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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黑暗之光

第二天,裴海夏没有来上课。

因为只剩一个狭窄的视野,看不到周围的东西,所以每个课间,小瞳都必须完全地转过身体,才能够看到最后一排那个座位。

可是那个座位一整天都是空荡荡的,空得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人坐在那里过。

太阳从东面渐渐挪动到西边,在这漫长的一天里,小瞳不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空落落的感觉随着每次的转身而愈发扩大。

放学的时候,她给左涧南发了条短信,内容是“我晚点到”,然后径直去了生物活动室。

其实裴海夏究竟在不在活动室,她的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在一路的小跑中,心中也一直是忐忑不安的。

活动大楼十层的走廊干净得纤尘不染,明晃晃的大理石反射着夕阳投射进来的光芒,小瞳微微眯起眼睛,静悄悄地在活动教室门前定住了脚步。

门真的是虚掩的!

她屏住呼吸,右手用力,门“吱”的一声被推开。

植物特有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剔透的玻璃花架上,橘色的光芒静悄悄地流淌着,植物斑驳的影子在夕阳中微微颤动,一片凌乱斑驳的光影。

整个空间里是极致的安静,甚至连动物爬动的悉簌声都可以听清。

一个清瘦的身影安静地伫立在窗边,他背对着她,脊背僵直得如同一尊塑像,大团大团的光斑照射在他白色的衬衫上,而轮廓却深陷在暗淡的阴影中,显得愈发孤独。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孤独的感觉竟然使小瞳的心里猛的一惊,就像在悬崖边一脚踏空般,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的感觉。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小瞳伸出手,有些疑惑地放在自己的胸口,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变得稳定一些,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

“裴海夏,你真的在这里。”

她的声音响起在静悄悄的活动教室里。

那个清瘦的身影仿佛听到了她的身影,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慢慢地回过头来,眼眸静静地抬起,用一种极为漠然的表情注视着眼前的小瞳,仿佛是在注视着一个毫不相关突然闯入的人。

那样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映进了小瞳的眼底,一种突如其来的冰冷迅速袭击了她的周身,那一刻她竟然僵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淡淡的风从开着的门里吹进来,把植物的清香吹得四处飘摇。

良久,小瞳咬紧嘴唇,努力抑住心中的不安,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像平常一样,“你今天……怎么没去上课……一天都没出现,我还以为……”

“跟你有关系吗?”裴海夏淡淡的声音响起,毫无顾忌地打断了小瞳的声音,“我上不上课,需要你来过问吗?”

那样冷淡的语气!

她的目光在一瞬间凝住了,刹那间,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凝滞在身体中,心脏在一寸一寸地下沉。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不可置信的难过,“怎么可以说……跟我没有关系……”

“你到底是谁呢?”

裴海夏的唇角勾起冷冷的笑,他慢慢地走上前,用力地捏住她小小的下巴,巨大的力道让她痛得吸气。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眼眸中是沉黯如夜的痛苦,握着她下巴的手一点一点地捏紧,仿佛她是他生命中最无法醒来的恶梦!

“从头到尾,是你一直在纠缠我的不是吗?是你未经我允许,自作主张地进入我的生活,破坏我的一切,残忍地把我十年来好容易形成的保护壳硬生生地撕开!”

阳光从他冷到极致的脸上慢慢褪去,他的表情只剩下仿佛被撕裂般的痛苦。

“尹惜瞳,你知不知道一个伤痕累累的人,需要经过多长时间的漫长煎熬,才可以让伤口慢慢结成痂吗?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把它们再重新撕开,还口口声声地说不会痛!”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小瞳的眼底是绝望的光芒,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面对他那双充满恨意的眸子,她仿佛感到他手里几乎被捏的粉碎的,是她的心!她的心都好像被完全的捏碎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还要在我面前伪装吗?”他慢慢松开她的下巴,疼痛一点一点地在他的心中蔓延,他的脊背愈发僵硬冰冷,“我早该知道,在你心里,我根本什么都不是,既然这样,你何苦又在我面前伪装的这样无辜?”

