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流云清风,山林莽原,都市村镇,房廊屋舍,人事动物,种种般般,形体无穷无尽,白昼之中,色彩光影千变万化,那难以言说的魅力,韵律,节奏和这些魅力、韵律、节奏中幽奥神妙之美、之韵味、之怪异诡谲,不仅让历史上的英雄们折腰,更让中外艺术家为之伸纸濡毫或经营色彩画布,或幻想出美妙动人的旋律,打动全人类的心灵。他们可能天生带来比常人更为丰富细腻的感知能力和更大更高更深的意识能力,后天又培养了精湛的技艺,由于创作,他们便成了人类的香料,仿佛搁哪儿,哪儿就有味道。
特殊的感性官能需要滋养,创作需要灵感来源,创作不仅是艺术家的生命,更是艺术家生命的需要。有些伟大的艺术家可能不会说“不自由,毋宁死”,但一定会坚持认为,“不创作,毋宁死”。艺术救命,确切地说,艺术拯救精神和灵魂。试想明亡后的八大山人若不能画画,没完没了地画翻白眼的怪鸟,他会是多么的痛苦。
事实上,杰出的艺术家总是引人注目的。正是因为他们的特殊才能,将个人特殊的审美传达给他人,社会才因此变得文明,生活才因此变得趣味横生,民族的精神才因此得以传承。很多时候,艺术家的审美能力常常就是他们的个人魅力,不管他们的外貌如何,丑,胖,矮,残,米开朗基罗有一张看了让人感到极度痛苦的脸,他的鼻梁在童年时被另一少年打塌了;贝多芬的长相被不少维也纳人形容为“凶神恶煞”,又是聋子,脾气极坏,吵架差不多是他生活的一部分;约瑟夫·海顿也其貌不扬,一张天花留下的麻脸,但人们都亲切地叫他“海顿爸爸”;还有空前绝后的天才莫扎特,也被天花留下了痕迹——举不胜举。英俊美貌的也不少——可外貌缺憾并未对他们的魅力打任何折扣呢,而是相反,时间流逝,他们的魅力竟由于他们的艺术变得更加光芒四射。
文明社会的伟大艺术家,活着的时候,已被人们奉若神明,连教皇也要用拜托的口吻,米开朗基罗才肯继续创作;李希诺夫斯基公爵的母亲给贝多芬下跪了,老贝仍不肯演奏,还对老夫人的行为气咻咻不已,觉得老人拿身份要挟他;不可一世的拿破仑把维也纳炮轰个稀烂,但进城第一件事情就是派兵保护海顿的房子;西班牙的画家戈雅投降法国入侵者,革命结束后也没有遭到国王的深究;法国大革命中的最伟大的画家大卫,在王朝复辟后也只是移居比利时;斯大林那样的人物,但对肖斯塔科维奇算是顶仁慈了……社会文明与否,民族健康与否,艺术是一个晴雨表,也有让人遗憾的时候,不过,对人类的香料,无论如何也应当宽容,不然一个民族将淡而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