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衡闭上双眼，任凭显示器放射出的白光打在脸上。
黑暗之中，那一团白色的光影依然清晰可辨。
世界仿佛已经不见。
唯有无数的数据闪烁着从白光中幻化而出。
脑海中的他张开双臂，整个人仿佛也随之溶入到面前的主机屏幕中，溶入到这广袤延伸的光纤网络中，溶入那无边无际的虚幻网络世界之中。
那是数据的海洋！
此刻的孙玉衡好像变成了一条游鱼，在海水中飞快地潜行着。
自在！逍遥！
一个极度诱惑的声音缓缓地从他耳侧飘过：“你就属于这里，这里也同样属于你！历史的车轮已开始转动，数字化的未来不会改变，而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来吧！加入我们，你将像我一样，拥有和主宰这个世界！”
这声音乍一听起来很耳熟，有点像掐着嗓子的公鸭在叫。
再一想，孙玉衡立马明白了。
靠！季庶翟！
“我和你是不同的。我从不期望永生，因为我只想好好的活在当下！我也从没想过要去主宰什么，因为我只想主宰我自己！未来会变成怎样我也很好奇，但那仅仅是你一个人的妄想。镜子里的世界确实很美好，然而终究不过是现实世界的投影！离开了现实，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而已，而所谓的新世界，也无非就是个大一点的囚笼罢了！”
“拒绝了我，你会后悔的……”那个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正在渐渐远去。
“滚！”孙玉衡骂道，“别忽悠我！你以为你是卖安利的吗？”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开双眼。
脑中的幻境如同碎玻璃一般掉落满地，瞬间消失不见。
眼前所见的，依旧是那块闪烁着荧光的液晶屏幕。
系统右下角时间只过去了不到十秒。
电信交换机上的数据还在疯狂地滚动着。
鲜红色的Worng和Error的提示不停弹出。
CPU占用率：95%！
网络拥塞度：98%！
孙玉衡皱着眉，轻轻地摇了摇头。
看这网络状态，距离崩溃大概也只有一步之遥了吧。
明明大战在即，天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却为何会突然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
“这年头，连神经病都会传染了。”孙玉衡自言自语道，顺带狠狠地瞪了正在上串下跳忙碌着的季庶翟一眼。
“阿嚏！”季庶翟突然间没来由地感到脊背一凉，大大的打了个喷嚏。
……
处理CPU过高的方法很简单。
开启设备上的CPU智能保护，再将网络链接的ARP刷新次数从随时刷新改为每分钟刷新一次。
教科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读过网络信息专业的大概是个人都知道。
孙玉衡按部就班做完这两步。
再看时，交换机CPU的占用率已经从原先的95%降到了73%。
不过处理起网络拥塞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98%的拥塞度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所有通过交换机的数据流量，只有2%能够做到正常访问！
就这2%的数据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毫无用处的垃圾数据！
打个比方来说吧。
正常情况下，打开网警大队的首页只需要1秒的时间，那么现在，你至少得先等50秒！而50秒之后究竟网页会不会刷出来，还得看人品！
这和网站被攻瘫的结果本质上几乎是完全一样的。
唯一的不同点就在于，除了网警大队的网站之外，至少还有2000多个无辜的电信用户享受了同等规格的断网待遇。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也没办法。
谁让他们碰巧都上联到同一台电信的汇聚交换机呢？
但孙玉衡可不这么认为。
他甚至很有些恼火！
如果说攻击网警大队的网站还勉强能算得上有个理由，那么为了实现这个攻击计划，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把这么多完全不相关的人拖下水。
这和绑着炸弹进行恐怖袭击的ISIS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
就因为你比别人多懂一点网络技术？
就因为你的设备配置比别人更高端？
笑话！
网民们不是人质，互联网也不是黑暗丛林！
“还有1分46秒。不但要维持网站的正常运行，还要恢复电信网络的正常通信，难度还真有点大！”孙玉衡的目光有些冷，“不过既然双方都不是主场，那就拼一下手速吧！”
他的双手轻轻地按上键盘。
只是一瞬间，几条冗长的操作指令就已经出现在屏幕上。
批量删除网络连接！
超时无效的网络连接，删！
不明身份的网络连接，删！
已经握手但延迟确认的连接，删！
删删删！！
他的指尖在那一刻已经化为数道虚影，没有人看清他究竟按了那些键。
键盘上噼里啪啦的声响接连不断，到后来竟几乎是响成一片，人耳压根无法分辨出声音的间隔！
在那一刻，奇迹出现了！
交换机上的网络拥塞度居然真的开始缓慢地下降！
“95%……”
“93%……”
“92%……”
交换机上仿佛忽然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堤坝。
而那堤坝的两侧还在不断延伸着，将涌动着的数据暗流生生拦在交换机外！
“还有1分30秒！果然没有想象的容易啊！”孙玉衡咬牙。
交换机上的删除指令是有速率限制的。
根据设备性能的不同，删除的速度也有快慢之分。
以电信端的这台汇聚交换机为例，删除网络连接的速率大概是每秒3000个。
但交换机上现在的连接数量有多少呢？
足足有93万！
孙玉衡优先删除的是流量最为庞大的那部分链接，所以刚开始拥塞度下降的会比较快。但等到这部分的链接删完了，网络拥塞度的下降也会开始逐渐放缓。到最后甚至就停在90%的位置不动了。
攻防双方的力量已经进入了僵持阶段。
老的链接正在不断被删除。
而新的攻击链接还在不断产生。
新的数据流翻滚起汹涌巨浪，带着冲击的力量怒吼拍打着渺小的堤岸，仿佛要将一切碾碎然后吞入幽深海底。
网警大队的网站倒还能访问，但打开的速度实在是令人绝望。
孙玉衡目不转睛地死盯着屏幕，脸色十分严峻。
倒不是因为紧张。
而是他惊奇地发现，这些新涌入的数据包，此刻竟突然产生了惊人变化！
数据包的涌入速度很快。
理论上每一个数据包几乎只能在屏幕上停留一瞬间。
但就是这万分之一秒都不到的视觉延迟，让他看到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这些不断闪动消失着的数据包的名称，竟然自上到下，整齐地排出了一句话的形状！
“你果然来了，等你好久了。”
那句话如是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