小瞳怔怔地看他,眼底是一片脆弱的光芒。

他在说什么,说她在伪装,说他在她的心里什么都不是!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仿佛有大团的乌云飘过,像一个巨大的窗帘,把天色倏然遮蔽向无尽的黑暗。

“你真的以为……我是在伪装吗?”小瞳努力抑制住眼底几乎要翻涌而出的泪水,“你凭什么这样以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值得你对我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凭我的眼睛!”

他的眼底是无穷无尽沉黯的痛苦,那一幕幕足以把他打入地狱的画面让他几乎失去理智,裴海夏几乎是咆哮着怒吼。

“尹惜瞳,你真的以为我是瞎子吗?这样的玩弄我,你很开心吗?”

泪水已经弥漫了她的双眼,她茫然地睁大眼睛,看着他近乎疯狂的眼神,心中像被翻搅一般的痛苦。

为什么……他到底在说什么……她一点都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把情绪稳定下来,试图让两个人能够把所有的误会说清,可是—

“我也曾经天真地以为这是一场误会,可是……”裴海夏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剧痛在身体里疯狂地翻搅着,几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绞碎!

“现在的我,不会那么天真地把一切推辞为一个莫须有的误会!现在的我,除了后悔,什么都不剩下!”

雨仿佛是在一瞬间从无数的云朵间倾盆而落,灰色的雨点大颗大颗地疯狂地砸下,窗户被突如其来的雨敲打,发出沉闷的响动。

“我真的很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信任你,那么容易地就为了你放弃了自己仅有的保护壳。”他的声音夹杂着雨声,夹杂着无穷无尽的痛苦,仿佛一枚枚锐利的针,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她的心脏!

“尹惜瞳,是你把我从天堂带入地狱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玻璃,丝丝寒意渗入室内,小瞳的面孔一片煞白!

浑身的关节好像完全麻木了一般,她一动也不能动,仿佛整个人置身于一个无尽的黑洞,只剩下不停地下坠,下坠。

眼泪从眼窝里大颗大颗地滚落,从眼底传来一种麻木的疼痛,可是她已经无法分辨了,全身上下仿佛都是刺骨的疼痛,恍惚间泪水弥漫了她的双眼,她终于什么都看不清了,整个世界只有耳边传来的疯狂的雨声,自己沉重的喘息声,还有那一声巨大的关门声!

“哗啦—”

像是什么东西终于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整个身体有种被掏空的感觉,她痛苦地闭着眼睛,一步一步地后退,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一点点无力地滑了下来。

大雨如注。

学校的门口,黑色的劳斯莱斯被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无数的水柱从车窗上流下,几乎看不清窗外的事物。

糟糕,这么大的雨,恐怕她出来的话会被雨淋到。左涧南看着突然倾盆而下的雨,心头不由得一阵担忧,拿了一把伞,打开车门冲进了雨里。

瓢泼而下的雨点顷刻间就打湿了左涧南的衣角,他皱紧眉头,四处寻找着那个熟悉的影子。

忽然间—

一个修长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裴海夏!

他的浑身被大雨湿透,白色的衬衫紧紧地贴着身体,倾盆的雨从头顶灌注而下,也许是因为寒冷,他的脸色白得可怕,身体仿佛也在微微颤抖着。

左涧南眼神一凝,迈开大步走上前,把雨伞撑到裴海夏的头顶,在那一刻,他猛地注意到裴海夏的眼眸里,竟然是深不见底的悲伤。

“海夏,”左涧南的心猛地收紧,“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打伞,你……”

“让开。”淡淡的声音从裴海夏的唇边传来,那声音极冷,左涧南竟然在毫无察觉中打了个寒战,握住伞的手僵在半空中,没有动弹。

“我说让开,听到没有。”似乎是在尽量压抑自己内心的情绪,裴海夏紧紧握起了拳头,压低了声音喊道。

这声音,好像隐隐带着恨意,左涧南惊怔地凝视着裴海夏,迟疑着问道:“你……怎么了?”

“你到底还让我忍耐到什么程度。”裴海夏慢慢地抬起眼睛,鸽子灰色的眼睛中沉重的痛苦在疯狂地流转着,“南,算我求你,就让我保留最后一点自尊,让我离开,不行吗?”

