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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明智

明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自有字宙以来,只争明、暗二字而已。混沌暗而开辟明,乱世暗而治朝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水不明则腐,镜不明则锢,人不明则堕于云雾。今夫烛腹极照,不过半砖,朱曦霄驾,洞彻八海。又况夫以夜为昼,盲人瞎马,侥幸深溪之不霣也,得乎?故夫暗者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梦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断人之所不能断,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为《知微》,为《亿中》,为《剖疑》,为《经务》。吁!明至于能经务也,斯无恶于智矣!

【译文】

自从宇宙产生以来,就有“明”和“暗”的对比。混沌时期暗而开天辟地明,乱世暗而治世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流水不清澈则腐烂生虫,镜子不明则无法使用,人如果不明便会陷入混乱状态中,就像盲人骑瞎马一样,怎么会侥幸地不坠入深渊之中呢?所以,对于“暗者”来说到处是变化莫测的困境,对于“明者”来说,什么都是可迎刃而解的小问题。能洞见一般人所无法洞见的,能决断一般人所无法决断的,躲开可能的灾祸,获取可能的利益,成就千古之名,创建不朽功勋,这才是真正的智者之“明”。

本部分为四卷,分别为《知微》、《亿中》、《剖疑》、《经务》。能把智慧之明用于经国成务的大事,这是智慧最高的善用了。

伐卫伐莒

【原文】

齐桓公朝而与管仲谋伐卫。退朝而入,卫姬望见君,下堂再拜,请卫君之罪。公问故,对曰:“妾望君之入也,足高气强,有伐国之志也。见妾而色动,伐卫也。”明日君朝,揖管仲而进之。管仲曰:“君舍卫乎?”公曰:“仲父安识之?”管仲曰:“君之揖朝也恭,而言也徐,见臣而有惭色。臣是以知之。”

齐桓公与管仲谋伐莒,谋未发而闻于国。公怪之,以问管仲。仲曰:“国必有圣人也!”桓公叹曰:“嘻!日之役者,有执柘杵而上视者,意其是耶?”乃令复役,无得相代。少焉,东郭垂至。管仲曰:“此必是也!”乃令傧者①延而进之,分级而立。管仲曰:“子言伐莒耶?”曰:“然。”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故曰伐莒?”对曰:“君子善谋,小人善意。臣窃意之也!”管仲曰:“我不言伐莒,子何以意之?”对曰:“臣闻君子有三色:优然喜乐者,钟鼓之色;愀然清静者,缞经之色;勃然充满者,兵革之色。日者臣望君之在台上也,勃然充满,此兵革之色。君吁而不吟,所言者伐莒也;君举臂而指,所当者莒也。臣窃意小诸侯之未服者唯莒,故言之。”

【冯评】

桓公一举一动,小臣妇女皆能窥之,殆天下之浅人与?是故管子亦以浅辅之。

【注释】

①傧者:辅助主人引导宾客的人。

【译文】

一日,齐桓公上朝与管仲商量讨伐卫国的事。退朝回宫后,卫姬一望见齐桓公,便立刻走下堂来跪拜,要替卫君请罪。桓公很奇怪,问她是什么缘故,卫姬说:“臣妾看见君王进来时,步伐高迈,神气豪迈,有讨伐别国的心志。可是看见臣妾后,脸色就变了,那一定是要讨伐卫国了。”

第二天桓公上朝,恭敬地引进管仲。管仲问道:“君王要取消讨伐卫国的计划了吗?”桓公说:“仲父怎么知道的?”管仲说:“君王上朝时态度谦和,语气缓慢,看见微臣时面带惭愧的神色,微臣因此而得知。”

齐桓公与管仲商讨伐莒,计划尚未公布却已举国皆知。桓公很奇怪,便问管仲原因。管仲答说:“国内必定有圣人。”桓公叹了一声,说道:“哎,白天工作的役夫中,有位拿着木杵向上看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于是,他命令这个役夫再来工作,而且不可找人顶替。一会儿,东郭垂来了。管仲说:“一定是这个人了。”就命令傧者让他来晋见,分级而站立着。

管仲说:“是你说我国要伐莒吗?”

东郭垂回答:“是的。”

管仲说:“我从来不曾公开说过伐莒,你凭什么说我国要伐莒的呢?”

东郭垂回答:“君子善于谋划,小人善于推测。伐莒是小民私下猜测的。”

管仲说:“我不曾说要伐莒,你又是从哪里猜测的?”

东郭垂回答:“小民听说君子有三种脸色:一是悠然喜乐,乃听音乐的脸色;一是愀然清静,是有丧事的脸色;一是勃然充满,是即将用兵的脸色。这些天我看见君王站在台上,生气充沛,这就是将用兵的脸色。君王叹息却不呻吟,所说的事情都与莒有关;君王手所指的方位也是莒国的方位。而现在尚未归顺的小诸侯只剩下莒国,所以我猜测君王将要伐莒。”

【冯评译文】

桓公的一举一动,就连妇女平民都能猜测得出,他大概是相当浅薄的人,所以管仲也用浅近的方法来辅助他。

穆生

【原文】

楚元王初敬礼申公等,穆生不嗜酒,元王每置酒,常为穆生设醴。及王戊即位,常设,后忘设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设,王之意怠,不去,楚人将钳我于市!”称疾卧。申公、白生强起之,曰:“独不念先王之德与?今王一旦失小礼,何足至此?”穆生曰:“《易》称‘知畿其神。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畿而作,不俟①终日,先王所以礼吾三人者,为道存也。今而忽之,是忘道也。忘道之人,胡可与久处!〔边批:择交要决。〕吾岂为区区之礼哉?”遂谢病去。申公、白生独留,王戊稍淫暴,二十年,为薄太后服②私奸。削东海、薛郡,乃与吴通谋。二人谏不听,胥靡之,衣之赭衣,舂于市。

