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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爱的乐章 克拉拉·维克与罗伯特·舒曼

克拉拉·维克(Clara Wieck,1819—1896)

德国著名钢琴演奏家,更是19世纪浪漫主义时代极具代表性的钢琴演奏家;同时,她也是丈夫罗伯特·舒曼音乐创作最佳的诠释者。舒曼去世之后,克拉拉迁居柏林。1878年执教于高等音乐学院,培育了更多的音乐家。

罗伯特·舒曼(Robert Schumann,1810—1856)

德国著名的音乐评论家,也是伟大的作曲家。他的作品非常注重诗歌本身的艺术性,享有“诗人音乐家”的美誉。他不仅从事音乐创作,并在莱比锡音乐学院教授作曲和钢琴,还一直在他自己创办的《新音乐报》担任常务编辑,发掘、培养了许多人才,影响深远,譬如肖邦和勃拉姆斯在受到舒曼大加赞扬的时候,都还默默无闻。

“克拉拉!”

一听见父亲厉声大吼,克拉拉立即停了下来,抬起眼惊慌地看着父亲。

琴声没了,现在有的只是一室的死寂。

克拉拉十分心虚。她知道父亲正在生她的气,她也知道父亲完全有理由生她的气,因为她今天实在是弹得太糟了。

果然,父亲冷着一张脸,严厉地指责道:“你到底在干什么?弹得这么漫不经心、荒腔走板!”

“对不起……”克拉拉小声地说,惭愧地垂下了眼。

“再过几天就要去巴黎巡回演出了,你还记得上次我们在巴黎获得了多大的成就吗?你知道这次有多少人老早以前就期待着能够聆听你的演奏吗?怎么?你打算用这么糟糕的琴艺去应付他们,让他们失望?”

泪水开始在克拉拉的眼眶里打转。即使她是一个天才型的钢琴演奏家,十一岁起就登台表演,十三岁起就经常离开家乡莱比锡到外地演出,陆陆续续也见过不少场面,可是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啊!

克拉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用平静的语调黯然地说:“对不起,爸爸,我——我不太舒服,我想休息一下,待会儿再弹,好吗?”

父亲凛然望着自己精心调教的宝贝女儿,冷冷地说:“好吧,你就上去躺一会儿,待会儿下来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够弹得像样些!”

克拉拉垂头丧气地站起来,走出钢琴室,拖着长裙往楼上走。刚走到楼梯的一半,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亲切的呼唤:“克拉拉!”

克拉拉一听,马上就听出这是罗伯特的声音。她放下一只拽住长裙的手去扶住栏杆,刚回过身来,罗伯特已经“蹬蹬蹬蹬”地跑上了楼梯。

他看来神采飞扬,红光满面。克拉拉心想,罗伯特看起来真的好快乐啊!

“克拉拉,你昨天晚上怎么没来?”

“对不起,我——”

“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罗伯特关心地问,“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没发烧吧?”

“没有,只是——大概是快要出发去巡回演出了,爸爸逼得好紧,压力挺大的——”克拉拉说,“很抱歉昨天晚上我没有去,一定很热闹吧?”

“是啊,”罗伯特笑得好开心,“只可惜你没来。当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好失望啊!”

“真的?”克拉拉心慌意乱地想,“这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真的呀!”罗伯特说,“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最好的朋友没来参加我的订婚晚宴,教我怎么能够不失望啊!”

这个时候,克拉拉不由得要在心里暗骂自己:“你这个白痴!他当然是这个意思,还会有什么意思?”

罗伯特见克拉拉垂下头来,马上又说:“别难过,我没有怪你啦。我了解的,维克先生一向都是求好心切,难怪你的压力会那么大。不过你放心,绝对没问题的,别忘了你是我心目中第一流的钢琴演奏家!放轻松一点,我相信巡回演出一定会很成功的!”

离开罗伯特回到房间之后,克拉拉就倒在床上,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她真想就这样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再也不要起来,也再也不要弹琴了。

克拉拉觉得胸口堵得好难受。她知道并不是这件新衣服剪裁过于合身的关系,而是她的心里很闷、很不安。

“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克拉拉责备着自己,“罗伯特和爱娜斯蒂娜订婚了,我应该为他高兴才对呀!”

