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茜瑶没有食言,她确实没有把安煜宁家发生的事情告诉黎可馨。是后者自己无意中在杂志上看到了一篇报道,写的就是去年九月在锦海发生的“扛尸”事件。虽然文中所有人物用的都是化名,但照片撒不了慌,黎可馨一眼就看出那栋被前来报复的农民工们写满了恐吓语言的别墅正是安煜宁的家!她立即慌了神,越想越是害怕。她不敢直接找安煜宁,就约了温茜瑶到家里商量对策。温茜瑶见到黎可馨时她正在哭,温茜瑶问怎么了,她把事情跟温茜瑶说了,把杂志拿给她看。温茜瑶觉得没有必要再隐藏了,就说其实安煜宁已经几天前把事情都告诉她了,杂志上说的都是事实。她还把安煜宁为了生计去做兼职模特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当然有关Shirley的事情她都略过了。
黎可馨使劲捶着安煜宁的胸膛,哭着说:“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呢?早点告诉我,让我帮你不好吗?你是个混蛋,还警告瑶瑶不要告诉我,你心里有没有我?”
安煜宁胸口的衣服已经被黎可馨的眼泪弄湿了,他抱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安慰道:“别哭啊,我不是很好吗?”
“好什么好!你都瘦了一圈了。”
“瘦一点没关系。”
好不容易哄得她止住了哭,安煜宁问:“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让瑶瑶送你回去吧。”
“当然有了!”黎可馨说,“我问过瑶瑶了,你的父母真的留在昆明,以后不回锦海了吗?”
“应该不会回去了。锦海是生我们养我们的地方,我们当然想回去,可是回不去啊,总不能天天生活在唾沫星子里吧?”
“你父母他们现在有工作吗?住在哪里呢?”
“我高中的死党全家都在昆明,他们有两套房,租给我爸妈一套,房租就是象征性给一点。至于工作,我爸妈租了个店铺卖水果,我妈说生意还不错。”
“我觉得你爸一定不会喜欢这个职业。”
“不喜欢也得接受啊,不然还能怎么样?”
“宁,我让我爸请律师帮你们上诉怎么样?告你们老家的那个死鬼书记的家属,要他们赔偿。你放心,我爸请的律师不会差的。”
安煜宁脸上变色,轻轻推开她,摆手道:“不行,这绝对不行!不要跟我提上述的事情,我爸妈去昆明之前就已经明确表过态,不再上诉,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别无他求!”
“我已经跟我爸说过了,他同意了,律师也请好了。他们过几天就要来湘霖,他们要亲自见你。”
“谁准许你这么做的!”安煜宁恼怒地说,“我们家的事情我们自己做主张,谁要你来插手?”
“是我提醒可馨这么做的。”温茜瑶在一旁说,“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别对她这么凶。”
黎可馨辩解道:“不,瑶瑶。就算是你提出来的,找律师这事也是我先斩后奏,安煜宁凭什么要怪你?”
“你们都别说了!让我想想。”
安煜宁在房间中来回踱步,左思右想,时而深锁眉头,时而攥紧双拳,时而咬牙切齿。
“你想好了没?我要是你肯定眼皮眨都不眨就答应了。难道你不想要那个死鬼书记的家属赔偿你们?你甘愿让你父母卖水果终老?”黎可馨使出了激将法。
“你如果担心的是律师这方面的费用,我可以帮你先付着,以后慢慢还,我不收利息。”温茜瑶笑着说。
安煜宁看着她们,一个是他深爱的女友,一个是无话不谈的红颜知己,两个美丽的女孩都殚精竭虑地帮助他,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正在变得坚不可摧,未来似乎也明朗起来。刹那间,他做出了决定。
他朝她们深深鞠了一躬,身体形成的角度近乎直角。礼毕,他说:“可馨,瑶瑶。不管上诉结果如何,我谢谢你们了。”
黎可馨和温茜瑶相视而笑,和她们料想的一样,安煜宁这人心肠软,几句话就把他给说动了。
“好啦好啦,有你一句谢谢就足够了。何必行此大礼,我们可受不起。”黎可馨笑着说。
“这个案子可不好办啊,太敏感了。”温茜瑶说,“他爸又不是没上诉过,结果换来的全是敷衍搪塞。”
黎可馨说:“所以得慢慢来啊。没什么意外的话,元宵节过后律师会和他一起去昆明走一趟,和他爸妈见面详细谈。”又转向安煜宁,说:“我想你们一家应该很久没团聚了,趁和律师见面的机会,探望一下你父母也是好事啊。”
一提到父母,安煜宁的鼻子立马酸了,他背过身去,不想让她们看到他落泪。
这点小动作没有逃过黎可馨左右视力都是2。0的眼睛,她从他背后抱住他,轻声说:“宁,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安煜宁转过来时,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笑着说:“胡说,我哪有哭?”
