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滕王阁盘桓十余日,边军兵马频繁调动,齐诸侯叮嘱戚九罡稳扎稳打,切不可贪功冒进之后准备离开。
出门口就被老书生给拦住了。
“公子可需要仆从。”老书生眼神涣散,看着地上怔怔出神。
如果不是他拦住了自己去路,齐诸侯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这个老书生和满脸疮疤的麻三一样很奇怪,齐诸侯不打算理会,看在他是长辈的份上,勉强应付了一句:“我一个穷当兵的,可养不起仆从。”
说罢他打算绕过老书生离开,可老书生却执拗的快速拦住他的去路:“老朽不需要金钱,只要有口饭吃,有片瓦遮头就满足了。”
齐诸侯苦着脸不知所措,好半天才组织起语言:“老先生,您乃大德之人,我一穷当兵的,哪里敢用您这样的大儒。军中还有事,老先生如果闲来无事,就找戚九罡聊聊天,晚辈先走一步。”
老书生一把揪住他的衣服:“军中可缺书吏?”
齐诸侯叹了口气:“您这身子骨,一阵风都能吹倒,军中的儿郎都是粗鲁汉子,可不敢让您去受罪。”
话音刚落,老书生浑浊的眼眸中突然精光四射,他只是扫了戚九罡一眼,后者就倒退了数步,待看向齐诸侯的时候,齐诸侯背上竟然被这目光刺得流出了冷汗。
这个老书生绝对不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他的目光犹如实质,仿佛能穿透人心,这样的人,武道修为至少已经到了六品崩地境。因为这种实质性的目光,齐诸侯曾经在师父薛三绝身上感受到过。
无奈之下,只好点头:“也罢,老先生既然要跟着,那就跟着吧!不过晚辈丑话说在前头,汉秦两国大战在即,军中儿郎大多数没什么城府,老先生如果有心为大汉出力,晚辈自是扫榻相迎,老先生若有什么旁的想法,到时候就算是拼了晚辈这条小命,齐诸侯也绝对不会让老先生得逞。”
“聒噪,前头带路。”老书生一把将他推开,背着手道。
带着老书生回到军营,营门守卫问老书生来历,老书生一字不提,只说是齐诸侯请的书吏。
回到驻地,齐诸侯几次三番问老书生的名字,老书生总是说名字只是个代号,如果是为了方便,就叫他老头就好。
这次回到朔方,总让齐诸侯感到心里不安,这种不安的来源有两个,一个是满脸疮疤的麻三,一个就是这个看上去风烛残年实际上修为通天的老书生。
他可以肯定麻三的名字并不是他本命,而且这个麻三之前肯定和自己见过面,眼神中那种熟悉感,无论怎么伪装都伪装不出来。
郭奉孝得知齐诸侯的带了一个老头回来,正准备问问齐诸侯这老头什么来历,就见齐诸侯一脸苦涩的朝他走来。
“怎么了?”郭奉孝讶异的问。
齐诸侯指了指半天来一直跟着自己的老书生道:“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你也知道我在朔方弄了个滕王阁,一段时间没回去,滕王阁多了两个怪人。这老头尤为奇怪,我刚回去的时候对我爱答不理,我要走的时候却拦住我去路问我需不需要仆从。”
郭奉孝语气严肃:“就这样你就把人带军营里来了?”
齐诸侯哭笑不得:“你当我愿意啊!这老头是个高手,真动手的话,你我不是他一合之敌。”
郭奉孝有些不敢相信:“真有这么厉害?你见过他动手?”
齐诸侯道:“一个眼神能让我后背发麻,头皮发紧,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一个高手,有没有资格将我们一击必杀。”
郭奉孝怅然:“大汉藏龙卧虎,高手如云,你可是从武陵城走出来的,他跟你师父比如何?”