然而事实上,随着罗伯特订婚的日子愈来愈近,克拉拉愈来愈高兴不起来。

克拉拉九岁的时候就认识罗伯特了。那是在1828年,当时中学刚毕业的罗伯特从一个小镇来到莱比锡,一方面进入莱比锡大学学法律,一方面成为克拉拉父亲维克先生的学生。其实罗伯特对法律毫无兴趣,对音乐却充满了狂热。他之所以会念法律,完全是出于母亲的意思,可是就法律的领域而言,罗伯特实在是一个糟糕的学生:每天晚上,他不是来克拉拉家里跟随维克先生学习钢琴,就是和其他同样对音乐有兴趣的年轻人一起出席音乐会,根本就不念书。两年之后,罗伯特终于说服了母亲,恳请母亲允许他放弃法律而一心一意地学习音乐。在这一件事情上,维克先生还帮了大忙,亲自写了一封长信告诉舒曼夫人罗伯特在音乐方面确实很有天分。罗伯特终于丢开法律之后不久,就住进了维克先生的家。从那个时候开始,罗伯特就是克拉拉最好的学习伙件。学习钢琴之余,罗伯特也像一个大哥哥一样,经常陪伴着克拉拉,和她一起玩游戏,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爱娜斯蒂娜也是维克先生的学生,琴艺普通,人长得倒是很漂亮。当初罗伯特隐约透露出对爱娜斯蒂娜挺有意思的时候,小克拉拉还热心地充当起“小红娘”的角色,帮罗伯特送情书,拉他们俩一起去散步,还悄悄询问爱娜斯蒂娜对罗伯特的感觉。

克拉拉还记得当时爱娜斯蒂娜是这么说的:“罗伯特呀,嗯,他是还蛮可爱的啦,只是——”

“只是什么?”

爱娜斯蒂娜笑着说:“我还可以再等一等,看看有没有更好、更令我欣赏的绅士出现呀!”

“为什么?罗伯特已经是最好的啊!”

爱娜斯蒂娜捏捏克拉拉的小脸:“傻孩子,你还小,难怪你是不会懂的啦!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知道,谈恋爱的时候该考虑的地方是很多的。”

“可是罗伯特有什么不好?”

“至少——你总得承认,他没什么钱,对吧!”

对于爱娜斯蒂娜这番言词,克拉拉觉得非常气愤,简直比有人批评她自己还要气愤!然而,善良敦厚的她,却不忍如实地转达给罗伯特,生怕会让罗伯特伤心。因此,当罗伯特急切地问她:“怎么样?爱娜斯蒂娜对我的印象怎么样?她怎么说?我有没有希望?”克拉拉只是说:“她觉得你不错,还说你是一个很有才华的绅士。”

“真的?她真的这么说?哇,这真是太棒啦!”

到现在,克拉拉都还记得罗伯特当时那种眉开眼笑的神情,多么的真情流露啊!

后来,爱娜斯蒂娜逐渐也对罗伯特认真起来……回想到这里,克拉拉忍不住又问了自己一次:“我这是怎么啦?我应该为他们俩祝福、为他们俩感到高兴才对呀!”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深深地感到沮丧。她弄不懂自己。这种困惑,造成了她的不安,连带也造成她整日心神不宁。

“这次的巡回演出长达半年,也许,离开这里之后,我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地想一想……”克拉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女孩,被众人都视为是踩在云端上的女孩,实在不应该如此重重地叹气。

几天之后,克拉拉便随着父亲出发前往巴黎去做一系列的巡回演出。

维克先生的家似乎一下子冷清了很多,因为除了维克先生和克拉拉,爱娜斯蒂娜也突然被父母召回家乡阿希。

不过,罗伯特不知道的是,其实爱娜斯蒂娜也不想再学钢琴了(反正学钢琴只是一种附庸风雅的活动,现在既然已经找到如意郎君,何必还要再继续学什么钢琴?学琴实在是太辛苦啦!)。

克拉拉的巡回演出和以前一样,获得了相当热烈的成功。她的节目单上,不但排满了许多著名作曲家艰深而奥妙的作品,还有她自创的变奏曲;再加上克拉拉正值豆蔻年华,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迷人的少女清新气息,所到之处都造成了极大的轰动。面对众人的赞美,克拉拉都含笑地接受;面对有些年轻男孩的热情追求,克拉拉却都委婉地拒绝了。

她的心里,始终在想着罗伯特。

这段期间,克拉拉回想了好多的事情。

她想起九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罗伯特时,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多么害羞的大哥哥,只有在谈到音乐的时候才会激动得比手画脚,滔滔不绝。等罗伯特搬到家里来住以后,多少个午后,罗伯特会找时间陪她玩一会儿孩子们的游戏。这一点一直令克拉拉感到十分温暖。因为克拉拉从小失去母爱,父亲对她只有要求,在生活方面却没有太多的关心,更不要说愿意花时间陪伴她,而罗伯特却一直像是一个充满爱心和耐心的大哥哥一样陪伴、关心着她。

当然,和罗伯特在一起练四手联弹、谈音乐创作,更是令克拉拉觉得快乐无比。克拉拉还记得,在1830年她十一岁那年,举办生平第一次个人音乐会的时候,罗伯特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给了她很大的鼓励;尤其是每当她被严厉的父亲骂哭的时候,罗伯特总是能够适时地安慰她,甚至耍宝、跟她做鬼脸,反正总要逗到她破涕为笑为止……

这些动人的往事啊,为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温馨之中却也带着浓浓的忧伤呢?

