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当兵的那阵子,我最羡慕的人是那些才走出军事学院大门还戴着红牌军衔的军校大学生。他们踌躇满志,意气风发,不管是工作或者训练还是平时叫口令,事事都有板有眼一丝不苟。特别是他们肩上的那两块红牌就像两团火,不时在我的眼前燃烧跳跃,照得我的眼睛分外发亮,让我觉得只有赶紧扛上它们才会离我的将军梦不太遥远。
当兵一年多一点,我幸运地考上了北方的一所在军内名气不小的学院,肩上终于扛上了渴望已久的那两团火。军校生活严格紧张,我明显感觉到了那两团火的烫手程度,便又数着指头盼毕业。春天来了,夏天肯定就不会离我们很远!在这种思想的支持下,我用那一大堆八十几分、九十几分的成绩,总算换来了鲜红的证书和一纸批准毕业的命令。
光阴荏苒,一转眼我离开军校几年了。也许真是拥有时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知道它的美好,还没到怀旧年龄的我,现在却总是想起那时就读于军校的一幕幕往事——
A、一本课外书的遗憾
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我就被老师和同学称之为“书虫”。那时,只要碰上一本好书,我就算不吃饭不睡觉,也要赶在归期前读完。我从不相信“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之类的话,那是香喷喷的画饼,多少有那么一些哄人的意味。
可我非常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人之学如渴饮江海,小饮则小盈,大饮则大盈”。于是立志要在结婚成家前先与书结成“百年之好”。
上军校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我自然不会随便放过属于自己支配的每一点时间。我用心地学习好课本知识,到最后毕业,凡是考试学科我都在八十分以上,考查课目全部合格顺利通过。同时我还到处借书买书看,既看名著传世之作,也看当今流行的通俗之文,通过不断读书进一步博闻、广见、益智,为自己今后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打基础。
一个星期天,我被批准外出上街买一些日常用品。在回来的路上,顺便进了新华书店,我买了一本内容是写改革开放大潮对军人婚恋冲击纪实的书,书名今天记不清楚了。当时读后,我觉得写得有事实、有分析、有对策,有理有据,情景交融,是一本很不错的书。读完后便推荐给了另一位学友。
没想到这位学友会在上自习课时看这本书,被教导员发现并当即没收。收了就收了吧,反正我已经读过了,当时的我没有太在意。三天后教导员来找我谈心,说是此书不健康,要我说说在哪里买的,要我谈谈买书时的动机和读后的想法。我告诉他书是在某某国营大新华书店新书柜买的,上面还印有公章,当时买书的动机是想了解一下改革开放对军人生活有些什么冲击,读后的想法是我们要正确看待改革开放对我们军人生活的影响。教导员见找不出什么“特殊”点,也就对我讲了一通大道理后算此事了结。那本书到毕业时也未还给我。
我曾听到过一个这样的笑话:一位排长去地方婚姻登记机关领结婚证时,领了一本《新婚必读》,刚回到连队坐下,正赶上上级的扫黄工作组来检查,没说什么便三七二十一把此书作为不健康读物给收缴了,排长连翻一下还未来得及。没想到这种礼遇今天我也能碰上,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至今我还清楚记得,那本书是一名军旅作家写的,出版社也是军内的一家有名出版社。
当然,教导员的出发点还是好的,我能理解。那时我们正处在对好坏不太敏感的年龄,说不好一本书、一篇文章或一段话就能把我们引向歧路,很有必要对我们的视听进行监督。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影响我读书的积极性,我还是一如既往地“人生至乐,莫如读书”。明人于谦在《观书》中说得好:书卷多情似故人,晨昏忧乐每相亲。眼前直下三千字,胸次全无一点尘……
B、集体闹肚子的秘密
