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文王府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悬,热闹非凡。
因快过端午,天气炎热,这晚宴便临湖而设,红毯铺于一片空地,上铺长案,周摆檀香,既能驱蚊,又能提神醒目。四周每隔两米便是琉璃柱,上镶琉璃盏,将整个场地照的恍如白昼。
月白不禁暗叹,这宴席布置的气派不奢靡,庄重不浮夸,既符合身份,又不落人口实。这宴席女主人深知礼仪分寸。
只见歌舞暂罢,慕云生举起酒盏,笑道:“今日本王感谢诸位赏光,一来是为王妃庆生,二来诚邀诸位共度端午佳节。”
“王爷与王妃真是伉俪情深,老夫也是过来沾沾喜气。”只见一红衣鹤发男子,腰佩宝剑,笑意盈盈,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舅舅客气了。”慕云生春风得意,亦寒暄一杯。
原来这老头是当今的国舅,刘贵妃的哥哥,慕云生的舅舅,一品大将军刘司南。
身侧红衣女子梨涡浅笑,轻步走到刘司南身侧,端起酒盏,回敬道:“舅舅这是折煞婉儿了。婉儿幸得王爷垂爱,沾得端午佳节喜气,受宠若惊。”
“知书达理,端庄淑德。”刘司南看来对这文王妃甚是满意,点头称赞。
果真官宦人家出身的就是不一样。风万里说,这文王妃名叫温婉,乃当今右相温瑞安之女,年初被圣上指给文王结为秦晋之好。
这二人气场到是般配的很,月白心中如此计量。
“王爷日理万机,替圣上操持朝政。前段时日又破贪腐要案,真乃朝廷之福,大越之福。”一袭紫衣官员,年约二十出头,如是称赞。
是个拍马屁的。不过提到“贪腐要案”,月白又竖起了耳朵。
“余侍郎过奖了,若没有刑部配合怎会如此顺利?”慕云生抬眼越过人群,目光定在左后较远的方向,又道:“诸位,此次查破贪腐一案,还有一人功不可没。风大人?!”
众人齐刷刷将目光转到风万里那方。
风万里不卑不亢,轻扶起身侧貌美女子,向慕云生及温婉行礼道:“风万里携内人王氏给王爷,王妃道喜。祝王爷、王妃福寿安康,千岁千岁千千岁。”
“免礼免礼。”慕云生举起酒杯,笑道,“大越正缺风大人如此肱骨人才,我已禀明圣上,不日将会有新的任免,加官进爵。”
“谢王爷厚爱。”风万里又是一行礼,转首示意环翠打开手捧赤色锦盒,“下官来的匆忙,小小薄礼,还望王妃笑纳。”
慕云生勾唇一笑,看了一眼身侧的温婉,温婉立马心领神会,笑道:“风大人有心了。听说王妹妹今日才到京都,一路风尘仆仆,倒是辛苦了。”
“哪里哪里。王蔷能给王妃庆生,荣幸之至。”王蔷慢条斯理福了福身子,语调温柔至极。
“王妹妹到是个好性子。人美,脾气也好。”温婉竟走到前去,牵起王蔷纤手仔细打量,依旧勾唇笑道:“听王爷说,风大人琴技超绝,看妹妹这气度,想必也是才艺俱佳。”
“王妃谬赞了。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王蔷一脸娇柔回应。
不远处余侍郎到是看了明白,深知五皇子、皇妃拉拢之心,附和道:“既然风大人、风夫人皆是才艺之人,不如共谱一曲,助助兴致。”
“想必余侍郎也是颇懂音律之人,不如我三人一同合奏如何?”风万里没有拒绝,反倒是想拉着余侍郎一道献艺。
余侍郎尴尬一笑,也不推脱,“若说音律,余某不敢班门弄斧。但若论字,却是有些自信。不如你二人奏曲,我现场挥毫,如何?”
“甚妙甚妙。”温婉喜上眉梢,又小心看了一眼慕云生的笑颜,心中愈加欢乐,催促道:“那现在就开始吧。来人,备笔墨纸砚。风大人,风夫人可需要什么乐器?”