“还说没有,眼眶还红着呢。”
两人又抱到了一起。
温茜瑶知趣地说:“我该走了,让你们想抱多久就抱多久,再见。”
他们笑着说:“再见。”
温茜瑶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微笑着对安煜宁和黎可馨说:“提前祝你们新年快乐。”
温茜瑶走后,他们意识到对他们而言今年的新年有点特殊。安煜宁的父母今年打算春节在昆明过,黎可馨的父母要到初五才回湘霖,曹俊磊一周前去北京参加高中同学聚会,打算和父母一同回来,梁京和康哲也都在上个星期回老家去了。从除夕到初四,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过年。
2013年春节是安煜宁有生以来过得最糟的春节,2014年的春节则是他过得最好的一个春节。没人逼他考新闻学研究生,没人骂他一放假就打游戏不看书,想什么时候起床就什么时候起床。除夕晚上黎可馨搬到了安煜宁的工作室,吃完年夜饭两人很快洗漱完毕,八点准时坐床上看春晚。安煜宁好几年不看春晚了,硬撑着看了半个钟头,他实在不想再看就说自己先睡了。黎可馨不准,说除夕夜干嘛九点不到就睡觉。安煜宁提议看几天前结束的澳网决赛,要不就他睡觉她看春晚,黎可馨只好同意。可看球赛时他们又出现了分歧,安煜宁要看男单,黎可馨要看女单。安煜宁说女单决赛李娜7比6、6比0赢得太轻松看了不过瘾,黎可馨说他这是不爱国。两人小吵了几句,最后玩石头剪子布,一局定输赢,谁赢了听谁的意见。获胜的人是安煜宁,可他球赛看得也不舒服,纳达尔在比赛中受伤,神勇无比的瓦林卡干净利落地把世界第一挑落马下。作为纳达尔的球迷,安煜宁不忍心看完整场比赛,时不时快进,黎可馨很不高兴,说春晚你不看球赛你也不好好看,到底闹那样。为了避免不开心,两人索性啥都不看了,直接睡觉。十二点的时候,贺年短信把他们吵醒了,他们把手机调到静音,屏幕朝下放着。借着从窗帘缝隙透过的一点点微弱的星光,他们看清了对方的脸,彼此均觉得心爱的人此时好看到了极点。
“新年快乐,宁。”
“新年快乐,可馨。”
两人轻快地接了个吻,旋即重回梦乡。
初一早上安煜宁起床的时候,枕边的黎可馨不见了踪影。房门虚掩着,一阵豆浆的香气从客厅飘了进来。他笑了,穿衣下床,朝客厅走去,果见黎可馨正在往餐桌上摆早饭。黎可馨听见他的脚步声,抬头一看,只见他头发蓬乱、眼角还有眼屎,她娇叱道:“懒虫,都快十点了,赶快刷牙洗脸去!”黎可馨表面上是在责怪他,可嘴角却带着浅浅的笑意。这一幕极富感染力,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浑似娇妻在对丈夫发嗲。安煜宁胸中一股热血上涌,他走上前不由分说把黎可馨紧紧抱住,朝着她的樱唇深深吻了下去。
“不行!刷了牙再亲!”
黎可馨企图反抗,可当他的双唇贴上了她的,她的反抗之心就像冰雪遇到烈日,迅速消融干净。她闭上了眼睛,搂住他的脖子,任由他亲吻自己。
良久,安煜宁松开了她。她脸上微红,眼神中带着窃喜。
“老婆我爱你。”
黎可馨一怔:“什么?”
“老婆我爱你。”安煜宁重复了一遍。
“别这么叫,还……还早呢。”
安煜宁笑了笑,去卫生间刷牙洗脸去了。
他们确实是越来越像夫妻了。曹俊磊、梁京、康哲都不在湘霖的这些日子,黎可馨每天放心大胆地来给安煜宁送早饭做午饭,下午要么陪他一起宅着看动漫,要么她一个人出去逛街,回来给他捎上些零食和新衣服。有时两人晚上出去看电影回来迟了,她干脆就留在工作室过夜。起初她只是在梁京的房间睡,开始和安煜宁睡一张床是因为有天晚上她发奇想,要看号称全球第一恐怖片的《咒怨》,结果伽椰子还没登场她就吓得心惊胆战。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睡到半夜她惊醒了,想起电影中的情节不禁毛骨悚然,不敢一个人呆着,于是偷偷摸摸地溜到安煜宁房间,抱着他睡了一晚上。从那之后,但凡黎可馨要留在工作室过夜就必定和安煜宁同床共枕。他们在床上抱过也吻过,就是没有做过最后一件事。在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她就说过,不决定结婚我决不给你,他嘲讽她自私,凭什么你认为是你给我不是我给你,难道就你的贞节宝贵?不管怎么样,在他们的时代,在他们的年龄,在他们的学校,他们是为数不多的依旧恪守底线的情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