什么，也许，对于一个年方十几的孩子来说，他已经回答的很好了。
······“人，应该是有名字的吧。”
“桦，离，箫。”
“今日方知我是我。”······
桦离萧一愣，空洞的眼瞳中仿佛有着碎片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只是短短的刹那。
那是什么？！
不想，绝对不想，忘记的东西，是什么？！
“桦离萧？”
桦离萧再度一愣，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楚，羽千仞的身影在几步外呼唤着他。
“所谓的琴心剑魄，所说的，也不过一种活下去的态度吧？”桦离萧喃喃，“耐得住寂寞，方能握得住手中的三尺长剑；以一颗淡然的心去生活，才能以一身无惧的胆魄去面对风霜；很多人聆听琴箫之音都不禁落泪，有谁知道厮杀了千百年的剑客，只能以剑歌**？很多人见识了太多的血雨腥风都忍不住感慨，又有谁知那恬淡了千百年的琴师，一曲终了，风干了多少寂寞？”
“也许，琴与剑，本就是同一物，无法割舍才是，没有琴心，没有剑魄，只有琴心剑魄。”
羽千仞微微一怔。
这，真的只是一个少年吗？
这种气息，她分明只在“那些人”的身上感受过。
浸染了风霜与沧桑，然后，独自抚琴擦剑。
“桦离萧！”羽千仞觉察到了桦离萧的一点不对劲。
宛若破空的剑鸣声，刺痛了桦离萧的耳膜，桦离萧只觉得浑身一激灵，神智的恍惚感一下子退散，整个人又恢复了原先的清醒。
羽千仞没有多说，只是，她留意到了桦离萧脚下的影子······
变淡了，是错觉吗？
·······
“将你最熟悉的剑法使出来。”在一番对剑的证论后，羽千仞没有再多说，她认为桦离萧目前对于剑的认识，也就是理论性的知识已经足够了，暂时无须再有更多的补充，而不足的，显然便是他的剑术了。
羽千仞也是吃惊，按她所知，桦离萧习剑的时间并不长，其间似乎也没任何人对他进行详细的指点，那么他对于剑的独到领悟又是从何而知？
他身上的秘密太多，不过，羽千仞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只知道，在剑道上，桦离萧是一个极具天赋的奇才，就够了。
桦离萧点头，手指上的玉戒微光一闪，问道剑便出现在他的手中。
“断！”
一抹银光犹如惊鸿一瞥，在空间中划过，速度快到了极致。
桦离萧没有使用他经过改动的“断”，而是像之前那样，将剑射出，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在十丈开外接住，保留了原有的速度的穿透力。
羽千仞只是淡淡点头。
“你知道剑道的九层境界吗？”羽千仞在桦离萧收势之后，开口问道。
“剑道的九层境界？”桦离萧有些疑惑，这些白老似乎并没有跟他提起过。
“其实，这九层境界并非原本就有的天道规则，而是由一位剑仙在近乎贯通整个剑道后得出的大致结论，第一层是剑法，第二层是剑术，第三层是剑意，知道这九层剑境的人，其实并不多。”羽千仞的话掷地有声。
“你对剑的领悟已经堪堪进入了第三层，剑意，从你领悟了剑纹涟漪的那一刻起。”
蓦地，一把剑出现在了羽千仞的手中，一把很普通的细剑。
桦离萧还没有意识过来，一道剑光突然袭来，惹得他一个旋身，躲了过去。
再看羽千仞，竟是手执长剑，快步走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