【注释】

①俟:等待。

②服:穿丧服,指在丧期。

【译文】

汉朝时楚元王对申公等人很是礼遇。因为穆生不爱饮酒,元王每设酒席,就为穆生准备甜酒。后来元王的儿子刘戊即位,刚开始也准备甜酒,后来就忘记了。

穆生说:“到可以离开的时候了。不备甜酒,说明大王已有怠慢之意,不走的话,楚人就会把我抓到市集上处刑了。”于是他便称病不起。申公、白生强把他拉起来,说:“难道你就不念及先王对我们的恩德吗,如今的大王只是在礼节细微之处疏忽了些,你何至于如此?”穆生说:“《易经》上说,能知机者是神人。机是行动的征候,吉凶的先兆。君子见机行事,不稍延误。先王之所以礼遇我们三人,是天道尚存;现在大王忽略了,是遗忘天道,怎么能与遗忘天道的人长期相处呢?我怎么会为了区区礼节上的忽略而耿耿于怀啊!”于是,称病辞去。

只留下申公、白生仍然待在刘戊身边。

后来刘戊显出淫暴之态。景帝二年时,刘戊因在为薄太后服丧期间干奸淫的勾当,被削去东海和薛地两个封地。他老羞成怒,便暗中与吴国勾结谋反,不管申公、白生两人怎么劝谏刘戊都不听,还将二人判以胥靡之刑,让他们穿上红色衣服在市集舂米。

范蠡

【原文】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乃治千金装,将遣其少子往视之。长男固请行,不听,以公不遣长子而遣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强为言,公不得已,遣长子。为书遣故所善庄生,因语长子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行,如父言。庄生曰:“疾去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阳去,不过庄生而私留楚贵人所。庄生故贫,然以廉直重,楚王以下皆师事之;朱公进金,未有意受也,欲事成复归之以为信耳。而朱公长男不解其意,以为殊无短长。庄生以间入见楚王,言“某星某宿不利楚,独为德可除之。”王素信生,即使使封三钱之府。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每赦,必封三钱之府①。”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千金虚弃,乃复见庄生。生惊曰:“若不去耶?”长男曰:“固也。弟今且自赦,故辞去。”生知其意,令自入室取金去。庄生羞为孺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王欲以修德禳星,乃道路喧传陶之富人朱公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赦,非能恤楚国之众也,特以朱公子故。”王大怒,令论杀朱公子,明日下赦令。于是朱公长男竟持弟丧归。其母及邑人尽哀之,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弟,顾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策肥,岂知财所从来哉!吾遣少子,独为其能弃财也;而长者不能,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怪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冯评】

朱公既有灼见,不宜移于妇言,所以改遣者,惧杀长子故也。“听其所为,勿与争事”,已明明道破,长子自不奉教耳。庄生纵横之才不下朱公,生人杀人,在其鼓掌。然宁负好友,而必欲伸气于孺子,何德宇之不宽也?噫,其斯以为纵横之才也与!

【注释】

①三钱之府:贮藏黄金、白银、赤铜三种货币的府库。

【译文】

陶朱公范蠡居住在陶,生了小儿子。小儿子长到壮年时,一次陶朱公的次子因为杀了人,被囚禁在楚国。陶朱公说:“杀人者死,这是天经地义的。然而我听说‘富家子弟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处决’。”于是朱公准备千两黄金,要小儿子前往探视。长子请求让他前往,陶朱公却不肯,长子认为朱公不派长子而派小弟,分明是认为自己不肖,便想自杀。他们的母亲大力为长男说话,陶朱公无奈,只好派长男带信去找老朋友庄生,并嘱咐长子说:“到了以后,就把这一千两黄金送给庄生,随他处置,千万不要和他争执。”

长男前往,照着父亲的话做了。

庄生对长男说:“现在你赶快离开,不要停留,即使令弟被放出来,也不要问他为什么。”长男假装离去,也不告诉庄生,却私下留在楚国一个贵人的家里。

庄生家境贫穷,但以廉洁正直受人尊重,楚王以下的人都以老师的礼数来对待他,朱公送的金子,他无意接受,想在事成后归还朱公以表示其诚信,然而朱公的长男不了解庄生,认为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庄生利用机会入宫晋见楚王,对他说明某某星宿不利,若楚国能独自修德,就能解除。楚王一向很信任庄生,立刻派人封闭三钱之府。消息传开后,楚国贵人很惊奇地告诉朱公的长男说:“楚王要大赦了。因为每次大赦前一定会封闭三钱之府。”长男认为这是因为运气遇到大赦,小弟本来就当出狱,那一千两黄金是白花的,于是他又去见庄生。

庄生看到长男惊讶地说:“你怎么没有离开?”长男说:“是啊。我弟弟很幸运现在碰上楚王大赦,所以来告辞。”庄生知道他的意思,便叫他自己进屋去拿黄金回家。

长男的做法,使庄生非常不快,便又入宫见楚王说:“大王想修德除灾,但外面传言陶的富人朱公子因杀人,囚禁在楚国,他的家人拿了很多钱来贿赂大王左右的人,所以大王这次大赦,并非真正体恤楚国的民众,只是特地为开释朱公子而已。”

楚王听了很生气,立即下令处决朱公子,第二天才下大赦令。

于是朱公的长男最后只有运弟弟的尸体回家,他的母亲及乡人都很悲伤。朱公却笑着说:“我开始就知道他一定会害死自己弟弟的。他不是不爱弟弟,只是从小和我在一起,知道生活的艰苦,所以特别重视身外之财;至于小儿子,生下来就过着富裕的生活,哪里知道钱财是怎么来的。原本我派小儿子去,只因为他能丢得开财物,而长男就做不到,最后害死弟弟是很正常的,我本来就等着他带着丧事回来。”

【冯评译文】

朱公既然已经能预见到结果,就不该听妇人的话而改派长子,可能是怕长子自杀的缘故。临行之前嘱咐长子要随庄生处理,不起争执,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是长子自己不听而已。庄生才能不输于朱公,谁生谁死完全控制在他的手掌中。然而他却为与孩子争一口气,背叛了好友,为什么心胸这么狭窄呢?唉!他认为这样才算有翻云覆雨的能力吗?

