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煜宁和黎可馨就这样重归于好。
2013年的暑假无疑是美好的。七月底,湘霖的荷花节摄影大赛评出了获奖选手,安煜宁他们三人捧回了一等奖的一万元奖金。一万块虽只是杯水车薪,但对他们来说至少是一种安慰。到了八月,又多了一件喜事,黎可馨的四级过了。
黎可馨查完分立即兴冲冲地给安煜宁打电话。
“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四级过了!”
“多少?”
“466,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466你就高兴成这样,我还以为有500呢!”
“哎!我说你就不能说句好话吗?”
“好好好,黎可馨小朋友很努力,祝贺你!”
“开学咱们可以一起报托福小班了,你说报新东方还是环球呢?”
“新东方吧,毕竟是老字号。”
“OK!暑假快乐啊。”
“暑假快乐。”
安煜宁挂掉电话,满心欣喜。
大三开学后不久,安煜宁觉得是时候让黎可馨跟自己父母见一面了,遂约黎可馨抽空跟他回一趟锦海,经过商榷,他们把时间定在中秋节。
中秋前一天下午,湘霖长途汽车站内。
黎可馨坐立不安,时不时地就要喝一口矿泉水。
安煜宁看出了她的紧张,不断安慰她。
“要不你现在打给电话给叔叔阿姨吧,我们事先也不说一声,太唐突了吧?”黎可馨问。
“没必要,我爸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们高兴是因为儿子回家了,对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外人不见得也欢迎吧?”
“怎么会,我爸妈人都很好的,你见到他们就知道了。”
黎可馨心下稍宽,低头在手机上玩起了神庙逃亡,借此打发候车的时间。
安煜宁家原来住的小区旁边建起了体育馆,他父母嫌施工的噪声太吵,就在锦海郊区买了栋别墅,原来的公寓暂时出租。
出租车在安家的别墅前停下,安煜宁付了钱之后很有绅士风度地下车,给黎可馨开门。
“怎么样?”安煜宁问。
黎可馨打量了一番,这是栋欧式小别墅,算上院子大概三百平米出头,安父的公司是搞家居业的,所以别墅装修得相当气派,周围的房子和安煜宁家比起来顿时逊色不少。
黎可馨点点头,微笑道:“不错啊。”
安煜宁笑笑:“我们进去吧。”
“慢着。”黎可馨深吸一口气,望着安煜宁,颇有些无奈地说:“我还是有点紧张。”
安煜宁笑了:“你们系的学生都是习惯了大场面的人,怎么见男朋友的父母紧张成这个样子?就你这样,还想主持节目?”
激将法起了作用,黎可馨嗔道:“少瞧不起人!”
一瞬间,她已经调整好心态,摆出了主持人惯有的职业微笑,甜美可人。
安煜宁打个响指:“很好,就是这样!”
他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安母望见多日不见的儿子,欣喜地朝里面喊道:“儿子回来了!”她张开双臂想抱儿子,却发现安煜宁身后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
“这位是?”
“我同学。”
“阿姨你好。”黎可馨微笑着说。
安母全都明白了,儿子也是二十几岁的人了,有女朋友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她略有迟疑,朝黎可馨笑笑,说:“你好,快进来吧。”
安父正在客厅看报纸,他见了儿子显得不是非常高兴,甚至还教训几句:“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做事不经过大脑!我是你爸不跟你计较,要是领导怎么办?”他还欲再说,瞥见了黎可馨,她出水芙蓉般的秀丽容颜让他一怔。安父示意安煜宁介绍一下。
“她是我女朋友,黎可馨。”
“叔叔你好。”
安父盯着他们,眼神深不可测。
安煜宁和黎可馨的两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好。我就叫你可馨吧。可馨,你是哪里人?”安父微笑道。
安煜宁和黎可馨同时舒了一口气。
“老家在湘霖,不过我初中时候全家就搬到北京住了。”
“你们家几口人?”
“四口,我还有一个孪生哥哥。”
“你父母都在北京工作?”
“是的。”
“都是从事什么职业呢?”
