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力士岛属于卡蒂卡斯群岛，它沉没的时候，“懒虫”蒙乔发现一种酷似药用牡丹形状的小鸟，身上没有羽毛而是光闪闪的浅绿色肉皮，当地人称这种鸟是“治愈的小耶稣”，他不知道为什么叫这种名字，只知道那里的人用这种小鸟给情妇寄送书信，给妻子送不了信，给未婚妻也送不了信，只能给情妇送信。“懒虫”蒙乔带回来一对，但是半路上死掉了，小鸟受不了红海上的航行。
疯傻女人做事要比疯傻汉子好，因为她们专心致志。我们都知道卡塔利娜·巴茵特是疯婆子，不然就不会叫她马尔蒂尼亚村的疯婆子了，但是，那个“家伙”吊在那儿，总是晃来晃去的。
“您怎么知道？”
“这和您有什么关系？”
绵绵细雨毫不仁慈地，也许是十分仁慈地滴落在那座消失的山界以内的大地上，山界以外发生什么事不得而知，不过，这无关紧要。绵绵细雨滴落在肉体或鲜花生长时发出那种声响的大地上，空中有个痛快的亡灵在游荡，呼唤随便哪一颗心脏收容它。你和一个女人同床共卧，当她生下儿子或者女儿，这个女儿还没有长到十五岁就和莱昂的一个游手好闲的男人私奔时，雨点依然如故，不停地滴落在山上。我们处在一切的中间阶段，开始就是一切的中间阶段，谁也不知道结尾之前将发生的情况。两条狗刚刚在雨下交过尾，现在一个面向东方，另一个面向西方，等待着兴奋激起的血流返回原处。
“喂，如果有瓦尔德小狗名，后文还会提及。那样的‘家伙’就好了！”
“你别那么不知羞耻，蒙齐娅。”
拉蒙娜小姐喝了杯巧克力饮料压惊。
“上帝会报答你的，莱蒙多，和你在一起我舒服极了。”
拉蒙娜小姐沉思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喂，如果你那个‘家伙’能像汽车那样有四挡就好了！”
“你别那么不知羞耻，蒙齐娅。”
拉蒙娜小姐披头散发，两只奶露在外面，向下垂着，她用眼睛望着表哥莱蒙多，后者坐在摇椅上，卷着烟。
“你这个傻子！我们女人赤身裸体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被窝里的话不算数。我穿好衣服，就不再说话了！”
马尔科思·阿尔必德·莫拉达斯两条腿都没有了，整天坐在一个橘色的四轮箱子里；箱子前面有一颗绿色的五角星，并且写着他的姓氏的起首字母M.A.M，每个字母都用金色小钉勾勒出来。马尔科思·阿尔必德被一条疯狐狸咬了双腿之后便瘫痪了，后来双腿开始腐烂，只好进行高位截肢。马尔科思·阿尔必德脸上流露出厌烦的表情，生活无聊，谁都会厌世的，不幸的遭遇会使所有的人都产生这种情绪。马尔科斯·阿尔必德声音混浊，犹如在吟诵圣诗，他说话像是在敲一只破鼓。
“您看看，九年了，我一直疯疯癫癫的。这九年间，我失去了记忆，理性和意志，还有自由。这九年间，我母亲、我老婆和我儿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后来，我的双腿又被锯掉了。我母亲在前厅上吊自杀，我老婆被一辆货车轧死，我儿子死于白喉，如果上帝帮忙让我有一点钱的话，他本来会得救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因为没有必要给疯子做任何解释，人变疯了，也就没有义务尽他的职责了。”
牛车的中轴就是上帝的风笛，牛车沿着土路滚动，发出嘶哑的声音，把巫婆和炼狱中的幽灵驱赶得远远的，牛车的中轴也是世界和寂寞的心脏。我给马尔科思·阿尔必德送去科鲁尼亚工厂产的六支雪茄烟。
“很香，你抽一抽就知道了，都是精心制作之品。”
“太感谢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礼物。”
马尔科思的木刻作品别具一格，圣母像呀，圣神像呀，形象都十分逼真。
“那么我给卡米罗圣神雕刻一幅像吧，您拿去做纪念，好不好？”