曹操

【原文】

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何太后不听,进乃召董卓,欲以兵胁太后。曹操闻而笑之,曰:“阉竖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以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将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卓未至而进见杀。

袁尚、袁熙奔辽东,尚有数千骑。初,辽东太守公孙康恃远不服,及操破乌丸,或说操:遂征之,尚兄弟可擒也。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来,不烦兵矣。”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康即斩尚、熙,传其首。诸将问其故,操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相图,其势然也。”

曹公之东征也,议者惧军出,袁绍袭其后,进不得战而退失所据。公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刘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此存亡之机,不可失也。”卒东击备。田丰果说绍曰:“虎方捕鹿,熊据其穴而啖①其子,虎进不得鹿,而退不得其子。今操自征备,空国而去,将军长戟百万,胡骑千群,直指许都,捣其巢穴。百万之师自天而下,若举炎火以焦飞蓬,覆沧海而沃漂炭,有不消灭者哉?兵机变在斯须,军情捷于桴鼓。操闻,必舍备还许,我据其内,备攻其外,逆操之头必悬麾下矣!失此不图,操得归国,休兵息民,积谷养士。方今汉道陵迟,纲纪弛绝。而操以枭雄之资,乘跋扈之势,恣虎狼之欲,成篡逆之谋,虽百道攻击,不可图②也。”绍辞以子疾,不许。[边批:奴才不出操所料。]丰举杖击地曰:“夫遭此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故失其会,惜哉!”

【冯评】

操明于翦备,而汉中之役,志盈得陇,纵备得蜀,不用司马懿、刘晔之计,何也?或者有天意焉?操既克张鲁,司马懿斟:“刘备以诈力虏刘璋,蜀人未附,今破汉中,益州震动,因而压之,势必瓦解。”刘晔亦以为言,操不从。居七日,蜀降者言:“蜀中一日数十惊,守将虽斩之而不能安也。”操问晔曰:“今可击否?”晔曰:“今已小定,未可犯矣。”操退,备遂并有汉中。

安定与羌胡密迩,太守毋丘兴将之官,公戒之曰:“羌胡欲与中国通,自当遣人来,慎勿遣人往!善人难得,必且教羌人妄有请求,因以自利,不从,便为失异俗意,从之则无益。”兴佯诺去,及抵郡,辄遣校尉范陵至羌,陵果教羌使自请为属国都尉。公笑曰:“吾预知当尔,非圣也,但更事多耳!”

【注释】

①啖:吃。

②图:图谋,谋取。

【译文】

东汉末年,何进与袁绍一起计划要诛杀宦官,可何太后不允,何进只好召董卓进京,想利用董卓的兵力威胁何太后。曹操听了,笑着说:“古今都有太监,只是国君不能过于放纵,给他们过多权力,使他们跋扈到这种地步。如果要治他们的罪,只要诛杀元凶就行了,这样的话,只需要一名狱吏就可以了,何必去请外地的军将呢?若想这样把宦官赶尽杀绝,计划一定会泄露出去,事情反而不会成功。我已经能够预见他们的失败了。”果然,董卓还没到,何进就被杀了。

东汉末年官渡之战以后,袁熙、袁尚两兄弟投奔辽东,手下还有数千名骑兵。起初,辽东太守公孙康因为地盘远离京师,不服朝廷管辖。等曹操攻下乌丸后,有人劝曹操征讨辽东,顺便可以抓住袁氏兄弟。曹操说:“我正准备让公孙康自己杀了袁氏兄弟,拿二人的脑袋来献呢,我们不必动用兵力了。”

九月,当曹操带兵从柳城回来时,果然公孙康就斩杀了袁氏兄弟,将首级送来。诸将问曹操这是什么缘故,曹操说:“公孙康向来怕袁氏兄弟,我若逼急了他们就会联合起来抵抗,我若放松,他们就会互相争斗起来。这是情势所定,必然的。”

曹操东征时,众人担心军队都出去之后,袁绍会从后面袭击,这样一来,前进无法放手一战,后退又会失去根据地。曹操说:“袁绍个性迟缓多疑,不会很快就来进攻;刘备刚刚兴起,民心尚未依附,现在去攻击刘备一定会成功,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可失去。”于是曹操向东攻击刘备。这时果然田丰劝说袁绍:“老虎正在捕鹿,熊去占领虎穴、吃掉虎子,老虎向前得不到鹿,向后又失去虎子。现在曹操去攻击刘备,军队尽出,将军您拥有雄厚的兵力,如果直接攻进许都,捣毁曹操的巢穴,百万大军从天而降,就像点火来烧干枯的野草,倒大海的水来冲熄一炉火炭,怎么会有不在瞬间消灭的道理?只是,时机稍纵即逝,形势的变动比鼓声还传得快,曹操知道了,一定会放弃攻击刘备,赶回许都守巢。不过,那时候如果我们已经占领他的巢穴,刘备又在外夹攻,曹操的头颅,很快的就能高悬在将军您的旗杆上了。但是如果失去这个时机,等曹操回来的话,他就可以休养生息,储粮养士。如今汉室日渐败落,万一曹操篡逆的阴谋成了气候,即使再用各种方法攻击,也不可能成功了。”

但是,袁绍却以儿子生病为由推辞。田丰气得拿手杖敲地说:“得到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却为了一个婴儿而放弃,真是可惜啊!”