“妈妈前年辞职开了家小饭店。”黎可馨机警地发现安父眉头皱了一下,她明白他的心理,继续说道:“当然了,女人做生意普遍比不过男人,看福布斯名人榜上男女比例就知道了。我爸爸在盛乾集团工作,虽说北京和锦海一个在北一个在南,盛乾的名头,叔叔想必也有点耳闻。”
安父一听盛乾集团四个字顿时肃然起敬,正色道:“盛乾集团我是久仰了,令尊原来是盛乾集团的。”
黎可馨微笑着说:“家父正是盛乾集团董事长。”
安父目瞪口呆,不过他好歹也是在商界打拼多年的老将,惊讶只是一两秒钟的事情,回过神后的他喜笑颜开:“了不起,了不起。”也不知道他夸的是黎可馨,还是她爸爸。
“吃饭了。”安母在一旁插嘴道,“现在天大的事情都放在一边,吃饭要紧。”
“对对,爸,您就别跟审犯人似的问可馨了。我们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早就饿了。”
“听见没?洗手吃饭去!”安母责怪安父。
吃饭的时候,问话的人变成了安母,她事无巨细,问了黎可馨不下二十个问题,无非就是关于她和安煜宁在学校的一些琐事,以及安父已经问过的,关于她家情况的问题。黎可馨也不嫌烦,有条不紊地慢慢说,脸上始终带着微笑。
晚上安煜宁抱着ipad看了会2013年美网决赛的视频,快十一点的时候他准备睡觉,这时手机屏幕一亮,黎可馨给他发来一条语音。
“我今天表现如如何?”
“不能再好了。”他还给她发了个笑脸。
“我担心的是结果。”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酒店怎么样,住得好吗?”
“酒店很好,晚安。”
“晚安。”
第二天吃过午饭,黎可馨说她爸爸出差完了,难得回一趟北京,所以先行告辞。安煜宁父子自然是笑脸相送,一个要开车送她去火车站,一个帮她拿行李。安母虽然不像丈夫和儿子那样热情,但也在黎可馨临走时提了两大包锦海的特产给她。
黎可馨连声道谢,接过来说:“谢谢阿姨,谢谢叔叔。我这次来没提前打招呼,给你们添乱了。”
安煜宁说:“是我没打招呼,和你没关系。”
“哪里的话,欢迎下次再来玩。”
“我也希望你们能来北京,让我爸招待你们。”
“一定一定,改日自当拜访黎董事长。”安父抢着回答。
送完了黎可馨,待安父和安煜宁回来,偌大的别墅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安父朝沙发上一坐,点起一支烟,开始看今天的报纸,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安母却截然相反,满腹心事都写在她的脸上。
“你和黎可馨怎么认识的?”安母问安煜宁。
“她昨天不都说过了嘛,我们是在围棋社认识的,我是我们学校围棋社的教练。”
“什么时候开始的?”
“去年十一月。”
“将近一年也没听你说起过。”安母说,“你大了,完全不把我和你爸放在眼里了是吧?有了女朋友应该及早告诉我们,让我和你爸看看面相,婚姻是人生大事,不可儿戏!”
“哎呀,咱们家看面相不就是三步走吗?眉毛宜舒朗,忌粗黑,眉毛粗黑浓密者多半命中有大厄。颧骨忌高,这样的女人克夫。耳垂宜厚不宜薄,耳垂薄福气少。我早就观察过了,可馨样样都过关。”
安父丢下报纸,说:“是啊,我也觉得黎可馨这女孩子没啥可挑剔的。长相百里挑一,人也知书达理,她家又是做大生意的。孩子们的事,你就随他们去。”
“就是啊,爸爸也说没问题。妈你就少费点神吧。”
“你知道些什么!艺校的女孩普遍娇生惯养,黎可馨虽然长得貌美如花,将来能好好相夫教子吗?”
安煜宁说:“普遍不代表全部啊。可馨家里人宠她但是从不溺爱她,每个月就给她一千块钱生活费,她自己还在电影院做兼职,现在的富家女有几个人能像她这样的?”
安父惊讶地问:“堂堂上市公司董事长的千金在电影院打工?这能上新闻了。”
安母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我最担心的是,如果黎可馨恃宠成性,咱们儿子以后岂不是要吃哑巴亏?”