那双眼睛里仿佛饱含着无尽的痛楚和哀求的味道,左涧南竟然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裴海夏的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苦笑,他转过头,僵直的身体慢慢地走出了伞的隐蔽,走进了瓢泼的雨中。

那孤独的背影,仿佛一块僵硬的化石,被无尽的大雨疯狂地冲刷着,击打着。

左涧南失神地看着他慢慢离开的背影,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他的胸口猛的一滞,大声喊道:“等一下—”

好像听到了他急促的呼喊,裴海夏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左涧南果断地扔掉了手中的雨伞,快步拦在裴海夏面前,急促地问道:

“你告诉我,小瞳现在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大雨像倾斜而下的瀑布一般砸落,雨中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像对峙一般地站着。

裴海夏的眼底是一片沉黯的刺痛,仿佛是被戳到了最伤痛的地方,他猛地抬起头,唇边的冷笑毫无血色。

“如果你担心她,你可以打电话问她啊,何必要这么拐弯抹角地来问我呢?”

语气里,仿佛隐隐有什么暗示……

左涧南心头一紧,他盯紧裴海夏,猛地伸出手攥住裴海夏的衣领,大声问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裴海夏低下头,看着左涧南紧紧攥住他衣领的手,苍白的唇角勾起苦涩的一抹笑。

“我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告诉她,我不会再纠缠她了,我和她的一切,到此为止了。”

我和她的一切,到此为止了—

他竟然这么说!

左涧南的眉头不可思议地皱紧,一股怒火从心头烧起,他高高地举起右手—

一记拳头仿佛带着巨大的怒火,向裴海夏的侧脸猛地砸过来!

他竟没有躲闪!在那重重的拳头砸向他的侧脸时,他的唇边竟还是那抹苦涩的苦楚的笑。

“砰—”

巨大的力量使裴海夏的脸重重地侧向了一边,苍白的面颊上,一道血红色的拳印倏然肿起,他的嘴里竟翻涌起血腥的味道。

左涧南幽黑的眼眸收紧,直直地紧盯着裴海夏,语气中有不可思议的痛苦。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你怎么可以对她说这样惨忍的话!”

雨点猛烈地浇下来,劈头盖脸。

“难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裴海夏慢慢转过脸,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我已经如你所愿地放开她了,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呢?”

“砰—”

又是一记力道十足的拳,更多的血从裴海夏的唇边流出,在雨水中渐渐地被弥漫开。

左涧南的胸口是彻骨的冷意,他用力握紧手中的拳头,眼眸中出现愤怒的火焰,“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放开她是以为你可以给她幸福,是让你疼爱她不是伤害她—”

“伤害?”裴海夏的眼眸里有显而易见的哀伤,“你认为受伤害的那个人是她吗?南,如果你喜欢她,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去喜欢她,可是当初为什么还要过来告诉我那些话呢?你是把我当傻瓜吗?”

“那是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她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是你裴海夏,不是我左涧南—”

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仿佛心中最痛楚地方终于被狠狠地撕裂,左涧南的眼眸里是一种四分五裂的痛,他紧紧地攥住自己的胸口,声音仿佛是在嘶吼。

“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说出这个我最不愿意接受的现实!你知不知道每次想起她喜欢的人是你,我的心就像是要被撕开一样!如果她对我有一点点的喜欢,哪怕一点点,我也绝不会放开她,可是她全部的爱都在你身上!她喜欢的人是你你懂不懂—”

仿佛是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裴海夏被彻底地惊住,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左涧南痛到极致的表情,苍白的嘴唇竟然因为紧张而颤抖了起来。

“你是说……她喜欢的人是我……连你都这么说……”

连他都这么说,应该是……没有错了……

可是,那天看到的那幕……为什么……

一种缓缓的痛苦渗入他的身体,他茫然地站在瓢泼的大雨中,目光空洞而无神……

无数的水珠疯狂地在脸上流淌,左涧南紧紧地闭上眼睛,努力压制住心底传来的悲伤。他深吸一口气,略作思考,然后把伞重新拾起握在手里,向活动大楼的方向走去。

空荡荡的教室,雨水从窗户缝里渗透进来,一片潮湿的春寒。

小瞳默默地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眼泪大颗大颗地从紧闭的眼角流出。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从头到尾,是你一直在纠缠我的不是吗?是你未经我允许,自做主张地进入我的生活,破坏我的一切,残忍地把我十年来好容易形成的保护壳硬生生地撕开!”