【冯评译文】

曹操明白要得到天下,一定要消灭刘备。而汉中之战,他却因为急着占有陇地,而让刘备乘机占领了蜀地。曹操没有采纳司马懿、刘晔的计策,是什么原因呢?或许是天意吧?曹操打败张鲁后,司马懿曾说:“刘备用计擒住了刘璋,但蜀人还没有依附与他;如今汉中被攻破,整个益州都震动了。如果这时乘势追击一定可以彻底击溃刘备。”刘晔也这样劝说,曹操却不肯。七天后,听到投降过来的蜀人说,蜀中一天数十起变故,守将虽不惜用杀人来镇压,都控制不了。这时曹操问刘晔说:“现在出击还来得及吗?”刘晔说:“现在蜀地已经差不多安定了,时机已经过去没办法打了。”于是曹操将大军撤退,刘备占领了整个汉中。

安定郡和羌人相邻很近,太守毋丘兴上任时,曹操警告他说:“羌人如果想和中国交往,应当由他们派使者来,你千万不要派使者去。因为好使者不容易找,派去的人一定为了个人私利,教羌人做出种种对中国不利的请求。等到那时候,若不答应便会失了当地羌人的民心,如果应允又对我们没有好处。”

毋丘兴假装答应前去上任,到了安定郡,却派遣校尉范陵到羌做使者,范陵果然教羌使自己请求当中国的属国校尉。

曹操笑着说:“我预测的一定会实现,不是因为我特别聪明,只是阅历多而已。”

西门豹

【原文】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邺令,会长老问民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豹问其故,对曰:“邺三老①、廷掾②常岁赋民钱数百万,用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余。当其时,巫行视人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令洗沐,易新衣。治斋宫于河上,设绛帷床席,居女其中。卜日,浮之河,行数十里乃灭。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溺。’[边批:邪教惑人类然。]人家多持女远窜,故城中益空。”豹曰:“及此时,幸来告,吾亦欲往送。”至期,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长、父老皆会,聚观者数千人。其大巫,老女子也,女弟子十人从其后。豹曰:“呼河伯妇来。”既见,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不佳,烦大巫妪为人报河伯。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有顷,曰:“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投弟子一人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凡投三弟子。豹曰:“是皆女子,不能白事。烦三老为人白之。”复投三老。豹簪笔磬折向河立待,良久,旁观者皆惊恐。豹顾曰:“巫妪、三老不还报,奈何?”复欲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流血,色如死灰。豹曰:“且俟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河伯不娶妇也。”邺吏民大惊恐,自是不敢复言河伯娶妇。

【冯评】

娶妇以免溺,题目甚大。愚民相安于惑也久矣,直斥其妄,人必不信。唯身自往会,簪笔磬折,使众著于河伯之无灵,而向之行诈者计穷于畏死,虽驱之娶妇,犹不为也,然后弊可永革。

【注释】

①三老:掌管教化的官。

②廷掾:县府的助理。

【译文】

战国魏文侯时,西门豹担任邺县的长官,他向地方上的长者询问民间的疾苦。长老回答说:“最头痛的事就是为河伯娶亲。”

西门豹问他们是何原因,长老说:“邺县的三老、廷掾每年要向当地百姓收取几百万钱,用其中二三十万为河伯娶亲,再和巫婆分享剩下的钱。最头痛的是娶亲时,巫师会到每户人家去查看,看到美女就说她应当作河伯的妻子,立即命令她沐浴更衣,并在河边搭建斋宫,布置红色的帐幕和床席,把选好的美女安置在里面。等到有好日子的那一天,将床及床上的美女放入河中漂流,一般漂流至几十里就沉没了。地方上传言:‘如果不为河伯娶亲,河水就会泛滥成灾。’因此,很多人家都带着女儿逃到远处去,所以城中越来越空。”西门豹说;“到河伯娶亲的日子,希望你来告诉我,我也要去送亲。”

娶亲当天,西门豹到河边去,三老、官吏、地方领袖、里长、父老都到了,围观的百姓有几千人。主持仪式的是个老巫婆,她的女弟子十人跟随在其后。

西门豹吩咐说:“叫河伯的新娘子过来。”看过后,西门豹对三老、巫婆及父老说:“这个女子不漂亮,麻烦大巫婆去河里报告河伯,我们要再找更美的女子,后天送来。”就派吏卒抱起大巫婆投入河里。不久,西门豹说:“大巫婆为什么去这么久不回来,派个弟子去催她。”接着将巫婆的一个女弟子投入河中。一会儿又说:“怎么这个弟子也去这么久不回呀?”于是,西门豹又下令再派一名弟子去催。前后总共投了三个弟子。

西门豹说:“这些人都是女子。一定是事情说不清楚。烦三老前去说明。”又命人把三老投下河。西门豹假装恭恭敬敬地站在河边等候。过了很久,旁观的人愈来愈害怕。这时西门豹回头说:“巫婆、三老都不回报。怎么回事呀?”于是要派廷掾和另一个豪富前去催促。这两人一听立刻跪下叩头不愿前去,直叩得头破血流,脸色灰白。西门豹见状说:“那好吧,就再等一会儿。”