“太好了。”
“喂，卡米罗圣神有胡子吧？”
“老实说，我不知道。”
四旬斋期间，帕罗恰的顾客稍减。四旬斋期间，高登西奥出于尊重宗教节日的缘故，暂停拉手风琴。
“一个人做到有礼貌并不花什么力气，我是说，不该触犯上帝。”
在奥伦塞，四旬斋期间，天气还是很冷的，有时甚至下雪，从米尼奥河时时袭来饱含凡士林味的潮气。高登西奥很喜欢听阿奴霞西翁·莎瓦德尔的声音，很富有旋律感，他也喜欢摸她那弹性十足的奶头和臀部。太美了！
“今天夜里可能没有人来睡觉，那你就等我吧，我一定来。”
阿奴霞西翁出生在拉林，她从家里逃出来想见世面，但是并没有走出很远；她现在不敢回家，怕父亲敲碎她脑袋。阿奴霞西翁爱干净，热情。她从厨房出来时，女管家问她：
“你去哪儿？”
“我给高登西奥挤奶去，这个不幸的男人真可怜；今天夜里他简直是个死人，死透了！他很烦闷……”
“去吧，快去吧；有人找你的话，我通知你好了。”
高登西奥把身体的各个部位洗干净坐在床头等她。他抽着烟，身边点着烛光，但是他看不见。他做完那些几乎习惯了的淫荡“杂耍”以后，总是说一声“谢谢”。
“谢谢，阿奴霞西翁，让上帝报答你。”
早晨五点半高登西奥去梅塞德斯教堂听弥撒，他的那位善良情妇不愿意陪他前往。
“我不去，你自己去吧。你回来时在这儿会找到我的，别拖太长时间，路上小心些。”
阿奴霞西翁很可能对高登西奥有感情，每天都有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
多年以前，在共和时期，即在“蛮子”夺下两个警察的枪支前不久，加莫索兄弟，加莫索三个大哥哥和我们几个朋友一道去苏雷斯山上的马场。苏雷斯山坐落在利米亚那边，靠近葡萄牙边界，我们去那儿换换空气，活动一下筋骨，帮马尔维斯亲戚一把。他们住在布里尼德洛，生活没有保障，几乎只靠在洛维奥斯，或者说丰德维拉的圣佩拉约·德·阿拉乌克索教区与葡萄牙人搞走私交易过活。
“我们并不像萨布塞多的蓬特韦德拉人，既不偷马，也不给马做标记，但是我们很愿意去那个地方。”
就是那次远征，巴加涅依拉人玻利卡波·波多莫利克·埃克斯波希托丢了三个指头，人要倒霉，不出一分钟就会断送一切，但是世界并不因此就停止转动。“懒虫”蒙乔已经用上了假腿，若是用上等材料制作假腿，尺寸又合适，根本看不出是假的。“魔鬼”塔尼斯·加莫索总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他的力气大极了。塔尼斯只要在额头或脖颈上给马儿一拳，就会把它打翻在地，据说他能够阻断马儿血液的流通。他的弟弟克梅沙尼亚修土，即罗克，每场赌博必赢，他把您知道的那东西摆在桌面上，就是说押四十个硬币，整整四十个硬币，您如果不相信的话，我请大家在这儿吃晚饭。布雷希莫·法拉米尼亚斯·霍辛已经当上了后勤学院学员，应该对他使用尊称“堂”：堂布雷希莫·法拉米尼亚斯·霍辛是班卓琴师，他长得像美国人，嗜酒是后来的事了。那时，盲人高登西奥的眼睛还没有瞎，在神学院里；马尔科思·阿尔必德的腿也没有锯掉，更没有进疯人院；后来抛下寡妻阿德加的美男子西得朗·塞加德还没有死去，他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刚刚结婚。
“还有谁没到？”
“还能有谁没到呢？”
“蛮子”巴尔多梅罗·加莫索主持会议，他连衬衣都没穿，为的是让大家好好看看他身上的文身和这图饰象征的权威：女人象征财产，蛇象征意志，这很清楚；蛇盘绕在女人身上，这就是说，意志控制着财产，男人是生活的胜者。
“都到齐了吧？”
“为什么不到齐呢？”
鞋匠们不骑马。我们没有让法比安·明盖拉，即莫乔，跟我们一道来马场；卡罗波兄弟的额头上都长着一块猪皮，那东西用来点燃混合炸药倒不错，对了，可是额头上有猪皮的人并不适宜跟在马后面到山上去，也不适宜夹在我们中间。再说，卡罗波兄弟并不是本地人，我们不用棍子撵走他们就不错了。他们如果不高兴的话，那就不高兴好了，世界照常转动，谁也不能让世界停止转动。婊子儿子的第三个特征是面色苍白，跟死人一样。对，或者说，跟法比安·明盖拉一样。