刺骨的寒冷,暴风雪一般席卷她的身体,她像一个受伤的小兽,在痛苦地颤抖着。

“我真的很后悔……我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信任你,那么容易地就为了你放弃了自己仅有的保护壳。”

“尹惜瞳,是你把我从天堂带入地狱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委屈的泪水在面颊上疯狂地流淌,她努力地把身体团的很紧很紧。苍白的面孔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膝盖中间,像一只受伤的鸵鸟,以为把头深深地埋在沙土中,就可以看不见任何伤害。

而耳边,是越来越激烈的雨声,整个世界都仿佛被这铺天盖地的雨包围了,满世界都是水汽,晕不开的水汽!

直到门“刷”的被推开,紧接着一声低哑的充满疼惜的声音响起在耳边。

“小瞳!你真的在这里!”

是左涧南的声音。

她把头埋得更低,没有抬起头去看他。她知道,即使她抬起头也看不清什么东西了,那样的她,只会更加难过而已。

左涧南的眼眸里是心痛至极的神色。

面前的她把身体蜷在冰冷墙壁的一角,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团。她在哭,单薄的身体不停地抽动着,好像一个受伤的鸵鸟般,把头深深得埋藏了起来。

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割了一刀,他竟有一刻难过到无法呼吸!

“小瞳,”他大步迈上前,伸开双臂将小小的她抱在怀里,在她颤抖的耳旁轻声说,“别怕,我带你走。”

大雨哗哗地下着。

裴海夏僵硬地站立在雨中,浑身已经被浇成了雨人。他的目光茫然地注视着瓢泼而下的雨,砸在地上溅起的层层水花。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收紧,被雨水覆盖的地面上,一本被湿透的册子映入了他的眼帘。

那本册子的尺寸,上面模糊的字迹,让他的心中慢慢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努力抑制住心中紧张的情绪,慢慢地蹲下,右手颤抖着捡起那个册子。

那一瞬间,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被雨水氤氲开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是封面上那几个印刷的大字歪歪扭扭地映入眼帘。

居然是一本……病历手册……

浅湾大学附属医院眼科门诊楼。

漫天的大雨让整个走廊里都弥漫着水气,护士推着推车忙碌地在走廊里穿行。

专家门诊的诊疗室里,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被雨水淋透的修长身影在门口形成一个暗淡的剪影,少年完美冷峻的面孔苍白如纸,而唇边淤青一块渗着丝丝血迹。穿白袍的医生抬起头来向门外看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先为他包扎一下。”医生转过头,命令身旁的护士。

“医生。”裴海夏的大脑中只有一根弦死死地扣着,他大步走上前来,把那个湿透的病历本放在桌上,鸽子灰色的眼眸里有紧张到窒息的神色,“请您,帮我看一下这个病历手册。”

医生扶了扶眼镜,有些疑惑地拿起病历手册,翻了翻,上面的字迹已经完全被水晕开,于是无奈地摇摇头,“抱歉,湿成这个样子,我没有办法看清楚。”

“那怎么能够查到患者的诊疗记录!”裴海夏的手臂僵硬地支撑着医生的办公桌,手指死死地攥着,大脑中那根弦绷紧得快要断开,“你们应该会对患者的就诊情况存有记录吧!请你帮我查一下尹惜瞳的就诊记录!”

“尹惜瞳?”旁边正在配药的护士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地说,“那不是前天穆勒医生接诊的病人的名字吗?那个女孩得了视网膜色素变性症,已经快要失明了。”

仿佛受到了电击一般。

裴海夏呆怔在那里,那股强烈的电流从脚底迅速袭击他所有的关节,不能想也不能动,喉咙中竟有一种血腥翻腾。

“你说什么……快要失明了!”