不久,西门豹说:“廷掾起来吧,河伯不娶亲了。”邺县的官民都非常害怕,从此谁也再不敢提河伯娶亲的事。

【冯评】

为了避免水灾而替河伯娶亲,实在是个很大的难题。愚昧的百姓相信这样的谎言时日已久。如果直接痛斥此事,百姓一定不相信。西门豹只有亲自去参加娶亲,又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才能使众人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河伯作祟,先前的行为都是唬人的。骗人的人终于无计可施。这时就算有人赶他们去替河伯娶亲,因为怕死他们也绝不敢再做,这样一来弊病才可以永久消除。

刘晏

【原文】

唐刘晏为转运使时,兵火之余,百费皆倚办于晏。晏有精神,多机智,变通有无,曲尽其妙。尝以厚值募善走者,置递相望,觇①报四方物价,虽远方,不数日皆达。使食货轻重之权悉制在掌握,入贱出贵。国家获利,而四方无甚贵甚贱之病。

晏以王者爱人不在赐与,当使之耕耘织纴,常岁平敛之,荒则蠲救之。诸道各置知院官,每甸月具州县雨雪丰歉之状。荒歉有端,则计官取赢,先令蠲某物、贷某户,民未及困而奏报已行矣。议者或讥晏不直赈救而多贱出以济民耆,则又不然。善治病者,不使至危惫;善救灾者,不使至赈给。故赈给少则不足活人,活人多则阙国用,国用阙则复重敛矣!又赈给多侥幸。吏群为奸,强得之多,弱得之少,虽刀锯在前不可禁——以为“二害”。灾渗之乡,所乏,粮耳,他产尚在,贱以出之,易以杂货,因人之力,转于丰处,或官自用,则国计不乏;多出菽粟,资之粜运,散入村闯,下户力农,不能谙市,转相沿逮,自免阻饥——以为“二胜”。

先是运关东谷入长安者,以河流湍悍,率一斛得八斗,至者则为成劳,受优赏。晏以为江、汴、河、渭,水力不同,各随便宜造运船,江船达扬州,汴船达河阴,河船达渭口,渭船达太仓,其间缘水置仓,转相受给。自是每岁运谷至百余万斛,无升斗沉覆者。又州县初取富人督漕鞔,谓之“船头”;主邮递,谓之“捉驿”;税外横取,谓之“白著”。人不堪命,皆去为盗。晏始以官主船漕,而吏主驿事,罢无名之敛,民困以苏,户口繁息。

【冯评】

晏常言:“户口滋多,则赋税自广。”故其理财常以养民为先,可谓知本之论,其去桑、孔远矣!王荆公但知理财,而实无术以理之;亦自附养民,而反多方以!害之。故上不能为刘晏,而下且不逮②桑、孔。

晏专用榷③盐法充军国之用,以为官多则民扰,[边批:名言。]故但于出盐之乡置盐官,取盐户所煮之盐,转鬻于商人,任其所之,其余州县不复置官。其江岭间去盐乡远,转官盐于彼贮之;或商绝盐贵,则减价鬻之,谓之“常平盐”。官获其利,而民不困弊。

常平盐之法所以善者,代商之匮,主于便民故也。若今日行之,必且与商争鬻矣。

【注释】

①觇:偷看,侦察。

②逮:及,达到。

③榷:专营,专卖。

【译文】

唐朝人刘晏任转运使的时候,正逢内战不断、藩镇割据的时节,所有的军事费用都靠刘晏来筹措办理。刘晏事业心很强,既富机智,又善变通,办国家财政事务很是得心应手。他曾用高价招募擅长跑步的人,到各地问询物价,并互相传递情报,虽是远方的信息,不过几天便可知道。因此食品百货的价格,都掌握在他的手中。刘晏低价买进,高价售出,不仅国家能够获利,而且各地的物价也因此控制得很平稳。

刘晏认为君王爱民不在于赏赐他们多少,而是应当让百姓安于耕耘纺织。在税赋方面,让百姓正常的年头交纳公平合理的赋税,荒年时就减免或用国家的财力来济助他们。刘晏在各道分别设置知院官,每十天或一月详细报告各州县天气状况以及庄稼收成的情形。如果歉收有正当的理由,则会计官在催收赋税时,主动下令哪类谷物可以免税,哪些人可向政府借贷。因此各地的百姓都未因歉收而受困,各种救灾的措施也已报准朝廷施行。

有人责怪刘晏不直接救济人民,只低价出售粮食物品给人民,这种说法其实并不正确。好的医生不会让病人的病情拖到无药可救才来救治,善于救灾的人也不会使人民到达完全需要救助的地步。因为救助少了则不足以养活人民,救助得多则国家的财政会发生困难,国家的财政一旦出现问题又必须征收重税补充,如此往复必定形成恶性循环。另外,在救济时往往官吏相互狼狈为奸,容易贪赃枉法,救助的财物真正分到需要救济的百姓身上却很少,即使用严刑峻法来威吓也无法禁止,反而会造成双重的灾害。发生灾害的地区,所缺乏的其实只有粮食而已,其他的产品往往可维持正常的供应,若能低价将这些产品卖出去,交换其他需缺的货品,借政府的力量转运到丰收的地方或者留官府自用,国家的生计就不会匮乏。或者国家卖出屯积的谷物,由分交运粮的单位转运到缺粮的地区,使无力购买的贫困人民,能经由政府的辗转传送免除饥荒。这样就有双重好处。