齐诸侯解释了一句:“东方先生不是我师父,他只是我老师,我的师父已经死了。”
郭奉孝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而是说起了军中那些漠北军过来的新兵的情况。
齐诸侯离开不过十来天时间,按理来说郭奉孝应该能处理好这里的事情,可是齐诸侯麾下的八百精兵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连他这个牙将的话都不听。
齐诸侯走了多久,那些士兵停止训练就有多久,忙碌的校场上,每天就只看见八百军卒优哉游哉,让其他漠北军过来的士兵羡慕不已。
听到这个消息,齐诸侯气不打一处来:“反了天了,这帮小兔崽子,不想活了。”
郭奉孝笑道:“你小子就别故作老成了,不到弱冠就带八百精兵,大汉开国以来你是头一个。难得他们还认得你这个绞首都统,别做得太过火了,让秣陵那位面子上过不去,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齐诸侯脸一红,跟郭奉孝相处久了,很多时候自然而然就学会了郭奉孝的口头禅。
闲聊了几句,他忙着去惩罚那些自我放纵的精兵,刚和郭奉孝分开,老书生马上就跟在了屁股后面。
对此极为无奈的齐诸侯只能听之任之,至少他能够确定,这老书生到现在为止没有害他的心思,如果真要害他,老者在滕王阁的时候就可以动手将他击杀,十个齐诸侯加起来也不可能是老书生的对手。
齐诸侯的身影刚出现在校场上,一个长得十分秀气的军卒马上就站起来大汉:“将军来了,列队!”
八百精兵在几个呼吸之间列队完毕,看他们脸上的汗水,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刚刚在刻苦训练。
齐诸侯嘴角噙着笑,不坏好意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滴溜溜的转:“不错嘛,我走了一旬时间,你们没有松懈,看来都是好汉子。”
听他这么说,有些脸皮薄的已经羞愧的低下了头,那些脸皮厚的则是面带笑意昂首挺胸,长相清秀的青年也是后者。
“刘半山,你来说说你们这些天都训练了什么?”齐诸侯歪着脑袋对那清秀的青年道。
刘半山笑嘻嘻地道:“这些天无非就是列队,战阵穿刺,弓马骑射,突围战之类的训练。”
齐诸侯猛的一巴掌拍在刘半山脑袋上,将他的头盔都拍歪了。
刘半山不知所措的看着齐诸侯,不知道将军为什么突然下手。
紧接着,就挺齐诸侯阴冷的声音钻进耳膜:“大汉军律,胆敢诓骗上官者,鞭五十,消极怠战者,斩!你们以为我走了一旬时间就不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不错啊,老子一回来马上就能列队等待检阅,这阳奉阴违的功夫可不比京城的禁卫军差。老子这里是边军,一个边军要进讲武堂必须立功十次,每一次都是靠命在搏。你们现在懈怠不要紧,到了战场上,一个人懈怠,要的是八百人的命。
一群王八羔子,在雪山下面待傻了还是本来就蠢?大战在即,还敢跟老子玩这一套。
别看你们一个个比老子都大,论本事你们比不上老卒,论军工,你们还是比不上老子,你们还敢跟老子说假话?
谁他娘的带的头,给老子滚到军法处领罚,不要让老子亲自来查。”
刘半山主动站出来,将所有责任揽在肩上:“刘半山愿意受罚。”
前段时间一战,活着的老卒不过勋功五转,九转勋功才能有一次军功,立功九次才能进入讲武堂学习排兵布阵。
边疆老卒可能奋斗一辈子都无法去讲武堂听课,但是京城的人却可以,一想到这个,齐诸侯就气不打一处来。
死去的周选德如果是在京城,哪怕是他儿子再不成器,他也不可能成为叛军。
军中鞭子比军棍要难受很多,鞭子打了如果不用盐水擦会化脓腐烂,棍子打了了不起就是点淤青而已。
五十鞭下来,刘半山整个后背血肉模糊,很多碎肉都是被鞭子上面的倒刺勾掉的。
老书生在晕了刘半山身边淡淡说了句:“按照军规,这个人应该砍头。”
齐诸侯正在气头上,对老书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听他这么一说,他怒道:“我敬你是长者,带你进军营是你自己强烈要求,我做事不需要你来教,你要是再敢插手军务,就滚出军营,这里不欢迎你。”
老书生怒目而视,看了一会,终究没有发飙。
让人将刘半山安顿好之后,齐诸侯下令所有人加倍训练,不完成不许吃饭。
经历过上次六百新兵悉数战死的事件之后,齐诸侯格外看重这些人的生命。每一个士兵的生命都是无价的,如果像上次一样,剩下的几十个士兵都被屠杀,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为了战场少流血,那就要在训练场上多流汗。
老书生依然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哪怕是已经入夜,那些士兵依然在疲惫训练的时候,老鼠生都不畏寒冷跟随左右。
士兵们一个个倒下,一个个被抬走,直到子时,所有人才得以入睡。
夜幕下,齐诸侯回到军帐内,粗略的洗了洗,便在床上和衣而睡。
那老书生一直都站在营帐外面,只是身上多了件皮裘,他双目微闭,似睡非睡,稍微有点响动马上就会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