经过了好些时日,克拉拉终于知道答案了。是的,这个答案再明显也不过:她会忧伤,她会不快乐,都是因为她爱着罗伯特啊!而罗伯特——他当然一点也不爱她,他只把她当成是小妹妹,他爱的是爱娜斯蒂娜,他已经和爱娜斯蒂娜订婚了!

奇怪的是,在终于想清楚之后,克拉拉的心里虽然还是感到很痛,却不再焦虑了。她现在知道该怎么办了。

尽管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对罗伯特的感觉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可是现在她必须面对现实。克拉拉确定自己不想放弃罗伯特这个最好的朋友,毕竟在音乐的国度里,他是一个难得的知音,所以,显然她必须升华自己的感情。

爱娜斯蒂娜回到故乡阿希以后,和罗伯特仅能靠书信联络。一开始,两人写得很勤,但不过半年之后,就已经逐渐有种“后继无力”的感觉:一方面因为两人相隔遥远,没有接触的机会,完全要靠书信来沟通,实在是既累人又缓不济急,再加上罗伯特感觉到有些事情实在也很难沟通。

比方说,有一次他突然发现爱娜斯蒂娜的故乡“阿希”和自己的姓氏“舒曼”有几个德文字母是相同的,这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是在罗伯特敏捷的脑袋里经过了好几层的联想之后,竟然产生了丰富的灵感,创作出一首大型钢琴曲——《狂欢节》。后来,罗伯特十分兴奋地想告诉爱娜斯蒂娜,可是写了半天却似乎怎么也写不清楚。

“如果是克拉拉就不同了,她虽然年纪轻轻,对音乐却有极高的悟性,我只需要讲几句简单的话,她就可以明了我的意思……”罗伯特不由得这么想。

想了一会儿,他的心头猛然一惊:“哎呀!我在想什么呀?我怎么可以这么想!怎么可以拿克拉拉和爱娜斯蒂娜比呢?克拉拉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呀!我几乎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

然而,虽然是这样责备着自己,罗伯特却情不自禁地回忆起许多和克拉拉相处的片刻,尤其是他们分享了许多对音乐的狂热。

在追求音乐的道路上,其实罗伯特吃了不少的苦,不过自从他追随了维克先生学琴之后,克拉拉就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不断地给他打气。当他因求好心切,背着维克先生用不适当的激烈方式练琴,以致造成手关节损伤,永远不能再弹琴时,也是克拉拉安慰鼓励他:“你虽然不能成为钢琴家,但还是可以成为伟大的作曲家啊!以后就让我来诠释你的作品吧!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按照你的意志来表演,就像是你自己弹的一样……”

想到这里,罗伯特的心里不禁感到一阵温暖与激动:小小年纪的克拉拉是多么的善良和善解人意啊!而且,她的确是一位杰出的、非凡的演奏家,总能把自己作品的精华发挥得淋漓尽致……

罗伯特忽然觉得自己蛮想念克拉拉的。

就在这个时候,克拉拉回来了。长达半年的巡回演出非常成功,克拉拉带着许多的赞美,风风光光地回到了莱比锡。

乍一见面,罗伯特不禁为之一愣:半年不见,克拉拉怎么变了这么多?她看起来完全像是一个成熟的小姑娘,再也不是印象中那个头上总是扎着蝴蝶结的大孩子了!

克拉拉步履娉婷地走过来,羞怯地说了一声:“罗伯特,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罗伯特与克拉拉的眼神一接触,立刻就知道了克拉拉内心的秘密:她毕竟是一个纯真的姑娘,眼神泄露了她的爱意。

在那一瞬间,罗伯特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美妙的浪漫乐章,那是爱的乐章啊!罗伯特觉得自己真是一个最幸福的人。

“我很好,克拉拉,”罗伯特柔柔地说,“只是——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半年多之后,罗伯特与爱娜斯蒂娜解除了婚约。

但是,自从罗伯特正式追求克拉拉之后,却引来罗伯特的恩师——维克先生的激烈反对,并横加阻挠他们的交往。罗伯特受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竟得了忧郁症,为他日后的音乐创作留下了一个很大的隐忧。

然而,罗伯特和克拉拉这对坚定的恋人,在历经许多艰难之后,最后终于如愿以偿,于1840年9月12日在莱比锡近郊一个乡村教堂举行了婚礼,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

幸福带给罗伯特源源不绝的创作灵感,仅仅新婚那一年,他就创作了一百三十八首歌曲,其中著名的歌曲集《桃金娘》是罗伯特赠送给克拉拉的结婚礼物。这一年也被大家称为是罗伯特·舒曼的“歌曲之年”。

罗伯特与克拉拉在一起度过了十四个年头,直至1856年罗伯特因精神疾病逝世才分离,罗伯特死时年仅四十六岁。克拉拉则颇为长寿,1896年以七十七岁的高龄辞世。他们俩一共育有七个子女及无数艺术的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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