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叫冷颜送她回铁家,只说是骑兵营巡夜时巧遇救了她。两名贼人倒颇有些手段没能逮到,不过已经展开了全面搜查,相信不日定能缉捕归案。
铁府内,倚歌刚责难完铁戮治家不严管城不力,竟然可以连贼人入府将他带来的人劫走了都全无一人知晓。他正预备带人亲自去寻思语,却没想到思语竟会叫骑兵营的人给救了回来。看到思语一副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被别人送回来,倚歌忙迎上前去问道:“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话才出口,倚歌的眼瞳便倏然紧缩了起来。他抬起右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思语的下巴用力一抬,左手指尖向前一探便要向她的颈间摸去。思语脸上一烧,忙地将头一偏向后一退避开他的指尖低眉轻声嗔道:“十四爷……”
这满厅的大小兵将,他也不知道避讳,这么不管不顾地就抓着自己看倒像什么话!
“躲什么?!”倚歌倒不回避,只是皱紧了眉头似乎比先前更加生气。他向前跨了一步,再次捏住了思语的下巴轻轻一抬,目光直勾勾盯住了她修长的颈子问道,“痛不痛?”
“什么?”望着他严肃紧张的表情思语不由得愣住,一时竟也忘了避嫌的问题,抬手便要去摸自己的脖颈。倚歌忙一把抓住她的纤手喝道:“别碰!”思语被他吓得一挣,细细体察之下才发觉颈间有些微微的麻痒。小池刀上有药?!她心头猛地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小池离开时往自己手里塞了瓶东西。难倒是解药?思语急忙抽手摸出瓶子,打开一嗅,清凉甘香,倒真辨得出有几味解毒药草,于是忙倒出来吃了。倚歌一见又是敏感问道:“是什么?”思语眉角一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没什么,解毒散火的常备药而已。我先回房处理伤口,你……”
思语本想叫他一会来找她好方便告诉他提防铁戮的事。可转念一想,万一倚歌要问起自己如何得知此事那她该如何回答?把小池沙沙卖了么?
“有事吗?”倚歌见她欲言又止,看她的眼色便不由得深沉了些。
冷颜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事,以瑞瑜瑾三王的联合势力,总不至于还敌不过太子一人吧?况且倚歌此行也不知道是做什么来的,他既然都处处提防着自己,那自己是不是也该凡事留三分呢?再怎么说,他毕竟是老爷子的人,卖了小池沙沙,那自然会把冷颜的立场也给抖露出来。若是叫老爷子知道自己手里掌握着云雷云弈的明暗势力支配权怕是不妙。心念似电,思语终于临时转口说道:“算了你那么忙,我自己小心就是了。”说罢,她浅浅施礼告退,便自行回房休息去了。
连着五天,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除过他们住的小院多添了许多守卫之外,一切都静得有些不可思议。倚歌很忙,思语基本见不上他的面,倒是小宝一得空就跑来和她闲聊。两人许久不见,却难得的未见生分。只是小宝七零八碎,说的尽是小儿女家的情事心事,于他为何到此却是只字未提。是倚歌交待不许说的吗?思语也不怪他,其实她多少能猜到些,旧年在禁卫营学武的时候,小宝就表现得异常活跃凡事亲往。他只怕比自己还更早加入组织吧?只是他不说,她自然也就不能说,少不得暂忘各自的立场身份,只当是师姐弟寻常闲话还更自在些吧……
等到第五日晚间,从城外终于传来了北蛮夜袭的消息,被袭的是冷颜的骑兵营,军士死伤过半,战马或被驱散或被烧死损耗不少。传闻铁戮大发雷霆,夺了冷颜的一切职务。若不是他重伤在身人事不知,只怕早被铁戮抓来就地正法了。自骑兵营被袭,紧接着步兵营和西门也均传来了被袭的消息。敌方来人人数虽寡,但西门和步兵营竟然也都是伤亡惨重,铁戮的应急布防似乎叫敌军掌握得一清二楚,所有预案形同虚设,北蛮势如破竹,只一夜之间便耗去了烟城三分之一的兵力,一时间只闹得烟城军士士气溃散人人自危。
思语被编去了军医局随诸军医一同救治伤员。看着伤口血肉模糊的伤兵残将,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告诉倚歌提防铁戮一事,可又叫她怎么开口呢?正自两难,军统营那边却传来了消息,说敌军破竹之势事有蹊跷,只怕另有内情,传十四皇子令,命师师和涵嫣专职救护冷颜,只等冷颜醒来问话。
看来倚歌已经多少觉察内奸的事了,护得下冷颜也就是说局面还是可以控制得住的对吗?倚歌自然是相信自己绝不会背叛杀人的,那涵嫣又是谁?也是组织里的人吗?
当涵嫣开门走进冷颜的病室,思语惊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涵嫣第一眼见到她时也是一怔,但随即便收敛了心神向屋内陪护说道:“我和师师要单独给冷将军下针诊疗,你们出去,敢有擅闯者,传十四爷令,杀无赦!”
