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掌声一落,便看到一戎装侍卫手捧一漆木食盒从殿外徐徐走进。刘协和在场的文官们皆露出惊异之色。
“曹爱卿,这……”刘协指着呈在面前的食盒,语气有些颤抖地问。
曹操抿唇淡笑,道:“臣,官微资乏,此次面圣无珍宝献上,只能命将士在进城之前开火早饭,为陛下呈上一锅新鲜热乎的鸡汤,陛下,请。”
曹操掀起食盒的盖子,顿时,浓郁的肉香飘了出来。
我几乎听到四周强咽口水的声音。
刘协更是定定地盯着盘中的美味,一双星眸微微泛红,“曹爱卿,实不相瞒,朕自落入李傕郭汜手中,已是几年不曾尝到肉的滋味。今日……爱卿献上的礼物,比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珍宝玉器强的多了。”
我鼻头微酸,堂堂一国天子,沦落到这种地步,这乱世之乱,不禁让人胆寒。
“陛下,快用膳吧。“曹操低头还礼,只有我看到他嘴角微扬起的促黠的笑。
十月初秋,洛阳城却显得萧条冷清。我换上一身长久不穿艳色的女装,端着一壶清酒,徐徐走在洛阳皇宫里。眼前之景难以使我与书中曾描述的“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的汉宫繁华联系起来。
远远可以望见,残破的殿宇前有一簇牡丹在萧索的秋风里颤颤发抖。曾闻“洛阳牡丹甲天下”,如今应是牡丹盛开之时,可是洛阳却鲜见牡丹。那簇牡丹后,立着一个单薄颀长的身影。眉似斜柳,目若辉星,苍白的肤色下,浅色的唇畔勾着一丝愁闷地苦笑。
我未走近,他便发现了我,回头冲我挤出一抹笑,“许姐姐,这是清早我在后园里无意发现的,谁能料到,这皇宫几经洗劫,还能留得住这富贵的花。”
我低头轻嗅,花中淡淡地药香。
“洛阳一片枯木废墟,这花能活着,确实少见。”
刘协目光落在远处的天际:“草木也非无情,即使乱世也要吐尽芳华再败。可我这个帝王,自黄袍加身便受尽折辱。人都言做帝王,可呼风唤雨何等威风,可我却连个平民也不如。你抢我夺,似是一个没有思维、没有自由的行尸走肉。“
听他如此说,我心里抽痛。要说历史上的皇帝,十个里面有九个不幸,而汉献帝着实是这不幸之最。很久以前在书中读到他,总认为他是一个懦弱无能的昏君,如今见到真正的他,我才深刻的体会到他的悲哀。倘若他真是个昏君,一生浑浑噩噩,想必也不至于这么痛苦。
“皇宫毁了,还可以重建,都城废了,还可以再立,您为一朝天子,只要您在,社稷就还在。“
刘协漠然地看着我,半响轻声说道:“曹爱卿与我说你……有不老之身,是真得吗?”
我扬唇而笑,不语。
刘协定定地看了看我,垂下一双星眸,淡淡地说:“其实那日在朝堂之上,我已经隐约觉察到了,你还是记忆里的那张脸,依旧倾国倾城……”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那朵牡丹上。
“可是你长大了。“记忆里昔日稚嫩的男孩如今长成俊美清秀的少年,使我不由唏嘘,自己在这个年代原来已度数载。
“看得出来,你在曹爱卿身边地位不轻,你和他……什么关系?”刘协踱开步子,目光闪烁地看向我。
“如果我说,没有关系,你信吗?“
刘协黑曜石般的眸子静静地盯着我,坚定地说出一个字:“信。”
“这样就好,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请相信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
“如果我不喝你今日送来的这壶酒,你也会站在我这边吗?“刘协突然挑眉,眼神变得有些晦暗。
我心里一紧,他居然猜到了……回想起刚刚进宫前的一幕。
许久以来,曹操第一次单独见我。营帐内,我冷冷地欲躲,却被曹操伸手拦住。那颗原本枯萎的心,在那一刻流露出一丝可笑的奢望,以为他是想解释些什么。谁知,这个薄情的男人,第一句便是要求我帮他进宫送一壶酒给天子。这些日子我和华佗学了不少药理,轻嗅酒香,心尖猛颤。这酒中有药……我虽知曹操此时不可能谋害刘协的性命,但是这药定不是为了刘协好。
我的心思暗沉。世人都说曹操奸诈,我在他身旁这么多年,对他行为处事,也有几分了解。此时他让我送这杯加了药地酒给刘协,目的只能是……迁都。杨奉、董承他们一直对曹操心存芥蒂,这酒若他送去,定然到不了刘协口中。而刘协对我却十分宽松,容我自由出入皇宫,要近身送酒更不是难事。曹操啊,曹操,想必当日答应带我进京时,他就想好这一步计划了吧。
我既然明了了他的心思,此时本该拒绝地,可是看着他浓墨厚重的眼睛,我却说不出一个不字。我知道,利用迁都许昌侍奉天子从而荡平天下,这是他谋划许久的梦想。我也知道,这是他成就霸业的第一步,我不忍让他长久以来的计划落空。所以,我冷着脸答应了下来,并说:“曹操,你在我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趁早利用吧,也算还了你当年收留之恩。“
曹操听到我这话时,僵硬地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