“到苏雷斯去有三天路程，这条路我们都熟悉，三天路程累不死人。”
安蒂奥基亚城被埋在，也就是说沉睡在安德拉湖底，多少世纪以来一直为它的残酷罪行赎罪。一个主人并不能用牧羊人的肉满足自己的肉欲，尽管以后可能用腰带勒死他，因为上天戒律绝对禁止这样做；一只狼不能骑到母鹿身上去，一个女人不能给另一个裸着身子的、怀孕的或患麻风病的女人戴花环。安蒂奥基亚的亡灵要在约翰圣神日的夜里摇响铁钟，请求宽容，然而对他们来说，这一天却迟迟不来，永远不来，因为他们被永远囚在地狱里。凡是穿越安德拉湖的人都会失去记忆，我不知道是从这儿往那边走，还是从那边往这儿走，而且在阿尔杜斯王阿尔杜斯王，公元前8世纪时统治威尔士。寻找圣格利亚尔传说是耶稣最后的晚餐使用的杯子。时，他的士兵竟然变成了蚊子；安德拉湖里全是蚊子，还有青蛙和水蛇。
“可是，那湖是不是在我们去的路边上？”
“对，到了那儿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从开始到布里尼德洛的旅途生活是欢快的、舒服的，没有发生大的问题；在毛利里略内斯，也就是说旅程的第二天，“懒虫”蒙乔在酒馆里和别人吵了一架，没有大动干戈，可是，“魔鬼”塔尼斯还是出面作了调解，在那里没有发生任何不可收拾的事情。
“有的人只有喝醉了才开心，最好让他们多呼吸一点空气。”
苏雷斯马场很荒凉，但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地方。到苏雷斯马场去的只有我们兄弟几个人，因为没有必要带别人去。奥伦塞省是加利西亚地区野马最少的省份；在金锁山、飞机塔山和猪山上有一些，不过那已是蓬特韦德拉管区了。我们的亲戚马尔维斯很高兴，端出醇香的老酒招待我们。苏雷斯的野马都有胡须，野马都有胡须，是烈性马。在苏雷斯一带，人们把马场、野马场，把追捕、围关和剃毛做标志的地方统统称为马场；在其他地方，把驯马叫做围关、剃毛、打印。布里尼德洛的马尔维斯兄弟共三人，是塞贡多、埃瓦利斯托和卡米罗，他们是罗克的儿子；罗克是“兜肚”的弟弟，他和当地一位姑娘结了婚，后来两个人又分了手；罗克不想回皮尼奥尔，现在和一个葡萄牙女人住在埃斯佩列罗，也就是圣费兹·德·加莱斯教区，行政区叫恩特里莫，离得并不远。罗克和几个儿子的关系还不错，而且每年在罗莎圣神日那天都打发人给妻子送去几只母鸡，他是打发葡萄牙女人送去的。马场远征军由“蛮子”指挥。
“指挥的事交给你了，我们跟着你，听你的。”
“好。”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有亮，我们便出发去山里，我们这些和马儿打交道的人，一个个洗漱干净，消除了疲劳；我们的坐骑也都吃饱喝足，在暖烘烘的马厩里休息了一夜，圈马有一个秘诀，要沉着、耐心，不能让野马受惊跑散；开始，把野马赶到一起，小声驯导，让它们慢慢地安静下来，我们的小马儿，太好了！喂，老实点儿！安静些儿，饿了吧！天亮以后，把一群群的野马赶到马场，这时便可以大声呼叫，挥棍抡棒了。
十二三个人骑着马，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追捕上百匹，也许不到一百匹的惊恐万状的野马，那可真是紧要关头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截住！”
“从下边往上赶！”
“小心，别让它跑了！”