安煜宁连连摆手,笑着说:“不会的,不会的。”
安母还欲再申辩,可惜一来已经词穷,二来儿子和丈夫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你爱咋的就咋的吧,我的眼光是落伍了,跟不上90后。”安母顿了顿又说,“也跟不上你爸。”
安煜宁顿时露出顺利的微笑。
安父说:“咱们可以走了,今晚去吃‘一品海鲜’。”
“就在家吃不好吗?何必到市南吃‘一品海鲜’呢?一来一回,路上要一个半小时都不止。”安煜宁说。
“今晚有正经事,必须去个上档次的地方吃饭。”安父说,“市电视台的廖善民台长难得有空,你见到人家一定要谦恭有礼,听到没?”
一秒钟前安煜宁还是满心欢喜,一秒钟后立即跌入低谷。他老子请廖台长吃饭,摆明了是想请人家多加关照,以后给他家儿子留个位置。其实安煜宁现在做摄影师的收入已经超过电视台的普通员工许多,但他一直没跟父母说过这事,他心里面清楚得很,他老子打心眼里瞧不起摄影师这个行业。
廖善民家住的小区不好找,几经辗转,他们总算在夜幕初垂时抵达“一品海鲜”,只剩下最后一个车位了。
海鲜很好吃,但这顿饭安煜宁吃得没滋没味的,盖安父把他热爱的摄影说得一钱不值。
“我家这孩子,人是挺机灵的,手脚也麻利。当初他艺考的时候我让他报广电编导,就是希望他能在电视台找份像模像样的工作,谁知道他偷偷改了志愿,学摄影去了。你说这一行能有什么出息?现在那么多摄影师,忙得累死累活不就是给客户拍婚庆拍写真什么的吗?”安父没好气地说。
“我倒不这么认为。其实把摄影学好了,就业前景也是一片大好,还能和名流来往。老安,别小看你儿子,令郎将来能在这个行业平步青云也未可知。”廖善民说。
“听见没?”安父拍了一下安煜宁,“快敬廖台一杯!以后你要是有福进市电视台,他老人家就是你的领导!”
安煜宁讨厌电视,对电视台的人也就不存好感,但廖善民毕竟是长辈,何况适才那番话可谓给足了他面子,让他一扫心中的晦气。他也就收起孤傲之心,老老实实地起身,双手端酒杯敬了人家一杯酒。
廖善民在电视台混迹多年,练就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加上他又是贪杯之人,这顿晚饭吃到快九点才结束。
他们出了海鲜店准备打道回府时,发现安父那辆奔驰E280被一辆海南马自达挡得死死的,两辆车呈T形,安父的奔驰没法从车位倒出去。
“这人怎么停车的啊,也不知道考虑一下别人。”廖善民带着酒劲骂道。
“没车位了就换个地方停啊,素质真差!”安父说。
安母劝道:“咱们等等吧,时候不早了,车主应该很快就会来的。”
谁知这一等就是半个钟头,只把安父急得团团转。
“TMD,区区一个开海马的也这么猖狂。”安父骂道,“吃到现在还不够吗?”
“我去让服务生问问是谁的车。”安煜宁跑进了“一品海鲜”。
大约十分钟后,安煜宁回来了。
“车主是谁?”安父问。
“不知道,不过我报了车型和车牌号,服务生说饭店会帮我们尽快查找,叫我们再耐心等等。”安煜宁说。
“TNND,还要等。”安父嘟囔道,“邪门了,这旁边几辆车的主人怎么都不出来?他们不回家吗?”
安母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劝道:“再等等吧。”
十点一刻,安父再也没有耐心等下去了,就连安煜宁也火了。
“XTMD,老子今天还真要见识一下,这兔崽子究竟是哪座山哪个寨的!”安父骂骂咧咧,转身就要冲进海鲜店找海马车主理论。
“砸了这破海马!”安煜宁气道。
安父驻足,说:“对!砸了它!”
他从奔驰和海马的间隙中穿过去,开启后备箱,俯身下去。等他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把榔头和一把扳手。
安父把扳手扔给安煜宁:“接好了,咱们砸了这车!”
安煜宁接住扳手,却放在地上,说:“爸,算了吧。咱们打车回去,这海马的主人估计不好惹。”
安父瞪了他一眼:“这种人渣砸他十辆车也不为过。”
安父高高举起了榔头。
等待海马车主的一个多小时里,廖善民的酒已经醒了七八分,这时他认出了海马的车牌号,急忙喊道:“老安你住手!这车砸不得!”
伴随着清脆的声响,海马车左边后视镜的玻璃碎了。
从那一刻起,安家三口和海马车车主一家人的命运彻底地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