只见风万里不卑不亢,从衣袖中拿出一支短笛,言道:“她最喜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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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律起,短笛欢快,伴着铮铮琵琶声,将夜宴氛围推到一个新的高chao。
在座官员一边赏乐,一边小酌,偶尔交头低语几声,或去观摩余侍郎挥毫,融洽惬意。
只有重回主座的慕云生,盯着那轻弹琵琶的王蔷,眉头愈拢愈紧。
月白一侧偷偷观看,觉得甚是无聊,恐怕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正思虑下一步如何行事,只觉屁股传来一阵疼痛,有人踹了自己一脚。
“哪个院子的,不在后院当值,竟敢跑到此处偷懒。”一位年长的公公看到了太监打扮的月白,以为是偷闲的叼人,上来就是一脚。
月白忍着发怒,挤出“嘿嘿”一笑,计上心来,“我是膳食堂的,过来看看几时可以上餐?”
“滚滚滚,没看正在喝酒呢吗?该干嘛干嘛去。需要传膳,自会派人通知。”这位公公很是不耐,又踹了一脚。
月白摸摸屁股,做小状,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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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王爷府就是不一般啊,真够大的。”
月白不禁叹道,走了半个时辰了,愣是没找到书房在哪里。
这个案子是慕云生亲办的,按理说他的书房应该会有卷宗。只有拿到了这些卷宗,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知道娘亲、青云的下落,也才能为冷府翻案。
今日恰是个时机。一方面,风万里带着王蔷去敷衍慕云生,打消他的疑虑;另一方面,府内此时兵力正集中于宴席周围,书房等地一定疏于看守。
“刚刚王妃交代,宴席马上就要散了,王爷多喝了两杯,这醒酒汤自是需要提前备着的。你赶紧去膳食堂,好生交代,若是有个差池,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我这就回院子里布置一番,王爷十有八jiu今晚宿在如意阁。”
远处走来两个丫鬟,一个丫鬟滔滔说着,另一丫鬟紧跟其后聆听。
“王爷真够疼咱家王妃的。这生日筵席,好大的排场,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可都来了。咱家王爷得圣上器重,打理朝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可是未来的皇上。咱王妃,可是未来的国母……”
“嘘。这话可是大不敬,若要被当今圣上知道,可是要掉脑袋的。”
两位丫鬟悄悄禁了声,未敢再有言语,径直向一座白石拱桥走去,在白石拱桥处,又分了路。
见两个丫鬟走远,月白从暗处一花丛中走出来。
看这路线,一条通往膳食堂,一条通往如意阁,也就是王妃住所。那么,按照惯例,书房应该是在相反方向才对。
慕云生今晚宿在如意阁,真是天赐良机。
自己这一身太监打扮也着实好用,来人低头下跪,帽子一遮,没人怀疑。
月白心中欢乐,沿河走了一遭,果见一处宅子独门独院,上悬烫金大字“云轩”。听这名字很像书房。
她观察周围并无动静。这“云轩”门前只有二位士兵把守,正心不在焉打着哈欠。
她仔细查看了一番,从墙体一侧一跃而入。
院子干净整洁,寂静无声。她轻推kai房门,吹亮事先备好的火捻子。
几番找寻,终在书案最下层的抽屉中找到了一本青灰色皮纸封订的卷宗——“宇文贵贪腐案”。
由于激动,她的手竟有些颤抖。
“接密报,大越国嘉靖三十一年三月初五,文王率亲信先抵雨州,与雨州知府方仁一同查办……”
“四月初八,围攻冷府。因其负隅抵抗,伏杀冷府百余人。冷超群次子冷青山,姬妾数人皆死于此。冷超群与长子冷青云,姬妾柳氏,张氏,刘氏被俘。”
“……证据确凿,查证账本两册,往来密函四封,冷超群亦涉贪腐,倒卖私盐、药材,收受贿赂……”
“……冷超群,秋后问斩。其子冷青云发配到宁古塔充军,姬妾发配军营充妓……”
月白泪水止不住迷了眼。
这不清不楚的,青云被发配到了宁古塔,可娘亲发配到了哪里?
次子冷青山被伏杀,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已经死了?
她深吸一口气,将卷宗放回原处。抬眼间,又看到一幅卷轴。打开卷轴,竟也是一副画。又是和自己相似模样的画像。只是这里面的女子,比自己年幼许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依旧白衣翩翩,站在一颗柳树下,手中竟拿着一个梨。并无落款年月。
果真与自己猜测的一样,这个江凝儿与风万里,慕云生看来都有些情感纠葛。
“什么人在里面?”
月白大惊,糟了,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