玻利卡波措手不及，一头小马闯过来咬了他一口，咬住他一只手，只给他留下两个指头。玻利卡波用手帕把伤口紧紧包住，把伤手插到衣兜里，忍受着剧痛，一招不慎，痛失全局，不过，太阳依然东升西落，走它的路，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玻利卡波落在后面，回到布里尼德洛以后，马尔维斯兄弟的母亲用一种老处方给他治：草叶、鲜牛粪、女人尿、蜘蛛网、黄土和糖，让狗把伤口舔干净。
把牲口赶到马场以后，头一两天最好不喂它们水，让它们镇静下来。之后，把受孕的母马分离开来，刚刚分娩过的母马也要分开，弱马和残马则要放掉，让野狼处置它们吧（现在通常送进屠宰场），最后把剩下的马一个个弄倒，剃毛打印记。三四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有胆量的男人，“蛮子”、他的弟弟塔尼斯、西得朗和马尔维斯家中最小的弟弟卡米罗一起干，并不怎么困难，问题是不能大意。堂布雷希莫·法拉米尼亚斯坐在由于天长日久已变成绿色的石柱上，弹奏班卓琴，高登西奥半似惊愕半似嫉妒地“看着”伙伴们飞马奔跑，“懒虫”蒙乔吊着那条精心制作的假腿骑在马上，挥舞大棒，轰赶马群。克梅沙尼亚修士、马尔科思·阿尔必德、塞贡多、埃瓦利斯托，还有我，注意观察四周，照着篝火，端着酒囊喝葡萄酒，等着合适的时间给马剃鬃毛。
“玻利卡波呢？”
“他去布里尼德洛了，听说他受了伤。”
剃马鬃，越快越好，绝不能慢吞吞的；要早点结束，越早越好。每头牲口可以剃下一磅鬃毛，也可能少一些；马鬃长而干净，一把一把的，和新鲜的牛犊肉一样值钱。克梅沙尼亚修士一直看着我。
“在这里，我们大家都变成了古欣德人，好吧，反正都一样，一些人古欣德人的成分多些，另一些人成分少些；我们大家都长着嘴能吃饭，一个个身强力壮，家里的成员都这样。我们是七尺大汉，体重都在五个阿罗瓦重量单位，每阿罗瓦合11．5公斤。以上。挺得住，没关系！”
马尔科思·阿尔必德习惯咀嚼葡萄牙烟叶。
“最糟糕的是口水，把什么都吐掉了；不过，咀嚼烟叶比抽烟叶好，不损伤肺部。”
像其他牲口一样，马儿也要用热烙铁烫印标记。马尔维斯·德·布里尼德洛兄弟的标记是L，即母亲罗莎·洛莱塞斯姓中的第一个字母。马的每只耳朵上也要烫印标记。瘦弱多病的牲口，我是说那些将被饿狼吃掉，在饥饿和寒冷中死去的牲口，每年都多达千头以上，对这些牲口则不必做标记，为什么呢？凶猛的矮马大部分是栗色的，也有黑色的和杂色的，身高还不及两个瓦拉长度单位，每瓦拉合0.8米。，绝不能圈起来，不然的话，用不了半天工夫便会因为郁闷非病即亡。西得朗·塞加德累了时便放声唱歌，据说唱歌对肺部和喉咙都有益处。
罗宾·列宝桑把以前发生的事写完之后，便高声朗读起来，接着站起身。
“看来咖啡和白兰地我都喝多了。再说，今天晚上我还要去看望罗西克莱尔，给她送点精制巧克力去，让她长胖些。”
罗西克莱尔是护士，很会打针，她一直给拉蒙娜小姐注射铁、钙和保肝药剂，让她增强体力。拉蒙娜小姐喝“得思齐恩”葡萄酒，贫血、体弱、衰竭，吃胶囊药物、速效钙片。听说罗西克莱尔的情夫不止一个，不过她对此守口如瓶，这种情况有什么可张扬的。当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罗西克莱尔和拉蒙娜小姐一块儿跳舞、亲昵；小狗瓦尔德也乖乖地让她抚摸、溺爱，小狗很听话，很温顺。
“罗西克莱尔，别走，再待一会儿吧。”
“你表哥莱蒙多今天夜里不来吗？”
“来不来和你有什么关系？莱蒙多完全可以和我们两个一块儿睡嘛。”
“对，这也是……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弄得我们两个精疲力竭了。”
“罗西克莱尔，闭上你的嘴，别那么风骚。”
“我就应该是我，蒙齐娅。还有，我不愿意听到你叫我风骚娘们儿。”
“请原谅。”
罗西克莱尔和拉蒙娜一块儿吃了晚饭，她在那儿呆到很晚。
“夜都这么深了，你还走呀？”
“没关系；今天该轮到你和罗宾舒舒服服地过一夜了。”
“可是，你不想学点新东西吗？”
“不想学。”
