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奇醒来时,只感觉阳光无比的刺眼。他躺在地上,半眯着眼睛,试图从混乱的脑海中,寻找一点头绪。
之前发生了什么?他努力回忆着,只记得一道滔天巨浪将怒锤号打翻,汹涌的海水拍打着他,灌进他的胃里,之后他便一无所知了。
陆子奇庆幸自己还活着,他不知道其他人怎样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可是无法站起来,只感觉四肢麻木,浑黄的毒水在胃里翻滚。他发现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又被晒干,散发着腐朽的霉味。
努力地屈伸手指,从地上抓起一把柔软沙子。这里是海滩吗?他看到一只海鸟在天空中盘旋而过,更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呼啦!潮水涌了上来,打到他脚上,然后又退了回去。一只螃蟹从他身旁经过,小男孩从未见过螃蟹,只觉得这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居然横着在地上走路。
陆子奇听到有脚步声,想要开口求救,可是喉咙一阵干渴,仿佛在冒火。太阳明晃晃地照在他头上,让人晕眩。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张脸出现在他的上方,他记起了这张脸,那是怒锤号的某位水手。
“老大,又发现了一个!”当陶德的声音响起时,陆子奇再度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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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醒来时,已是晚上。他躺在一堆草藤上,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好。陆子奇环顾四周,看到了十多个人的身影。大家在森林边缘的一堆岩石中,建起了营地,用树枝和宽大的叶子作为顶棚,用柔软的草藤铺就床位,并在营地的中央生起了篝火。
这里应该是一座小岛吧,只不知目前的处境如何。
陆子奇看见船长老唐林,还有水手杨枪,正围着篝火,展开一张地图,两人轻声讨论着什么。在篝火旁边,还躺着一些人,似乎还处于昏迷之中。远处,一块岩石之上,那名拥有光之灵气的少年,似乎并无大碍,仍然在进行着修炼。
陆子奇陆陆续续看到了一些人的身影,但唯独不见那位紫衣女孩,突然间一阵紧张。他努力坐直身子,发现自己能活动了,于是四处探寻,一个声音从他后面响起。
“唉哟,大海居然没把你带走,真是可惜了!”
小男孩听见这个娇嫩声音,倒有点开怀了。只是对方的言语过于尖酸,让他极度不爽,亏自己还担心她呢。陆子奇张开口,正想反唇相讥,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干渴的喉咙依然火辣辣般难受。
“喏,来个水蜜桃吧!”旁边的一名水手扔来一只桃子,“我知道你很想喝水,但现在没有淡水,吃个水果会好受一点。”
陆子奇如获甘霖,抓起水果就狠命地咬起来,那位紫衣女孩捧着一堆干柴从他身旁经过,没再搭理他。
干渴稍微得到了缓解,陆子奇下意识地摸摸身上,可什么东西也没有。
“玉佩,我的玉佩不见了!”陆子奇站起来,焦虑地四处打转,声音沙哑而彷徨。
大家都抬起头,用看疯子的眼光盯着他。
“船呢?船在哪里?我要上去找我的玉佩!”他目光如火,走过一个个人身边,扯着嗓子向每一个人询问。
陶德拍了拍他的肩膀,向远处的海边一指,说道:“喏,那边,自己去找找看吧!”
陆子奇循着指向眺望南方,在沙滩的边缘,倒卧着一团黑影,那就是怒锤号?他没有多想,当即拖着疲软的步伐,向那团黑影走去,沙子在他脚下咯咯作响。
他听到潮水冲击海岸的声音,夜风愈发寒冷,吹着他单薄的身子。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满脑海只有“玉佩、玉佩……”那可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他还要帮它带到圣魂学院,无论如何也不能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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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海滩上,看着面前的一片暗礁,锐利的石柱隐藏在海面下,随着潮水的涌动而露出尖顶。黑色的波浪在其间翻滚激荡,溅起高高的浪花和白色的泡沫。这片暗礁宽阔无边,就像海鬼伸出的獠牙,让所有误入此地的船只葬命于此。
此刻,怒锤号便搁浅于其中,整艘船向左边倾倒,甲板上的桅杆被尽数折断,风帆被撕裂大半,船身更是千疮百孔。从这个方向,陆子奇看不到船底,但想必已经破了几个大窟窿。
陆子奇从倾倒的一侧上了船只,船内同样狼狈不堪,许多门板都已碎裂。但他无暇顾及,按着仅存的方向感来到了货舱。幸运的是,货舱里物品损失并不严重。
在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箱子里,陆子奇找到了那块包裹在羊皮里的玉佩。他很庆幸自己把它藏进了箱子里,也很庆幸大海没有带走他最重要的东西。
回到营地时,他听见大家正在进行一场争论。
“我们应该燃起大火,放出浓烟,等待救援!”一位高个子青年激动地说道。
“我们不会有救援!”老唐林的语气斩钉截铁,他指着地图上的一个黑点,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我们在这里,百角湾,周围都是暗礁,没有哪位傻瓜,会冒着船底被撕裂的危险,经过此地。不!所有的船长都会远远地避开这一带,没有人能看见我们发出的信号。”
“那我们应该把船修好,离开这里。”一位手臂布满伤口的少女,靠在岩石上,虚弱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能修好吗?”老唐林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杨枪。
“我不确定!”杨枪耸耸肩:“虽然工具都有,但怒锤号破损得太厉害。虽然理论上能修好,但也许要半个月,也许要二十天,或者更久。”
“半个月!”那位紫衣女孩听了简直要发飚,“可再过几天,圣魂学院的招生大会就要开始了!”