在刘晏上任之前,因为河水湍急,运送进入长安城的谷物大抵十斗能运到八斗就算成功,完成任务的官员也就可得到优厚的赏赐。刘晏以长江、汴水、黄河、渭水等水力各不相同,按照不同的河流制造了不同的运输船只,长江的船运到扬州,汴水的船运到河阴,黄河的船运到渭口,渭水的船运到太仓。还在河边设置仓库,辗转接送。从此,每年运谷量多达一百多万斛,大约做到没一点点折损。还有,州县起初找富人来监督水陆运输,称之为“船头”;主持邮递的叫做“捉驿”,在正当的税收之外还强制索取的叫做“白著”。有些人为了逃避这些苛征和劳役,干脆群聚为盗贼。刘晏上任后,将船运和邮递事务全收归政府管理,废除了不正常的征敛,人民的困苦才得到解脱,户口也逐渐增加。

【冯评译文】

刘晏经常说,人口多,税赋自然多,所以他理财常常是先养民,真可谓是懂得根本道理之人。比汉代理财专家桑弘羊与孔仅好太多了。王荆公只知道理财,而实际上没有理财的正确方法,他自认为在养民,结果反而残害了人民,所以他上不如刘晏,下不及桑、孔。

刘晏将盐收归政府专卖,税收充作军队、国家之用。他认为官吏多会骚扰人民,所以在产盐的乡邑免除总理盐务的盐官,直接把盐户所煮出的盐卖给商人,任随他们转卖到各地,其余州县也不再设置盐官。在江岭间离盐乡远的地方,刘晏则将官盐转运到当地贮藏起来。等商人惜售,盐价昂贵之时,刘晏就将官盐运出减价卖给人民,这盐又叫做“常平盐”,官府得到了利益而人民也不困乏。

“常平盐”的方法所以理想,在于处在供应短缺时,可补充正常商业行销的不足,而满足人民需求的缘故。如果在供需正常的时候推行,一定会造成政府和商人的争利。

刘涣

【原文】

治平间,河北凶荒,继①以地震,民无粒食,往往贱卖耕牛,以苟岁月。是时刘涣知澶州,尽发公帑之钱以买牛,明年震摇息,逋民归,无牛可耕,价腾踊十倍,涣以所买牛,依元直卖与,故河北一路,唯澶州民不失所。

【注释】

①继:连续,紧接着。

【译文】

宋英宗治平年间,河北发生大灾荒,不久又发生地震,百姓粮食没有了,往往把耕牛廉价出售来苟延度日。刘涣当时在澶州任知州,就把公款拨出全部用以买牛。第二年,地震停了,离散的人都回来,自家却没有牛可以耕田,耕牛奇缺,牛价因此上涨十倍。这时,刘涣将所买的牛依原价卖出,所以河北各州,只有澶州百姓不致流离失所。

张居正

【原文】

俺答孙巴汉那吉,与其奶公①阿力哥,率十余骑来降。督抚尚未以闻,张江陵已先知之,[边批:宰相不留心边事,那得先知?]贻书王总督崇古查其的否,往复筹之曰:“此事关系甚重,制虏之机实在于此。顷据报俺酋临边索要,正恐彼弃而不取,则我抱空质而结怨于虏,今其来索,我之利也。第戒励将士,壁清野以待之,使人以好语款之。彼卑词效款,或斩我叛逆赵全等之首,誓以数年不犯吾塞,乃可奉闻天朝,以礼遣归。但闻老酋临边不抢,又不明言索取其孙,此必赵全等教之,[边批:看得透。]诱吾边将而挑之以为质,伺吾间隙而掩其所不备。难当并堡坚守,勿轻与战,即彼示弱见短,亦勿乘之。[边批:我兵被劫,往往坐此。]多行间谍,以疑其心,或遣精奇骑出他道,捣其巢穴,使之野无所掠,不出十日,势将自遁,固不必以斩获为功也。续据巡抚方金湖差人鲍崇德亲见老酋云云,其言未必皆实。然老酋舐犊之情似亦近真,其不以诸逆易其孙,盖耻以轻博重,[边批:看得透。]非不忍于诸逆也。乳犬驽驹,蓄之何用?但欲挟之为重,以规利于虏耳。今宜遣宣布朝廷厚待其孙之意,以安老酋心,却令那吉衣其赐服绯袍金带,以夸示虏使。彼见吾之宠异之也,则欲得之心愈急,而左券在我,然后重与为市,而求吾所欲,必可得也!俺酋言虽哀恳。身犹拥兵驻边,事同强挟,未见诚款。必责令将有名逆犯,尽数先送入境,掣回游骑,然后我差官以礼送归其孙。若拥兵要质,两相交易,则夷狄无亲,事或中变,即不然,而聊以胁从数人塞责,于国家威重岂不大损?至于封爵、贡市二事,皆在可否之间。若鄙意,则以为边防利害不在那吉之与不与,而在彼求和之诚与不诚。若彼果出于至诚,假以封爵,许其贡市,我得以间,修其战守之县,兴屯田利,边鄙不耸,穑人成功。彼若寻盟,则我示羁縻之义,彼若背盟,则兴问罪之师,胜算在我,数世之利也。诸逆既入境,即可执送阙下,献俘正法,传首于边,使叛人知畏。先将那吉移驻边境,叛人先入,那吉后行,彼若劫质,即斩那吉首示之,闭城与战。彼曲我直,战无不克矣。阿力哥本导那吉来降,与之,必至糜烂。[边批:牛僧孺还悉怛谋于吐蕃,千古遗恨。]今彼既留周、元二人,则此人亦可执之以相当,断不可与。留得此人,将来大有用处,唯公审图之。”