好慑人的威势,她惯行此道,只怕是入门已久了吧?见陪护关门散去,思语这才怯生生向她喊道:“冰……姐姐……”
这涵嫣正是云狂的爱妾冰冰。她不接思语的话,只是径直向冷颜的病榻走去说道:“你看过他的伤势没有?情况怎么样?”
“冰姐姐算是谁的人?”思语并不死心,云弈三兄弟身边竟有这样的人,叫她怎能不惊不怕呢?云狂知道这事么?只怕不知道吧?否则又怎会如此宠她?又或是知道,只是想顺水推舟利用冰冰反间?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思语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
“那妹妹又算是谁的人呢?”冰冰见再避不过,只得轻叹一声对上了思语不安的眼眸。我算是谁的人?思语不由得一滞。直言相告吗?又或是自称是皇上的人?怎么答都是不对啊。冰冰见她滞住也不逼她,只走近她两步接着问道:“妹妹觉得我是坏人吗?”
思语不知她所问何意,只得模凌两可地答道:“这世上又哪有什么好人坏人?不过各为其主罢了……姐姐被派到八哥身边多久了?这次出来,给八哥又是怎么交待的呢?”
思语尽量放软了语气,说到后来,音色里还是多了些不安的情绪。冰冰见她一脸担忧断然不是作伪,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大家都是身不由己不是吗?”思语见惹得她伤了心,也不忍再问下去。她也很纠结是吗?一边是久沐的圣恩,另一边是刻骨的爱人。那样巨大的压力,她是怎样一肩扛下来的呢?
“姐姐有什么打算呢?”思语问。冰冰强颜一笑说道:“能有什么打算?眼下的事还没解决完呢,太子野心昭然若揭,首当其冲便是瑞瑜瑾三王。在公在私,我都该襄助平乱才是。当下烟城岌岌可危,我又哪还顾得上什么打算将来,见一步走一步吧。”
依她所言,暗阁是清楚太子的荒唐计划的?那倚歌自然也知道了?思语松了口气,却又猛然记起一件事情,于是忙拉住冰冰的衣袖问道:“糟了!过阵子八哥他们可能就来了,要是被他们发现你在这里可怎么好?”冰冰见她对自己大是偏袒不由得十分感动,于是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宽慰道:“你放心吧,这次除了组织密令,八爷也有让我先到这边来刺探。他们三兄弟其实一早就出发往这边赶来了。算算日子,只怕是再要个三五天也就到了。只要我们能拖住这三五天,烟城也就有希望了。”
“怎么八哥知道吗?”思语不由得一愣,莫非冰冰真是谍中谍?冰冰莞尔一笑,神色甜蜜而又内敛:“身份的事我没有瞒过他,我跟了他近十年,他从未强迫我做过半件让我不遂心的事。有时甚至还会帮我完成我的任务。妹妹刚才问我是谁的人,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的人,我多么希望我能只是他的人……”
望着冰冰渐痛渐迷的眼色,思语跟着也失神起来:“没想到八哥竟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冰冰见她如此感慨不由得又笑起来:“他很好很好的,只是不大爱说话,容易叫人误会。”思语皱眉答道:“是啊,我有时跟他说话他都总装听不见,爱答不理的。”一想起云狂那张木头脸,思语便不由得万分憋屈。她总觉得云狂是嫌她阻了云弈的“好前程”,所以才对她一直不大待见的样子。冰冰见她竟为此钻起了牛角尖忙笑着岔开了话题:“妹妹什么时候跟的皇上?是……九爷的意思吗?”
“皇上不让我见他”思语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浅笑起来,“不过老天爷总是帮我们。上次受伤虽重,不过我真的很开心。这次也是,再等三五天我就又可以见到他了。”望着思语满脸欢喜的模样,冰冰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疼惜:“妹妹很爱九爷吗?”思语笑容兀自甜甜问道:“姐姐不也一样很爱八爷吗?”冰冰终于忍不住冲口而出说道:“那怎么同?我和八爷是夫妻呀!妹妹难倒不觉得不公平吗?”
“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的事?”思语坦然微笑答道,“能爱自己所爱的人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更何况他也同样深爱着我。对于这点,我已经很感激上苍了,又何必再求其他徒增烦恼?”
“妹妹这话我不是很明白,爱一个人,不是应该竭力求得厮守一生吗?怎么到了妹妹这里倒成徒增烦恼了呢?”冰冰皱眉,她很难理解思语生死与之无所谓身份形式的心境。思语亦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想了半天,这才挤出来四个字说道:“但求心安。只要能让我爱他,为他做事,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妹妹好高的境界,姐姐可做不来那么舍己成人的好事。”冰冰总算大约明白了她的意思,可却明显不赞同她的做法。思语温然一笑说道:“经历不同罢了,姐姐那是命好,妹妹哪有姐姐这么好的福气呢?”冰冰听罢不由得莞尔:“好乖的嘴,难怪九爷爱得连命都不要了……时候不早了,快给冷将军治伤吧,十四爷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思语应承一声便帮着冰冰收拾起了冷颜的伤口。再有三五天就又可以见到他了。念着他的眉梢眼角,她的唇角,不受控地轻扬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