“是的,我们没有半个月!”那位光之灵武师,鲜少话语的苍白少年,也开口说话了,但他比紫衣女孩要平静许多。
“先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陆子奇走近营地,加入了讨论。
陶德转过身,看见陆子奇,连忙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个空位:“小子,找到你的东西了?”
陆子奇点点头,坐在了篝火旁。
“只能这样了!”老唐林总结道,“大家齐心协力把船修好,至于食物,船上有一些,周围还可以打猎,只要能找到淡水,支撑半个月不成问题。”
“为什么我们不住进森林里?”一位体形肥胖的少年望向北边的密林,目光中有着无限的向往,“这里又干又硬,我会睡不着的。”
陶德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如果你不想成为妖兽的食物,那我劝你还是留在此地,特别是入夜之后。”
那位胖胖的少年马上缩回身子,另一边,一位只有五六岁的小姑娘,也害怕地挤进母亲怀中,“妈妈,我怕!”她的声音微弱而颤抖。
“陶德,你吓着人家小姑娘了!”杨枪严肃地说道。
那位蓝衣少妇把小女孩搂紧,不住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她。
在怒锤号当了一天杂工,陆子奇对乘客倒比较熟悉了,这一对母女算是特别的,大多数乘客都是少男少女,显然是准备参加圣魂学院的招生大会。只有这对母女,应该是去观光的吧,陆子奇在心里猜测到。
又看了一眼周围的人,陆子奇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我们的厨师呢?怎么没看见艾伦师傅?”
但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沉默地低下头。当陆子奇醒悟过来时,他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那位慈祥的老人,已经永远与大海为伴了吗?
陆子奇站起来,借着篝火和月光,大概清点了一下人数,本来船员和乘客共有二十三名,现在却剩下十六个人,而且大多受了重伤。特别是船长老唐林,****的上半身,布满了恐怖的伤口,就好像被小刀凌迟过一样,一条条血痕,深可见骨。
尽管如此,老唐林却一副安然无事的样子,依然镇定自若地进行着指挥,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铁做的。
大副“游白洪”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他受的伤也挺重,左腿有一条长长的裂口,从大股延伸到小腿,虽然用破布进行了包扎,但仍有大滴大滴的血水渗透出来,触目惊心。
这位大副了解完事情的大概经过后,第一反应,便是望向陆子奇,瞪着这个小男孩,大骂道:“都是你这个偷渡贼害的,我就说你身上有着不祥的气息,现在果然带来了灾难!”
哗!一时之间,众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陆子奇身上。
“偷渡贼!船上居然有偷渡贼,怎么没人把他捉起来?”
“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这下给他害惨了!”
…………
尽管大家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但遭遇这样的灾难,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憋屈,现在难得有个出气筒,自然要狠狠地发泄心中的怨恨。而且,认识游白洪的人都知道,这位大副说话一向很准,看来这小子,肯定魔鬼的使者!
听着大家七言八语的指责,陆子奇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甚至在心里产生了一个观念:也许自己真的是恶魔吧,在陆家府时,灾难因他而降临。后来上了怒锤号,同样招来不幸!
自己简直就是天煞孤星啊!
这样想时,他低下了头,默然无语。
反倒是老唐林看不下去了,朝着大家吼道:“你们能不能理智一点,现在应该团结,而不是内哄!”
大家噤若寒蝉,再不敢出声,然而每一个人望向“偷渡贼”的目光中,仍然充满着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