后崇古驰谕虏营,俺答欲我先出那吉,我必欲俺答先献所虏获。俺答乃献被掳男妇八十余人。夷情最躁急,遂寇抄我云石堡。崇古亟令守备范宗儒以嫡子范国囿及其弟宗伟、宗伊质虏营,易全等。俺答喜,收捕赵全等,皆面缚械系,送大同左卫。是时周、元闻变,饮鸩死,于是始出那吉,遣康纶送之归。那吉等哭泣而别。巡抚方逢时诫夷使火力赤猛克,谕以毋害阿力哥。既行,次河上,祖孙呜呜相劳,南向拜者五,使中军打儿汉等入谢,疏言:“帝赦我逋迁裔,而建立之德无量,愿为外臣,贡方物。请表笺楷式及长书表文者。”

江陵复移书总督曰:“封贡事,乃制虏安边大机大略,时人以狷嫉之心,持庸众之议,计目前之害,忘久远之利,遂欲摇乱而阻坏之,不唯不忠,盖亦不智甚矣。议者以讲和示弱,马市起衅,不知所谓和者,如汉之和亲,宋之献纳,制和者在夷狄,不在中国,故贾谊以为‘倒悬’,寇公不肯主议。今则彼称臣乞封,制和者在中国,不在夷狄,比之汉、宋,万万不侔。至于昔年奏开马市,彼拥兵压境,恃强求市,以款段驽罢索我数倍之利,市易未终,遂行抢掠,故先帝禁不复行。今则因其入贡,官为开集市场,使与边民贸易,其期或三日二日,如辽开原事例耳,又岂马市可同语乎?至于桑土之防,戒备之虑,自吾常事,不以虏之贡不贡而有加损也。今吾中国,亲父子兄弟相约也,而犹不能保其不背,况夷狄乎?但在我制驭之策,自合如是耳。数十年无岁不掠,无地不入,岂皆以背盟之故乎?即将来背盟之祸,又岂有加于此者乎?议者独以边将不得捣巢,家丁不得赶马,计私害而忘公利,遂失此机会。故仆以为不唯不忠,盖亦不智甚矣。”已乃于文华殿面请诏行之,又以文皇帝封和宁、太平、贤义三王故事,拣付本兵②,因区画八策属崇古。崇古既得札,遂许虏,条上封贡便宜,诏从之。俺答贡名马三十,乃封俺答为顺义王,余各封赏有差,至今贡市不绝。

板升诸道既除,举朝皆喜。张江陵语督抚曰:“此时只宜付之不知,不必通意老酋,恐献以为功,又费一番滥赏,且使反侧者益坚事虏之心矣。此辈宜置之虏中,他日有用他处;不必招之来归,归亦无用。第时传谕以销兵务农,为中国藩蔽,勿生歹心;若有歹心,即传语顺义,缚汝献功矣。然对虏使却又云:‘此辈背叛中华,我已置之度外,只看他耕田种谷,有犯法,生歹心,任汝杀之,不必来告。’以示无足轻重之意。”

【注释】

①奶公:乳母之夫。

②本兵:兵部尚书的别名。

【译文】

明朝时,鞑靼酋长俺答的孙子巴汉那吉和他的奶公阿力哥率领十万多骑兵来降。总督巡抚还未向皇帝禀报,张居正已先知道此事,于是写信给总督王崇古,查问事情是否属实,并且在信中仔细的计议。他说:“这件事情关系重大,降服鞑靼的关键就在此一举。刚接到消息说鞑靼酋长要到边境上来要人,我正怕他放弃不要,否则我们空有人质而与俺答结怨。现在他既然来要人,就对我们有利。现在只要勉励将士,坚固壁垒、肃清郊野以待敌,并派使者向鞑靼好言相劝,如果他们肯降服于我,或斩杀我方叛将赵全等人,立誓数年不再侵犯我国边境,我们一定会禀奏皇上,依礼遣送巴汉那吉回去。”

“但我听说老酋长这回到边境上既不抢劫,又不明言要索取自己的孙子。这一定是赵全等人教他的,想引诱我方边境将士。把他捉来当人质,再趁我们不备时进击。我们应关起城门坚守,不要轻易出兵与他作战。即使他们看起来军力很弱,也不要进攻。要多派间谍离间,让对方疑心。或派遣精锐骑兵去直接攻击他们的后方巢穴,使他们想战不能战,想抢没得抢。这样不出十天,他们必定自行离去,这样的结果就算成功了,不必非要虏获敌人才算有功。我还听说巡抚方金湖派遣鲍崇德去会见老酋长等等,这些传闻未必是事实。这回老酋长表现出的亲情很是真实,他不用我方叛降的人来交换他的孙子,大概是耻于用无足轻重的人来换取他心目中重要的孙子,而不是不忍心杀掉赵全那批叛降的人。其实,我们留着巴汉那吉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孩并没有什么好处,不过他对俺答而言无比重要,可以借此挟制鞑靼。所以,应该派人去通告说朝廷厚待他的孙子,让老酋长安心。然后命令巴汉那吉穿着朝廷赏赐的红袍金带去见鞑靼的使者,老酋长见我方对巴汉那吉的宠爱,要回孙子的心意将会更加急切。而王牌握在我们手中,这样的情况下进行和议,我方有什么要求一定会达成。俺答在言语上虽然哀怨,但他在边境上还拥有大批军队,这样像是在威胁我方,尚未表现出和谈的诚意,所以一定要让他将赵全等人先全数送入边境,并且撤回骑兵,然后我们才能派使者依礼送回他的孙子。如果他带兵来要人质,我们就答应谈判,然而戎狄之人不可过分相信,唯恐他们中途变卦。就算俺答不搞花样,就凭着他带兵威胁,我们就答应和议放人,这样岂不是严重损害了我国的威严?至于封爵位、进贡交易两件事,都无关紧要。我觉得重要的是,边防的利害问题不在那吉送不送回去,而在俺答有没有和谈的诚意。如果俺答真有诚心,封给他爵位,准许进贡交易不是问题,我们也可趁机修身养息,推行屯田。边境没有烽火之警,农夫也能放心耕种田地。俺答如果要求和盟,我方当予以怀柔,只要名义上尊本朝为天子,鞑靼可完全保有自主权;如果他背叛盟约,我们当立刻兴师问罪。胜算掌握在我们手中,几世都是有利。那些叛逆之人入境后立即送往京师处决。然后将首级送到边境,使心怀叛逆的人害怕畏惧。可将巴汉那吉先送到边境,但必须等那些叛逆入境后,再送巴汉那吉出发。俺答如果打算劫持人质,我们就立即将巴汉那吉斩首,并关闭城门来作战。他们理屈,我们有理,一定可以打胜仗。阿力哥是引导巴汉那吉来投降的人,他回去一定会被处死。现在俺答既然留下周、元二人,我们也可以留下阿力哥,绝不可以送回去。留下这个人,将来会有很大用处,希望你仔细考虑。”