护士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把头转回去。裴海夏的呼吸变得几乎停滞,他的瞳孔倏然收紧,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直直地盯着面色有些为难的医生。

“你告诉我……视网膜色素变性症……是……什么病……”

“患者的视网膜的细胞发生变性的一种遗传病,最初会有夜盲的症状,然后视野会慢慢缩小,直到剩下一个管状的视野,对周围的事物会视而不见,最后……会失明。

视野会慢慢缩小,直到剩下一个管状的视野,对周围的事物会视而不见!

他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他无意识地后退一步,眼眸涣散得不成样子。

脑海中汹涌翻腾的是那天她和他擦肩而过的样子,她眼角的余光掠过他的身体,好像全然没有在乎他的存在般,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静静地与他的影子擦过……

“你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如果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

……

“现在的我,不会那么天真地把一切推辞为一个莫须有的误会!现在的我,除了后悔,什么都不剩下!”

“尹惜瞳,是你把我从天堂带入地狱的。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无边的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在一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小瞳,你的眼睛看不见了,为什么,你都不告诉我呢。

护士配好药,准备转过身给裴海夏包扎,却不由自主地喊出声:“你要去哪里?你的伤口需要包扎!”

裴海夏没有理会他,他直接大步地走出诊疗室的大门,他走得很快,修长而僵硬的脊背瞬间消失在门口的拐角。

外面的大雨仍然在瓢泼地下着。

冰冷的走廊里,他迈开大步疯狂地走着,大脑中无数混乱的回忆如同错乱的琴弦一样交织绷紧,唯有一个念头在意识中从未那样清醒地存在过!

他必须立刻找到小瞳!一秒钟也不能耽误!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走廊中,在他刚刚走过的身后,一扇门缓缓地打开,按摩医生走进了那间病房,病床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孩安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像心中涌动着不安和痛苦。身旁,一个被雨水淋透的少年神色紧张地握住她的小手,左耳上一颗锆石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而这一切,都与他,又一次擦肩而过了。

安静的病房里,穆勒医生在做完检查后,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转过头,对坐在一旁的左涧南低声说:“南少爷,你出来一下。”

左涧南的心猛的一沉,好像已经有什么不好的预感一般,他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站起身来,准备跟穆勒医生走出病房。

“等一下。”

轻轻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是那样单薄。左涧南猛地回头,看着病床上的小瞳,她紧闭着眼睛,苍白的嘴唇在颤抖着发出声音。

“让我知道我自己的病情好不好。我是不是,真的要……再也看不见了……”

左涧南看着她不住颤抖的嘴唇,苍白得如同一朵失血的花,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有种酸痛慢慢渗入他的眼眶。

穆勒医生沉吟了片刻,低声说,“小瞳小姐,你的病情本来已经很严重,又因为今天情绪波动太强烈,体内儿茶酚胺分泌增加,脉络膜血管因此收缩而处于严重的低氧状态,使视细胞变性加剧,情况……不太好……”

“不太好……”她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即使我再睁开眼睛……也会像现在这样……是一片黑暗的,对吗?”

她像个再也看不到希望的孩子,声音单薄而无力,轻飘飘地悬浮在静静的病房中。

心如刀割的痛!

左涧南颤抖着伸出手,紧紧地攥住她冰凉的小手,像是拼命想给她温暖般用力地攥着,声音充满疼惜,“小瞳,你听我说,没有那么严重,你还可以看见!”

她的嘴唇仍然在微微地颤抖着,像是并不相信般,眉宇间是凝结的痛苦。左涧南猛地回头,紧紧地注视着穆勒医生,沉声说道,“穆勒医生,请你告诉她,她还没有失明!你会给她最好的治疗!她还可以看见!”