我们三班共九个学员,住在一间宿舍里。班长叫陈洲,江苏南通人,圆圆的脸,胖乎乎的,样子很可爱,学友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盼盼”。盼盼是那年亚运会的吉祥物。他妈妈是妇联的一位领导,每次来城里开会都要抽空到我们班里看看,顺便给我们送点吃的。我们班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有工作大家一起干,有吃的大家一同吃,绝对不准单独行动。
那天真是凑巧。班长的妈妈又来开会,给我们送来了糖醋带鱼、脆饼等一大堆好吃的。另一位家在海滨的学友家里人也来这里出差,顺便带来了一大盒海蟹、对虾、海蜇皮。于是,我们在下了晚自习课后,便在宿舍里会餐起来。九个人全都放开肚皮集中火力吃,直到最后心有余而力不足,还剩下很多,一致通过明天早上继续。
那天晚上十一点,我上铺的学友发出了肚子痛的哼哼声。不一会儿,又有人开始响应。再一会儿,响应声四起。紧接着有人起床上厕所,紧接着又有人起床上厕所。我也不例外,跑了一趟厕所回来后,肚子还是疼痛不止,便干脆起床和学友们商量起对策来。
关键时候还是听班长的:小龙,你好像还不算严重,就请你马上去报告今晚值班的教导员吧,只说我们班集体闹肚子,可能是食物中毒,别的什么也不要说。学友们都用哼哼声表示同意。教导员听了我的报告后大吃一惊,马上向今夜值班的校医通报了情况,并要求她立即带药来。他和我便直奔我们宿舍。
一会儿校医也来了,根据症状立即断定是食物中毒。问我们今晚吃了些什么,我们说只吃了食堂的饭和菜,别的什么也未吃。校医说这不可能,你们不老实我就给你们每人打一针!我们还是异口同声。她真的取出了针和药,除我还算事情不大只给了药吃外,其余每位学兄各赏一针。
第二天早上是五公里长跑,教导员命令我们班不出操,好好在家整理内务打扫卫生。随着学友们脚步声的远去,我们又高兴地哼起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C、饭桌上展开的情谊
现在我在机关吃饭是凭票买,而那时在军校是八个人编一桌。一张方桌子只能坐八个人,我们班九个人,总得要一个人坐到别班的桌子上去。谁去呢?没有一个人愿意举手。最公平的方法是抽签,没想到那“去”字签碰上了我。
我们这一桌很特殊,由三位女学员和五位男学员组成。谁都知道,在军校里吃饭是严禁说话的。刚开始时,由于我们来自不同军区不同省份,彼此不了解情况很陌生,因此吃一顿饭几乎不说半句话。后来渐渐地熟了,便有了说话的想法。每当队长、教导员先吃完走了以后,我们便压抑着嗓音开起“方桌会议”来。有时说到了动情之处,还偶尔会冒出一个异口同笑,让别的桌上的学友莫名其妙。
在我们队里面我的年龄最小,因此经常能受到学兄学姐们的关照。比如说吃肥肉。我们桌上的三位学姐都不吃肥肉,可能是怕影响苗条身材的缘故。把肥肉扔掉,又太可惜,于是便给我们男生吃。几位学兄一合计,说肥肉还是让给小龙吃吧,他最小,让他多吃点早点长大。不管是一二三还是四五六,对肥肉瘦肉我是来者不拒。从小我就是无肉不餐,这个“爱好”曾使我父亲一度愁眉不展。
我是个标准南方人,当战士也在广州,怕冷不怕热。可这里一到冬天便北风呼啸雪花飘飘,让我冻手冻脚冻耳朵冻脸不知所措。一位叫晓梅的学姐看到我那还未挨到下大雪就红肿红肿的双手,便主动要替我每天洗饭碗。我开始还故作推辞,后来实在是冷水浸在手上疼痛难忍,也就厚着脸皮每顿吃完饭后把碗交给了她。她真是位热心善良的学姐,上学几年的冬天都是她替我洗碗。我至今也忘不了她对我的无私关心和照顾,前时,我特意为这段往事写了一篇散文,发表在一本有名的杂志上,还有幸获了个奖。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这位学姐的所为确实感人。
当然也忘不了另外的几位学姐学兄。那位叫温茵的学姐(将门之女),为我织的露指头手套现在还保存在我的抽屉里;那位舞姿很美的学姐陆群,在学习上曾多次帮助我;那位喜欢开玩笑的学兄张洁,总是替我值日帮我打扫卫生;那位现在在上海某部机关任参谋的学兄倪旭民,多次鼓励我不要停止笔耕,并预言我的拙作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走上大报大刊……在此我想送给天各一方的学友们一支歌——《祝福》!
斗转星移,不知不觉间我换下红牌又几年了。虽然现在肩上的银星似乎更显眼,可那两团不熄之火,还一直在我心中熊熊地燃烧。那军校生活中的一件件往事,如同一簇昔日阳光下的鲜花,还灿烂地开放在我的心底,芬芳充实着我的今天和明天。
——写于郑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