后来,王崇古派人去告诉俺答,俺答要明室先交出巴汉那吉,明室的答复是一定要俺答先献出他俘虏的人。于是俺答先送来被他俘虏的八十多名男女。这时有一部份鞑靼军沉不住气,开始攻击云石堡。王崇古立即命令守备范宗儒,派其长男范国囿及弟弟宗伟、宗伊到俺答的军营作为人质,来交换赵全等叛徒,俺答很高兴,就将赵全等人加以手铐脚镣送到大同左卫。此时叛降鞑靼的周、元二人听说情况有变,便饮毒自杀。明室这才把巴汉那吉带出来,派康纶送回去,巴汉那吉等人哭着道别。巡抚方逢时告诫鞑靼,要火力赤猛克不要加害阿力哥。巴汉那吉来到黄河边时,俺答亲自来迎,祖孙相见伤心落泪,互相问候,并向南方拜了五次。俺答又派亲信阿儿汉进京道谢。上疏说:“皇上赦免我擅自逃亡的孙儿,恩德无量,俺答愿意以皇上在远方的臣子自居,进贡我国产物,请求颁赐表章书信格式及擅长文书章奏的人。”

张居正又写信给总督说:“封爵位和进贡的事是控制夷狄、安定边塞的重要策略。现在有人心怀嫉妒,坚持一些庸俗无知的建议,只看到眼前的小问题,完全不顾国家长久的利益,想扰乱甚至阻止和议的进行,这不只是不忠,更是愚昧至极。那些人认为议和是向夷人示弱,答应鞑靼人开放马匹交易一定会引发战乱,这实在是不了解所谓和平的意义。像汉朝的和亲、宋朝的奉纳,以前要战要和完全控制在夷狄手中,而不在中国。所以贾谊认为是本末倒置,寇准坚决反对和议。如今鞑靼对我国称臣求封,和议是控制在中国手里,不在夷狄,比起汉朝、宋朝,这是绝不一样的。以前奏请开马市时,夷狄带兵侵犯边境,倚仗强势要求交易,用瘦弱的劣马向我方索取数倍的利润。并且交易未完,就进行抢劫。所以先帝下令禁止不再实行。现在鞑靼入贡,官方为他们开办市场,让他们和边境人民贸易,为期两至三天,这就像辽国开原事例,又哪里是马市可以相提并论的呢?至于边境的防卫、戒备的谋划,自然是我们长期要进行的事,不能因为夷狄入贡而有减少。我们中国亲生父子、兄弟互相约定都不能保证不违背,何况是夷狄呢?但这并不是说和议有什么错误,相反和议边患的问题还是有其功能的。你看,鞑靼数十年来没有一年不入关侵略抢劫,难道这些边患都是违背盟约才发生的吗?就算将来鞑靼违背盟约,所发生的祸患也不会比不和议时每年的侵边更严重。议论的人只想到没有真刀真枪的战事来立功和夺取鞑靼人的牲畜财产,这种只计较个人私利而不顾国家的人,当然会可惜暂时没了升官发财的机会,所以我认为这些人不只不忠,更是愚昧至极。”不久,张居正在文华殿上奏请皇帝下令实行,又将成祖封和宁、太平、贤义三王的事宜交由本兵办理;依此拟定处理鞑靼问题的八项基本原则交由总督王崇古负责执行。王崇古接获函札,就奏请皇帝同意依照俺答的要求封爵位、进贡交易,皇帝下诏同意。俺答进贡名马三十匹,皇帝封俺答为顺义王,其余封赏各有等级,至今进贡交易依然不绝。

赵全等人伏法处决后,朝廷上下为之大喜,这时张居正对总督巡抚说:“这个时候最好假装没事,不能让俺答得知此消息,否则以此邀功,不但又得一番滥赏,而且会使那些叛国者投靠虏庭之心更加坚定。就让这些叛逆留在北虏之地,他日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不必召他们回来,他们回来也没用。只用不时训诫他们放下兵器,专心务农,为我中国之屏障,勿生反叛之心;若生叛心,我们就传话给顺义王要他抓他们来献功。但是面对北虏使者时,又要告诉他们:‘这些人是叛国者,我朝已将他们置之度外,让其耕田种地。如果他们作奸犯科的话,你们可随意处置,不用告知我国。’这样表示出这些人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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