房间里,淡淡的光线照着她苍白的脸,一丝苦涩的气息在空气中游走着。

穆勒医生点点头,走上前也尽量用安慰的口吻对小瞳说,“南少爷说的对,情况没有你想的那么糟……你还可以看到,而且只要你好好配合治疗,视力还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还可以看见阿……”小瞳默默地重复着左涧南的话,唇角竟慢慢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还能看见……真好……”

窗外的大雨哗哗地下着,雨点敲打着窗玻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左涧南觉得心底有泪水疯狂地涌出,他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额头有些凌乱的头发,柔声说:“不要怕,我不会让你看不见的……我会给你最好的治疗,以后,我每天都会让你很开心,很快乐……我会陪你一起等着,有一天奇迹会出现……”

他的喉咙已经有些哽咽了,终于说不下去,他慢慢地低下了头,眼泪在眼眶里凝结成了冰。

“南学长……”她伸手摸索着他的手,反过来用力地握住,小手的骨节用力地握紧,像是请求般的,轻声说,“我不害怕,我只是想……”

左涧南猛地抬起头,凝神注视着她苍白的嘴唇,含泪的眼眸在那一刻僵住。

“我想……”她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苍白的微笑,“我想回家,回到爸爸那里去……在我还剩最后一点视力的时候……把海豚的照片,拿给爸爸……告诉他,我看到了幸福……”

喉咙里有一种腥气在翻腾,左涧南把目光挪向穆勒医生,眼眸中有最后一点期望的眼神,他想向穆勒医生求证,是不是真的没有治愈的可能。

穆勒医生微微地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左涧南绝望地闭上眼,在眸子里凝结了许久的泪水终于沿着面颊倏然滚落。

“好……小瞳……我答应……送你回家……”

与此同时,浅湾中学空荡荡的社团活动大楼十层,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由于长时间的奔跑,裴海夏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劈天盖地的雨把他的脸冻得苍白如纸,只有唇角那块淤青明显而突兀。

长长的走廊,一条斑驳的水迹沿着走廊伸展到一扇门的前面。

裴海夏在那扇门前猛地停住,耳膜却在一瞬间轰轰作响!

门是敞开的,门口是一滩雨水,风穿过窗户夹杂着雨点吹进来,那扇门随着风的吹动空落落地来回摆动,而整个房间,却空无一人!

心脏在瞬间猛地沉了下去!

像在一片无尽的深渊中,慢慢地下坠,下坠……

无数的悔恨在脑海中翻搅,他无力地攥紧自己的胸口,失神地看着面前那滩斑驳的雨水……

是他……已经把她带走了……

身体仿佛被瞬间掏空,他无力地倚在侧墙上,忧伤地闭上眼睛。

小瞳……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左涧南在替我做……我究竟……能为你做什么……

……

“你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你怎么可以对她说这样惨忍的话!”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放开她是以为你可以给她幸福,是让你疼爱她不是伤害她——”

“那个女孩得了视网膜色素变性症,已经快要失明了。”

“患者的视网膜的细胞发生变性的一种遗传病,最初会有夜盲的症状,然后视野会慢慢缩小,直到剩下一个管状的视野,对周围的事物会视而不见,最后……会失明。

……

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在大脑中疯狂地弥漫,胸口仿佛被一口血气凝住,他忽然猛地想起什么,几乎是踉踉跄跄地冲到了生物社的电脑前,哆哆嗦嗦地输入了“视网膜色素变性症”几个字,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字让他的身体几乎完全僵硬了!

目前无法彻底治疗!

没有成熟的治疗方案!

到晚期会有急剧加速期!

病人会在短时间内彻底失明!

瞳孔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一片,他呆呆地注视着白色的电脑屏幕,仿佛不可置信般的,他的拳头紧紧地攥起,用尽全力地砸向雪白的显示屏。

“哗啦——”

青筋暴起的拳头深深地嵌入显示屏中,鲜红的血珠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滴滴答答地悄然滑落。

窗外的雨砸在玻璃窗上,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倾盆大雨仍然下个不停,整个世界都弥漫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汽中。

地上,液晶屏的碎片折射着黯淡的光芒,无尽的痛苦在裴海夏的身体四壁疯狂地撞击着,他死死地闭上眼睛,仿佛不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从翻着血腥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乎是咆哮般痛彻心肺的嘶吼。

“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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